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风蕴夹着浅浅兰香拂至白悠兮睡得有些泛红的面颊,辗转醒来,昨日拜师宴上的记忆丝丝缕缕涌入白悠兮脑海,爬起身,却发现自己床周围已经布上了一层细密如水的结界。
白悠兮抬指一戳,结界散开,在空中化成八个银闪闪的大字——“辰时祭天,莫要迟到。”
仿若隔世经年未曾有过的被家人关怀的感觉,让白悠兮对于神界又多了分归属感。
外头天色明亮,一湖兰花的颜色被湛天水色衬得明润至极,白悠兮只觉得心中一暖,洗漱完毕正欲出门,却发现水阁琳琅九曲八弯,待她迷迷糊糊赶出门时,日头已经渐渐露出云端。
随身携带的匕首霜迟正好可以伸长作剑,昨日神尊师父叮嘱过的御剑口诀到了白悠兮嘴里显得有些生涩结巴,但最终霜迟仍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白悠兮脚下,正庆幸自己能够御剑时,吊在半空中的白悠兮又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昨日兰陵神尊带自己一路御剑回了水阁,奈何昨晚天色灰暗,就算白悠兮眼睛再好,身为一只狐狸,地下黑压压一片灯光不多,也没那个通天的能耐记得丹霞殿到此处湖心水阁的路。
忽又想起自己衣裳上面别着的白色绢花,但师父说今日事忙,似是要忙上一日的样子,如果一大清早便传音过去打搅他,要是再让师父周围的人听到了,那自己这个小徒弟该有多不懂事。
前后掂量许久,日头却是渐渐大了起来,辰时将至,白悠兮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施法启用了白绢花,小心翼翼第对着自个儿衣襟说道:“徒儿……并非有意打搅师父,只是徒儿愚笨,不记得到丹霞殿怎么走,还请师父指示。”
这事儿实在怪不带白悠兮,兰陵神尊的住处位于神界至高之巅,结界厚重,怕是只有妖烬那身怀异术的魔才敢那么不怕死的闯进来,至于其他人需要进来,那也得是得了此处主人兰陵神尊的允许,而这左右不过一个住处,自然鲜少有人吃撑了愿意到神尊面前毛遂自荐要来串门的。
这也间接导致了白悠兮找不到神侍问路的悲剧。
绢花传音,兰陵那厢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白悠兮话毕后一盏茶时间,自绢花中投射出来银白色的阵阵光影,引出湖面上一朵兰花,那兰花悬浮半空,落到白悠兮鼻尖上,稳稳地飘出直线,牵引着白悠兮和她脚下那无辜模样的霜迟剑一同去往了丹霞殿。
日出东头,已行至大殿上空,彩色云霞如万丈长练铺排苍穹,锋芒耀眼。
丹霞正门前已经摆好了香炉大鼎和与殿门齐宽的三尺黄梨供桌,金盘蟠桃,红蜡焚香,两侧神侍肃穆而立,诸神领头持香而拜,新入门的弟子跟在诸神后头躬腰行礼,继而便是阮灏神老持着一柱暗红长香供奉天地,献上玉酿长生酒。
阮灏神老手持黑龙头杖,一身藏青纹龙宽袖祥云长衫,玉冕缀带,眉宇间威严凛然,口中祭词念罢,倾身祭酒,酒水抛天沾地,丹霞殿上空的湛色又明润了几分。
白悠兮到的晚,恭恭敬敬排在后部队列之中,恭恭敬敬看着神祇祭天,时辰一长,已是脚跟发麻,待到诸弟子持剑指天念唱祭词之时,她才得空仰着脖子抬着霜迟舒展了一下已经僵得没什么知觉的筋骨。
原来不管人界神界,但凡遇到大场合便是这样,有权有势的喜欢走个形式,主持的或许觉得风光有意思,旁观的或者走个过场的便是觉得极其无聊呜呼哀哉了。
白悠兮偷偷望了望周围的弟子们,悄悄打量着他们脚下的小动作,望到前头时,看到一个站的腰疼蹲坐在地的玄色身影,长发用金钗束得老高,背影甚是窈窕,一手叉腰揉肚子,在站的笔直的人群里则显得特别突兀。
赤初夏蹲着望了会儿自己战神师父的金色靴子,觉着花纹甚是奇特,忽听得前头阮灏神老一声大吼,原是在宣告祭祀结束。赤初夏手掌撑地,从容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抄手抱剑摆正了脑袋藏在玄天的肩膀后头。
白悠兮捂嘴笑笑。
没等她笑完,天际已经浮来两片白光出尘的人影,凤凰清啸如长笛音悦耳无比,神鸟排空来迎,阮灏神老转身一看,不禁大笑,迎上前朝兰陵神尊作了个揖,开怀道:“我道你每届祭天大典都不会缺席,这次倒是赶了个巧。”
继而转眼朝兰陵身边一素衣女子点头行礼,笑道:“神女也是许久未曾拜访沉香山了,今日也来凑这祭天的热闹?”
素衣女子身姿袅娜而高挑,气质卓然,纤细藕臂间衣带飘飞,高高的发髻之后覆了层渺渺白纱,云丝乌发中簪了一朵纯玉色白莲,如清新晨露中高贵亭亭玉立的瑶池仙葩。
莲姬唇角微扬,笑似温和芙蕖。
如万物都受到慈祥宁光照扶,光辉亲切,白悠兮仰望着白莲神女,心中多了分敬佩仰慕之情。
这便是白莲神女了,玉狐族的恩人,冰雪神针的主人,统管着神界南方的贪、嗔、痴、恶四海的天地神女,正如神圣的大地之母一般的存在。
而一旁的兰陵神尊也是云淡风轻白袍飘飘,袍角紫色纹兰翻飞汹涌,让白悠兮想起湖心水阁大片大片迎风招展的兰花,也是这般高贵不可侵染。
三人正在寒暄,诸多弟子早被这对俊男美女迷了眼,白悠兮站在离他们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离师父一直远远的,不可触及。
呆滞之余,兰陵一道视线刚好偏了过来,触到白悠兮的目光,他就站在人群前方,白悠兮依旧穿过人群一眼看到了兰陵,原本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兰陵淡淡示意,脚下纹丝不动,朝白悠兮的方向抬起一只手,唇齿微动,声音不高,却是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兮儿,到师父这边来。”
白悠兮无视众人目光,拿着霜迟快步走过去,站到兰陵身边。
“莲姬,这便是我新收的徒儿,白狐悠兮。”
白悠兮礼貌作揖,白莲神女朝她点点头,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温和道:“你便是白飞扬的女儿了吧,百年前我与你爹爹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故交。这么多年来变数颇多,本以为冰雪神针那物什能抵挡一时之灾,谁想到天命难料。不过,既入神界,前尘往事便当作过眼云烟罢。嗯,倒是个模样不错又很伶俐的小丫头,兰陵,我相信你的眼光从来都是不错的。”
兰陵淡笑道:“本是我欠玉狐族的,因果轮回而已。”
白悠兮乖巧地点头:“小女谨遵师父、神女教诲。”
白莲神女欣然,同兰陵神尊相视一笑,一旁阮灏看着两人笑意不明,渺神宫七聆凑热闹也赶来搭话,一双眼睛没有离开过姿态优雅的白莲神女,白悠兮便只好退到兰陵神尊身后,只是正巧听到渺神调侃两句:“……你们什么交情,能唤神女一声莲姬的,恐怕六界也就兰陵你一位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