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叶宇来说,人生从穿越那天起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秒是否还能遇到更加倒霉的事情。差点被一个和尚念经念死的他,终于意识到,以后谁一上来就一副跟你很熟,或者我师父跟你师父是世交好机油的样子,你什么都别问,立刻拔剑冲上去先砍他们一剑,砍完马上跑就对了。
他再也不相信什么师父的好朋友了,个个都是来报仇的。
他雇了辆马车,就花去十两银子。摸着日渐干瘪的钱包,叶宇苦着脸甩鞭子催促着老马快点跑,打算赶到下一个镇子再找水路去昆仑门。时间太紧迫了,他还得花时间去寻找靠谱的机构来安置小鬼。
朝闽盘腿坐在马车里,双手放在大腿上,苍白的手指做出一个花朵的形状,花朵中央有一朵若隐若现的金莲在开放,凋谢。偶尔他会停下来,倾听外面的动静,叶宇在唱歌。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叶宇鬼哭狼嚎地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周杰伦的歌,因为天开始下雨了。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叶宇继续嚎叫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歌词。
朝闽突然有些头疼,他伸出食指抵着自己的额头,为什么他还要留下叶宇……唱歌真难听。
泥泞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横倒的残枝败叶,叶宇经过一条漫长树道,深浓沉重的色调压在树桠上。树道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老马走了很久,才终于在大雨中看到远处的镇子。
叶宇看过地图,这个镇子是附近最繁华的大镇,叫古灯镇。大镇好啊,繁华有人流就证明有善心人,他到当地打听一下有没有收容孤儿的地方,让小鬼到那里呆一阵子,然后他宰掉朝闽后就来找他。
外面江湖烽火乱,他一个冒牌货的剑客实在是没法保护小鬼。
马车冲进镇子,雨刚好停下,石板路上光滑明亮,古巷里的台阶上的青苔还凝聚着水珠。叶宇看见很多人从家里走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灯笼,挂到自己家屋檐下。
天还没有黑,一些灯笼却已经开始点亮。灯光莹莹,散落在路面上如染上霜花,马蹄路过,几只灯笼摇晃一下。
叶宇满头湿气,他开始放慢马车的速度,四处张望,看到一家客栈,上面酒旗在尤带水汽的半空中飘扬。他停下来,然后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看到小鬼盘腿坐在车里,好像睡着了,然后像是听到声响,才疲惫地睁开眼睛。
叶宇立刻对他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我们去吃饭,我请你吃一顿好的。”
朝闽面露不屑,能有什么好的。
“烤鸭。”叶宇视线非常好地看到客栈里面,柜台后的菜单牌。
垃圾。
“烤鹅。”叶宇口水有些泛滥。
垃圾。
“烤蘑菇。”叶宇觉得自己肚子很饿。
还是垃圾。
“大米饭。”叶宇觉得没吃饭的一餐是不完整的一餐。
就不能更有点出息吗?
“真是丰盛。”叶宇总结。
朝闽,……
叫了一顿丰盛的,叶宇就埋头吃饭,时不时还督促朝闽不能挑食。
吃饱后,叶宇领着朝闽往古灯镇唯一的孤儿收容所走去,他去客栈的时候除了吃饭还顺带打听收容所的信息。
据说这是镇子上最富有的商人为了好名声而出钱建的,里面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收容所会收留他们,教他们一些吃饭的手艺,以后出去能养活自己。
叶宇觉得这种收容所刚好是他要的,将朝闽领到收容所前面,他将那个包袱塞到朝闽怀里,笑得特别勉强地对他说:“小鬼,你就在这里呆一阵子,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我已经跟这里的负责人说过,他们会好好照顾你,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听话。”
说完,叶宇蹲下来抱住小鬼,他将头搁在小鬼单薄的肩膀上,眼睛看向收容所屋檐上的花灯,那些橙黄色的灯光慢慢在他眼瞳中凝聚成一种坚毅的信念。“小鬼,我会回来的,然后陪你去找父母。”
不过就是一个大boss,叶宇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值得你去拼命你去活下去的东西,拿出不吃不喝也要刷出神器的毅力,区区一个心理变态朝闽,他怎么可能弄不死他。
至少,这个小鬼没有了他,就真的可能变成收容所一个可怜的孤儿。
朝闽阴森地眯上眼,安静地站着。那些夜深的灯火,在他脸上印上一些斑斓的颜色。他伸出手拍上叶宇的肩膀,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个男人,朝闽面无表情地想要用力,直接抓出这个男人的骨头。
应该将他的骨头全部都抽出来,一根一根,连筋带肉。
这是第一次,朝闽发现自己的愤怒在燃烧,他甚至无法想明白自己在愤怒什么。
而停在叶宇肩上那只手,却愣是没有真正用力。
煽情够的叶宇快速松开他,然后转身就往前走,根本不敢回头看少年脸上难过的表情,他怕自己会心软。古灯镇上挂满了各种花灯,据说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斗灯节,灯火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大镇。
到了街口,叶宇猛然回头,看到小鬼孑然一身站在收容所门口。有一瞬间,叶宇说不明白小鬼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在温暖的灯光中,他冰冷虚无得像是冬末的空气,随时会吹散在风中。
叶宇摸摸自己的剑,然后快速回身,一个提纵术就往屋檐上飞跃,头都不敢回地往夜最深处的地方奔跑而去。
在看到叶宇消失后,手持笛子的男人飘忽地出现在朝闽身后,跟着自己的尊上目送那个白痴的背影。笛子男人有些怜悯地低下头,不知道叶宇会被尊上怎么抽骨扒皮,煎炸蒸煮。
朝闽伸出自己的手指,上面一朵金色的小莲花优美地盛开。
凝气成实,笛子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朵小莲花,几乎忍不住想跪下来膜拜自己的老大。
“他刚才有回头?”朝闽突然轻声问,尾音带些困倦的慵懒。
笛子男人有些迟钝,接着想明白什么立刻点头,连声说:“有有有,他回了两次头,一次在路口,还有一次在飞上屋檐的时候。”
朝闽沉默地掐碎手里的金莲,然后他苍白冷清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柔和的微笑,在花灯的温光下,美得不真实。
“那么我不杀他,现在不杀。”朝闽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