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景国。都城浔阳。
近来二皇子府上不大太平。
要说这二皇子是个怎样的人?浔阳城所有的百姓都要细细打量你一番,然后乐哈哈的拍拍你的肩,脸上总得露出些许得意之色,然后他们会用诱导顽童的语气告诉你,二皇子是个妙人。
妙者妙也,不妙者不妙也。
景帝膝下子嗣颇多,论出名的也不少,比如那大皇子赤流风。
大皇子由皇后所出,现封的太子。打小宠溺惯了,整日蹲坐在金银窟里抱着玉体琢磨着用金沙为美人打磨香粉,据说是爱美成痴,尚未称帝,府中一屋子婀娜多姿的侍妾都比得上景帝后宫三千了。
这出名的原因么,多少亏了那色字头上一把刀。
说是前些日子得了个日日销魂的美人,美人要世上最好的金石,赤流风为讨其欢心,偷溜进皇帝寝殿,抠了龙头国玺上一块黄金,为美人打了一对耳坠子,美人甚喜之。
而当老皇帝大袖一挥,盖下那帝王传世的国玺大印时,察觉到本该抵在手心的金饰龙头坑洼不平,大惊大怒,招来御用工匠再造国玺,动用了天下各处的砂石矿质,在方鼎里冶了九九八十一天方才炼出与那国玺金石所差无几的材料,勉强补了上去。
破坏传世国玺,多少有些谋夺皇权的意思在里头,应该视为对于真龙天子的大不敬之罪,本该是要下令处死来着的,老皇帝顾念自己结发妻子的苦苦哀求,就格了赤流风的太子之位,打发到了山间某寺面壁修行五年,赤流风方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而那还带着绝世无双的金耳坠的美人儿就惨了些,被割去了双耳,诛杀了九族,尸身不得入棺木,娇媚红颜当了养花沃土的肥料。
这是传遍了整个浔阳的新鲜事。
再者论名气,就要数这二皇子了。二皇子虽是景帝庶出,唤作赤流竹,却是个才高八斗、贤能有德的全才,满腹诗书不说,一身百家武艺访遍天下,门下召集了不少天下名士,却是个不图名利只贪逍遥的妙人。再论其样貌,称得上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倜傥一世风流无瑕。浔阳城老百姓爱戴之极。
“宿蝶,你说,二皇子真有他们说的那般出色?”白悠兮回头望了眼似在思索的宿蝶,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天真的很。
“如何?那般出色,你可是要跟了他去?”宿蝶停住了轮椅,在白悠兮背后笑着摇头。
“怎么会怎么会,我是说,他这样厉害,你可及得上他厉害?”
宿蝶这才又继续慢悠悠推起了轮椅,全然不在意周围人若有似无瞟过来的眼光,道:“小姐觉得呢?”
白悠兮咬了跟手指。“我觉得,该是及得上的。”
那轮椅又停了下来,白悠兮吃力的回过头,站在身后的宿蝶被埋在了落日的耀眼光幕中,暗影高大而清削,宽衣广袖,辨不清眉目。
“怎么又停下了?不是说要在日落之前赶到那里的么,否则我们俩就得饿肚子了。”
“方才不知是谁非要从大老远的地方去买个轮椅,死活不肯让我背着,如今停一会儿就怕赶不及了?”
“背着啊……这个,着实不大合适来着……路上这么多的人……”
“嗯?小姐莫非是犯了人间女子的,叫什么来着,羞怯?”
“这个……这个怎好叫羞怯呢。”白悠兮一时窘迫。
“这浔阳城百姓对于二皇子如此之尊崇,我们一路打听过来,怕是要引人注意了。”
“此话怎讲?”
“小姐不知,人间皇室中人生来便是高人一等,私下引论谗言的,是要被斩头的。”宿蝶语气闲闲。
“居然如此凶悍?”白悠兮皱皱眉。
“可不是。”
白悠兮望了望四周的行人,不再多想。只好催着宿蝶快走。
人间的夕阳已经泛起余晖,橘黄的天幕增添了几分安详暖意,路边偶有客栈飘出了酒菜的酣厚香味,收起摊子的儒生不紧不慢的赶着路,街市尽头有淡青的炊烟升起,有洗净双手翘首望着家人归来的炊妇伫立街市口,伴着挑担子卖豆花的丈夫进了门,趴坐着的黄狗起身跟着,从来不缺不多一分一毫的言语。
谁说的人界贪嗔痴恨数不胜数,也不过是因为真善乐美有了太多的铺垫而已。白悠兮这般想着。
宿蝶推着轮椅,及其细心,若有碎石,必将用小小术法移到一旁,时而行人擦过,也会将自己半边身子挡在一处,那般竭力的呵护,唯有白悠兮似是一毫不知,托着脑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其实这般也很安逸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