从南洋离开二十多天后,船队通过安达曼海,进入孟加拉湾。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印度洋上的夏季风已经形成,再过半个月,整个北印度洋就跟南海一样会进入风暴期,海上不知何时就会有大风暴出现。幸好船队行程还算快,没有耽搁太多,依照现在的风速,风帆全开,不用五天,船队就能到达北天竺。
海上艳阳偏西,海风习习,战船劈波斩浪,逐浪而行。
“杨兄,明年回去以后你想做什么?”汤鷽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你这么问,我还真想不到,也许会回武学继续求学。你呢,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杨丛义转头问道。
汤鷽看着远处的海面,想了想,说道:“我不想去临安,也不想回老家了,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杨丛义哈哈笑道:“怎么,出海几个月你还喜欢上流浪了?”
汤鷽道:“你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厌倦。在去临安求学前,我被家里盯着,没有一点自由,去了临安以后以为可以轻松点,谁知每隔十天就来一封家书,离家两千里,还是被家里控制的死死的。出海以来的这几个月我很轻松,很自由,我觉得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杨丛义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想有个家,五年来我一直在漂泊,没有根的感觉很不好,你有个十天给你一封家书的家,我羡慕都来不及。要珍惜啊,汤兄。”说着拍拍他的肩膀。
汤鷽道:“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最近越来越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活。其实在武学的生活也不错,我们一起练武读书,虽说太平静,可那也是一段有意思的经历。”
杨丛义不知道汤鷽最近这是怎么了,好像跟之前比,太多愁善感。不过他还是回道:“加入回易督造这一年太忙了,等明年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你闲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了。”
汤鷽摇摇头没有接话,停了一会儿又道:“杨兄,我们好像很久没这么聊过天了吧。在大船上实在没意思,根本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
杨丛义笑道:“离开武学以后见面的时间都少。江恺、沈缙不是在大船上,都是年轻人,还能没得聊?”
汤鷽道:“他们啊,江恺不是读书,就是算账,沈缙不是读书,就是跟工匠一起摆弄一些奇怪的东西,跟他们没得聊。不想在海上无聊死,就跑你这儿来了,结果你不是打坐,就是练剑,一样的无聊。”
杨丛义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就该珍惜时光,哪能轻易浪费。来,汤兄陪我练练剑,我跟张道长学了几个月,没个合适的对手,总觉得学的很慢。”说着起身回舱去拿剑,不管汤鷽是不是愿意。
片刻之后,甲板上空出一块丈许空地出来,杨丛义跟汤鷽各持一剑,在场中你来我往,相互较技,一连切磋了几十招,还不见胜负。
不过两人剑术,谁高谁低,连围观的军士都看得出,毕竟还是练剑时间太短,要不是汤鷽想给杨丛义留些面子,就他那还没练熟的剑法,根本就难敌三招。
又切磋数招之后,汤鷽手腕一抖,拨开杨丛义的刺来的剑势,滑步上前,一剑点在他肩窝处。
汤鷽收剑,笑道:“杨兄,承让了。”
杨丛义挽几个剑花,高声道:“别来这套,这次不准让我,拿出你的真实势力。”说完一剑刺过去。
汤鷽慌忙举剑荡开,挥剑还击。
三招过后,杨丛义被汤鷽一剑锁喉。
甲板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船下的海浪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杨丛义收剑,不由得讪笑道:“练剑时间太短,我还是自己练吧。”
汤鷽收剑道:“杨兄,你枪法那么厉害,怎么改练剑,我练了十年剑,也就这样而已,要是你用枪,我估计连你三招都接不住。”
杨丛义转头见军士们似乎在暗笑,当即道:“练个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去吃饭,天都要黑了。”
军士们一听这话,赶紧转身回舱,眨眼间,甲板上就没人了。
“杨兄,这天好像不对啊,太阳刚落,就黑的这么快。”汤鷽看看天色。
杨丛义抬头一望,天上生出有阴云,估计要下雨。
这个夏季风时下雨可不是好事,一旦下雨那就是大雨。
这些天也遇过几次雨,好在风浪不大,只要把风帆降低一些,船就能安全航行。
每艘船上都有测试风力大小和风向的工具,好随风力大小随时降帆和转动风帆方向。出海以来,几乎没遇到大风天气,降半帆就能保证船只安全航行。
天越来越黑,原本值岗的军士,从船舱里出来,问道:“大人,要不要降帆?”
杨丛义看看船上绑的布条,只是微微向东北飘扬,风力不大,没有危险,便道:“先等等吧,也许只是下雨。”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强风刮来,船身一颤,甲板倾斜,众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侧风向的布条瞬间飘起,与海面平行。
紧接着,只听“啪”一声响,主帆转了方向,随强风摇摆不定,战船也开始左右晃动。
“降帆!”杨丛义瞬息之间,一声大喊。
军士们原本离桅杆不远,可大风一起,船身摇晃,桅杆近在眼前,却不能立即靠近。足足过了几息,他们才适应战船忽然的摇晃,来到桅杆下,手忙脚乱的解开降帆绳索,用力一拉,降帆绳索却纹丝不动。
“大人,绳子缠在桅杆上了!”随着晃动不已的战船,桅杆下的军士焦急的大喊。
“上去解开!”杨丛义扶着甲板,降低身体重心,慢慢朝船舱方向走去。
这风大的有些超出预期,船身倾斜的很厉害,在甲板上手里不扶东西,很容易滑到海里去。杨丛义转头一看,汤鷽在他身后,也正慢慢向船舱走。
两丈多远的距离,他们似乎用了很久,终于到了船舱门口,抓住舱门旁的扶手,心里才踏实。
“风大,你先进舱去。”杨丛义看着桅杆下几名焦急的军士,让汤鷽进去。
汤鷽抬腿先进船舱,但他也只在舱门内而已。
强风不息,船身左右摇晃的更厉害了,杨丛义着急,负责降帆的军士更着急。
那名军士爬上桅杆,使劲拉扯被缠住的绳索,可那绳索经风帆转动之后,在桅杆上缠的死死的,根本扯不动。
如果风帆再不降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战船就会被强风吹翻,船上是几百个兄弟,他们的性命就在自己手里,就在这根绳索上,说什么也得把它扯动!
只见那军士放开了稳定身体的左手,双手一起抓住那根被缠住的绳索,双脚猛蹬桅杆,腮帮子鼓起,使出吃奶的劲来,想要将绳索拉开。可那绳索只是微微离开桅杆几寸,并没有升降半分。
那军士不敢放弃,一次又一次将双脚上移,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片刻之间,他的双腿已经跟桅杆成了直角,直接站在桅杆上!
他最后一次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双腿绷直,憋住一口气,死命拉起那条绳索,挣扎了整整一息,眼角挣出泪水,手掌开始滴血,就在他快要窒息时,只听“嘭”一声,拼命拉扯的绳索断裂了!
绳子断了,风帆可以降下来了吧。
那军士力气全无,从桅杆掉落下来,转头看着甲板上的兄弟们,开心的笑了。
结果强风一吹,他没有掉在甲板上,而是径直飘落进大海。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杨丛义和军士们刚刚准备欢呼,顿时脸色难看之极。
可更糟糕的是,他们还来不及伤感,就发现风帆根本就没降下来,上面仍然被缠着,不知道缠了多少道。
风帆呼呼乱转,战船摇摆不定,似乎顷刻之间就要倾覆!
桅杆下的一名军士不等杨丛义吩咐,从一人腰间拔出匕首叼在嘴里,手脚并用爬上桅杆,一直爬到风帆后面,一手抱住桅杆,一手拿起匕首去割被缠住的绳索。
谁知他刚割几下,风帆一转,直接把他撞下桅杆,随着强风落尽大海。
眼见如此,桅杆下剩余的两名军士,根本不做更多考虑,一人取过佩刀挂在腰间,手脚并用,快速向风帆爬去,可他刚刚爬到一半,风帆一转,就把他直接击落下来,掉在船边,他一伸手抓住船舷,正要爬上船来,船身猛然晃动,朝他那边倾斜不少,抓住船舷的手顿时一滑,跌落大海。
强风不息,风帆随意转动,战船左右摇晃的十分厉害,左右倾斜超过三十度,风帆再不降下来,战船倾刻间就得倾覆,船毁人亡。
片刻之间,三人落海,风帆挂在桅杆上,没有丝毫降来的迹象,杨丛义此时焦急万分。
推倒桅杆?砍倒桅杆?短时间内根本行不通。
主风帆再不降来,脚下的战船真的就完了!
眼见甲板上最后一名负责升降风帆的军士又要上桅杆,杨丛义大喊一声:“我来!”话音未落,便一蹬舱门朝桅杆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