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索额图父子及其党羽陆续被下诏狱(1)。即便如此,他门下食客里,依有人设法潜入狱中探望,也是从这些人口中,索额图得知外面的情况(2)。索额图并不愚蠢,跟随皇帝多年,对玄烨的脾性,还是能摸出几分,知道玄烨能这样大张旗鼓地抓拿他的所谓党羽,他这罪首要想身免,已经几乎可以说是绝无可能,可他仍旧不肯罢休,因为他还要救自己的两个儿子。

步兵统领衙门的这个大牢,原是前明时,锦衣卫用于囚禁朝中大员的诏狱。巷深墙厚,四面无窗,据说无论狱中的犯人如何哭闹,外头都不会听见半点声息。从前不知道曾有多少人丧命于此,所以狱中一直是阴风阵阵,还曾衙役声称自己在里面见到过鬼影,因此步兵统领衙门一直把这里丢空,只在当年囚禁鳌拜时用过。索额图是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过去,这关过鳌拜的牢房,会变成囚禁自己的地方。

不管外头是否烈日当空,只要你一跨进大牢,就会感觉到阵寒意冲你迎面而来。托合齐身为步兵统领,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三营,在衙门里的任何时候都是高高在上,而如今他竟奉陪小心地,引着个少年往大牢深处走去,托合齐的这副模样,叫好些看守大牢的士卒,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

朝中形形□的人托合齐见过不少,宗室中人他也接触过无数,可无论是谁,都没有像胤祯这样,叫托合齐看不明白。托合齐边走边不自觉地偷偷转头,去打量走在他身旁的胤祯。

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办倒索额图,而且不但是要办他,还要把他的势力一网打尽,所以从前曾依附过索额图的官员,现在也无不是使尽浑身解数,去与索额图撇清关系,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他托合齐,可这十四阿哥就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前来探望这索额图,你说这十四阿哥是不是疯了。

可托合齐再一仔细琢磨,要说胤祯这阿哥是疯了,再想想陪同胤祯前来,如今还坐在花厅喝茶的裕亲王,托合齐则又觉得胤祯不知再打什么主意,要不是向来谨慎的裕亲王,不至于做出如此不智之举,反正无论胤祯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托合齐都觉得这十四阿哥叫人抓摸不透,日后一定要小心注意才好。

大牢里阴暗狭隘,无论是前面提灯开路的士卒,还是后面跟随胤祯前来的侍卫,人人无一不是走着走着就打起了冷颤,渐渐地就连步伐也慢了下来,包括托合齐在内,众人都下意识地不愿继续往里再走。托合齐这时故意朝胤祯望了眼,胤祯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一无所感,别说是步伐,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有没变过半分。托合齐见了,对胤祯的镇定,感到震惊,也觉得主子胤礽对这个弟弟另眼相看,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入到牢房,胤祯命侍卫将食盒放下,就摆手令托合齐等人退下。刚听到时,托合齐是不甚乐意,可等他见到胤祯虎目微张,朝他冷冷一瞪时,托合齐只觉得自己通体发寒,被胤祯压逼得乖乖就带着人给退了出去,等走出了一段距离,托合齐才反应过来,留胤祯与索额图独处,要索额图对胤祯不利,那他托合齐必然难辞其疚,可此时才想到这些,早已为时已晚。

胤祯等人入来时,索额图躺着面朝墙壁在装睡。他早已算好,就等胤祯命人叫他起身,他好借机让胤祯难堪,只有在胤祯失去了冷静后,他接下去要说的话,才会容易听进胤祯心中。可谁知,胤祯进来后,只命其他人退下,也不叫索额图,而是自己从食盒里取出酒菜,坐下斟满面前的酒杯,自言自语道:“可惜啊,原先还想和你喝上一杯,算是给你送送行,谁知我人来了,你却已经睡下,这可真是遗憾呐。”

无论是谁,无论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当听到自己快要命不久矣时,任谁都会惊慌失措,即便他是索额图,也不是没有希冀过,皇帝玄烨能顾念旧情,放他一条生路,如今听到胤祯这样说,索额图再也忍不住,坐起就对胤祯说:“十四阿哥此话怎讲?老夫几十年来,为皇上鞍前马后,为国尽忠,虽不敢说自己鞠躬尽瘁,可也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胤祯漠然地望着面前那酒杯,根本没去理会索额图。胤祯的态度叫索额图大为光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索额图也再顾不得更多,指着胤祯质问道:“十四阿哥你为何非要取老夫性命!”从门客口中,索额图知道,胤祯帮胤礽在皇帝面前,与自己撇清关系,这样一来皇帝再也不用顾虑胤礽,他索额图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能让你去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阿哥。”胤祯淡淡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那是谁?你告诉老夫,还是谁要老夫死!”索额图不甘心地追问道。

胤祯抬头怜悯地望着索额图反问道:“你说呢?这天下谁有资格取你性命。”

“不,不会的,他并不酷杀,当年连对鳌拜,他也曾有过不忍杀之的念头!”索额图跟在玄烨身边那么多年,自问对玄烨了解甚深,知道玄烨这人虽然倔强,可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人,若不是有人从中挑拨,玄烨即便再厌恶他,也不可能动了杀机。

“这些年来,你自己最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为何还要来问旁人。”胤祯提醒索额图道。若不是认为索额图已经可能危害到胤礽,玄烨的确不会狠下心来,对索额图这个老臣动手,胤祯不得不佩服索额图对皇父玄烨的了解,可索额图却错估了形势。

“十四阿哥你有没想过,没了我们这些后盾,殿下会面临个怎样的局面?明珠等人对太子之位一直是虎视眈眈。”索额图引胤祯来,为的就是说这些,他知道胤祯要来,必定得求得玄烨允许,一旦如此,他所说的每一个句话,都会被人一字不漏的回禀到皇帝处,他可以死,可如果皇帝听进他的话,为了太子胤礽,就不会对他一家赶尽杀绝。

“索额图你好大的胆,要知道殿下乃是储君,我等虽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臣子,谁敢觊觎太子之位,便是有不臣之心,你以为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我皇父能留他性命吗?”胤祯厉声道。

“若不是他们步步相逼,我等为了拱卫东宫,何至于做出些糊涂之事,老夫问心无愧,只是担心,日后殿下少了臂膀,身后无人。”索额图知道话不能说得太露骨,要不是只会令玄烨反感,因此说到这里便就停了下来。

胤祯望了望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问:“你嘴里的他们,到底是指的谁?不要让我们兄弟无端受冤。”

索额图愕然地望着胤祯,不过立刻想明白胤祯的用意,随势答道:“是直郡王爷,明珠一系!”对于能在人生最后一段,还能告上明珠一状,索额图就觉得意,不过只是他此次引胤祯来的目的,并不是仅止于此。

为胤礽谋算,当然是他这舅公应该做的,但保存自己骨肉,就更是他这个阿玛所应当要做的。只见他凑近胤祯,小声说:“阿哥向来料事如神,自当已经猜出老夫刚才那话的意思。”

“猜出又如何?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阿哥。”胤祯把饮过的空杯推到索额图面前斟满。

这杯胤祯刚才用过,酒胤祯也饮过,索额图自然不怕他下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少少一杯酒,对多日未沾酒的索额图来说,当然不够,他也不用胤祯再帮他斟,自己就拎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胤祯知道索额图好酒,这次带了足足三壶,等索额图喝过瘾了,他才放下酒壶,脸色绯红地望着胤祯说:“若无阿哥您的把柄,老夫又岂敢请阿哥您来。老夫且为亲儿求命,阿哥难得还能绝情得不顾胞兄?”

“索额图你怕是喝醉了,我胤祯自小就便被胞兄护着长大,从来都是他照顾我,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替他操心。”胤祯表面上说得轻松,可内心其实已经紧张万分,看索额图说话的样子,甚至像已经知道他与胤禛间的事,这怎么能叫他不担心。

其实索额图根本就不知道胤祯与胤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曾听过胤礽提过,胤祯有把柄,而每次胤礽要利用胤祯时,总会把胤禛一并叫上,索额图自然就猜到,胤祯落在胤礽手上的把柄,必定是与胤禛有关。

索额图打了个酒嗝,乘着酒意随口威逼道:“既然阿哥不在意四贝勒会如何,那就别怪老夫把你们的事,回奏皇上了。”只要胤祯再坚持下去,一口咬定自己与胤禛间并无秘密,索额图也就拿他没办法了,可听到索额图这样说的胤祯,一想到有可能被皇父知道他和胤禛之间的事,心里翻涌的全是胤禛的安危,已经顾不得去管索额图是不是真的知道,露出踏进牢房来的第一个笑容不答反问:“索额图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守秘密?”

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便三岁孩儿也能答出,那就是死人,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守住秘密。索额图被胤祯露出的杀气吓得酒意全无,亦都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刚想开口补救,告诉胤祯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胤祯已经站起,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说:“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多事。”

索额图到底不是其他人,这时并没被胤祯完全吓到,既而威胁道:“你不怕我……”

“你大可上奏,你以为我会全无准备?”只留下这句,胤祯便就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1)诏狱:不是个具体的监狱名称,而是指他们的案子由皇帝亲自过问,具体历史上如何审,有兴趣的亲,可以具体去查查史料,萝卜这里是为了文章的桥段,自己给写的。

(2)出自《啸亭杂录》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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