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听到林不染提起自己就开始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看着她不自然的神情，左其琛本打算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好在护士的到来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一只手从他侧面而来，替他握住了门把手开了门？
“怎么不进去？”听到呼叫连忙赶过来的护士见门口左其琛在徘徊，随口问了一句。
左其琛悻悻的收回了手，道：“没什么。”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跟着护士一起进了病房。
病房里，林奶奶一见护士过来，连忙起身道：“护士，您快看看，染染刚刚醒过来，刚才最开始醒的时候动作有点大，不知道牵扯到伤口没有。”
“您先别着急。”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微微抬了一下手，示意林奶奶平复情绪，林奶奶见状，也赶忙把病房前的位置让出来，站到左其琛旁边，方便护士检查。
小护士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对着二人道：“没什么大碍，也没牵扯到伤口，现在病人也醒过来了，接下来好好静养就可以了。”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林奶奶听到孙女没有什么大碍，心里也很是高兴，感谢道。
护士微微一笑，示意不必太在意，接着道：“接下来要注意定期给病人伤口处换药，以便愈合，病人刚刚醒过来，不要一下子吃太多的东西，饮食以清淡为主，循序渐进，慢慢增加饮食。”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林奶奶忙道。
护士又接着道：“刚刚我给病人检查伤口的时候，病人伤口愈合的很快，大概一周以后差不多就可以拆线了。”
“谢谢。”林不染微微一颔首，道谢道。护士交代完所有该交代，也转身出了病房。
左其琛将买的午饭放到桌子上，坐在林不染身边，拿起一碗粥，细细的吹着，眉目温柔，一边不忘对着林奶奶道：“奶奶，您也先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边说着，边将一勺粥送到林不染嘴边，不料林不染却是扭过了头，淡淡的道：“我自己可以来，给我吧。”
左其琛拿着勺子的手一僵，苦笑了一下，还是将碗放在了林不染手里，嘱咐了一句：“小心烫。”
林奶奶见着一幕，害怕两人闹矛盾，赶紧打圆场道：“染染，你这孩子，生个病怎么还娇气起来了呢，小琛你也别见怪。”
“奶奶，没事。”左其琛温和一笑，对林奶奶道。
林不染却还是依旧有些冷脸，语气淡淡的，对左其琛道：“阿琛，你不是应该还有事要忙吗？快去吧。”虽然还是叫着阿琛，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疏离，淡淡的开口，赶人的意思很明确。
左其琛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林不染的话外之音，知道林不染最终还是对自己起了芥蒂，也不好强行留在病房里惹她心烦，道：“对，那我就先走了，奶奶，小染就拜托你了。”有些事情，他需要给彼此空间好好冷静一下。
林奶奶道：“你快去忙吧，这里放心交给我就好了。”说着送左其琛出了病房。
掩好房门，林奶奶又重新回到已经端起粥碗细细喝粥的林不染身边，关心的道：“染染，你和小琛之间，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啊？这次要不是他，恐怕你也要死在那群人手里了，人家毕竟对你有救命之恩，又是一心一意的真心待你，你也别老给人家冷脸啊。”
林不染端着粥碗，听了自己奶奶的话，苦笑的心道：要不是他，我可能不会活着走出那片海，可要不是因为他，我和爷爷根本就不会到那片海，爷爷也不会死。
只是这话，她确实没说出来。
看奶奶神态表现，她就知道奶奶只是一知半解，并不全部知情，而她又能如何？把全部的事情真相告诉奶奶吗？看奶奶对左其琛如此信任，如果突然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难受的只有她一个就够了，她不想把自己奶奶也拉进来。
林不染突然道：“奶奶，我想再听你叫我一次囡囡？”
林奶奶被她这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愣，道：“染染，你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个来？”
囡囡是林不染的小名，最初刚把林不染接到w市，刚给她请了心理医生的时候，还没给她改名，因为害怕过去那个名字会勾起林不染不好的回忆，影响治疗，所以他们就一直叫她囡囡。
后来治疗成功之后，林不染进了学校，这个小名就再也没叫过。
可如今却被林不染突然给翻出来，吓了林奶奶一跳，她想，这事是不是对林不染刺激太大了。
“没什么”见奶奶反应，林不染扯了个微笑，淡淡的道，打算终结这个话题，低头喝了一勺粥，问道：“奶奶，爷爷的后事……要怎么处理？”
闻此言，林奶奶心里也很是感伤，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建个衣冠冢吧。”尸骨无存，还能怎么办呢？
她心里也很难受，她们夫妻两个，平生从没做过什么坏事，谁成想却是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林奶奶照顾了林不染一个下午，晚上时候，左其琛过来了，对林奶奶道：“我都忙完了，奶奶您年纪大了，晚上我来陪着小染就好。”
一开口，就先堵住了林不染赶他的借口，又搬出了林奶奶的身体，纵然林不染现在有多么不愿意面对左其琛，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同意。
林奶奶见孙女也同意了，加上有心想要缓和两人矛盾，便也同意了，由赵七开车送她回了左其琛暂时租下来的公寓里。
病房里，林不染闭着眼睛侧躺着，不想和左其琛说话。
左其琛叹了一口气，坐在林不染身边，手里剥了一个橘子，看着林不染的背影，道：“小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也知道你怪我，等这一切结束，我都会一一给你解答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听了这话，林不染也终于转过身子来，拒绝了左其琛递过来的橘子，坐起来，看着左其琛的眼睛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好”
“第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乌明？”
“我……”左其琛张了张嘴，道：“认识。”
“好。第二个问题，你和乌明是不是有仇？”
“是……”
林不染晃了晃身子，强忍着泪水，问道：“第三个问题，他绑架我和爷爷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是……”这就是事实，左其琛确实无力反驳。
“所以……”林不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所以乌明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左其琛问道，他的确不知道乌明究竟跟林不染说了些什么东西。
“满手鲜血，杀人如麻，手上人命无数，杀害他的父亲，是k组织的人。”林不染语气森然的逼问道。
“我……”左其琛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加入组织这么多年里，他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的做到了如今的位置，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说出来也是没人相信的。只是他杀的人，都是一些该杀之人，他这么做，都有他的苦衷。
可是他却不能说。
为了上头的保密，为了大局着想，都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条命了，如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功亏一篑。
虽然他也相信，就算他告诉了林不染，林不染也是不会将这些说出去，暴露他的。可是一个人一旦知道了什么秘密，就算嘴上不说，可是在行动上，一定会无意识的有所改变的，告诉了林不染，一是会将她置于一个更危险的境地，二则也将会破坏大局。
林不染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逼问道：“别骗我，说实话，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我……是我”左其琛承认，连忙又为自己道：“不过，小染，你听我解释，我这么做，都是有理由的。你等我好不好，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的。”
“不用了。”林不染突然觉得心里涌上一股疲惫，道：“不用了，我不想等你。”
“小染……”
林不染睁开眼睛接着道：“左其琛，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还有多少仇人，到底还有多少是瞒着我的？”
看了眼左其琛脸上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对上他的双眸，林不染接着道：“阿琛，左其琛，或许，不，我们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小染，不是，你听我说。”左其琛有些慌得挽回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的，只是我身不由己的，这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我发誓，不会有下一次了。”
林不染叹了一口气，悠悠的的答道：“阿琛，我爷爷的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夫妻一体，我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报仇报到我头上来，我认。”
“可是，阿琛，我真的不能用我身边所有在乎的人的性命去赌了，你的人有自保的能力，可是，我在乎的人们，他们没有，甚至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你，我不知道你到底还得罪过多少的人。”
林不染顿了顿，接着道：“阿琛，我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了，她经不起那些折腾了，我也不能再失去她了，我们，解除婚约吧。”
“不行，我不同意！”左其琛道，一只手轻轻抚上林不染有些消瘦的巴掌大的小脸，叹了一口气，道：“小染，你还不明白吗？事已至此，你还能下得了这艘船吗？”
“什么意思？”林不染皱了皱眉，扭头问道。
左其琛道：“小染，现在在他们那群人的眼里，你已经是我这边的人了，他们是不会相信你什么也不知道的。”
顿了顿，左其琛接着给她分析利害，道：“一旦你离开，我就没办法更好的保护你，而这样的你，就是他们眼中的待宰的羔羊，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左其琛劝说道，虽然里面是有一部分是他在危言耸听，可有一部分，也的确是事实。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林不染在那些人眼里，早就和他捆绑到了一起。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不想和林不染解除婚约。
左其琛接着道：“小染，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还爱不爱我？”
左其琛目光灼灼，林不染别开了眼睛，继续沉默。
左其琛见状，心下了然，道：“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为什么还要解除婚约？小染，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
林不染舔了舔发干的嘴角，道：“还要多久？久到我奶奶再出一次意外？让我奶奶跟着你一起过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杀死的日子？过着每天自己的丈夫因为什么受伤或者什么时候就会死亡的日子？阿琛，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权利，一个了解你的权利。”
“小染，我……抱歉，我不能说。除了这个，你其他的要求我都能答应。”左其琛道。
林不染道：“好，那你跟那些人永久断绝联系，退出k组织，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
左其琛道：“可以，但不是现在。”
“呵。”林不染冷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可以？”
林不染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平静的道：“阿琛，我从小到大，从来想要的，不过是平凡的活着，无波无澜，安安稳稳的活着，而这些，你给不了我。我还有亲人要守护，我不可能陪你冒险，奶奶只有我了，所以，我们解除婚约吧。”
左其琛也是语气坚定的道：“不可能！”
顿了顿，缓和了语气，对林不染道：“你今天太累了，先睡吧。”
“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冷静，接下来，我会回到a市，婚约，我是不会解除的。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左其琛起身，有些受伤的离开病房。
林不染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一行清泪也滚了下来。
她是真心喜欢左其琛的，怎么会不喜欢？那是她兜兜转转，纠缠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放下？
她提出解除婚约，不过是想要逼着他远离那个世界，她是在接受不了自己未婚夫是个杀人放火的恶魔，她想要他改邪归正。
k组织，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国家的心头大患，受尽百姓唾骂的一个组织，可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未婚夫竟然会是这个组织人。
她甚至都觉得，自己与他在一起，幸福的背后，身后不知道背负了多少无辜家庭的不幸。每每想起，都充满了负罪感。
她想劝他浪子回头，只是没想到，一向顺着她的左其琛会拒绝的如此彻底。
外面出去的左其琛，心里此刻也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