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万年药材的食物菌,伤好得快病也好得快,压在“草垛子”下大半天、当晚高烧就褪得没了影了。以防万一,何奕和特尔又观察了他一个晚上,确定真没什么事才算放了心。
“不会是吃了这玩意才好的吧。”何姑娘嚼着碗里黏糊糊的东西,有点纠结。如果真是如此,她可没信心能在外头搞到这么有特色的东西。
特尔的藤蔓抽了抽,“应该不会,他就算不吃饭也不会死……所以就算是这个,应该也很少会吃到吧。”说道这里,他看了看坐在何奕旁边的男人,只见他垂着脑袋却动也不动面前的木碗。
“吃。”何姑娘将勺子丢到旁边、一口饮尽透明的粘液,然后将食物菌的推倒面前,撑着脑袋说道,“我身上已经没别的东西了,就算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也给我咽下去。”
食物菌缩了缩身子,可怜兮兮地抬头。特尔坐在他的正对面,甫一被瞧到竟有些不自在,他尴尬地别开头,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也只有这些……”
“平时你都自给自足,我懂。”完全不会读气氛的何姑娘点了点头,她明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特尔,说出的话却非常没心没肺,“你自己吃起来的时候,一定也觉得非常恶心。”
特尔差点又报废刚刚修复的桌子。
“我们一族只需要吃冰雪就好!”他怒吼道,一藤蔓抽在了地板上,“这个恶心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弄……不对、才不恶心呢!难道你喝牛奶羊奶什么的也会恶心吗?!”
“牛奶和羊奶可不是从触♂手里射出来的。”
“噗!”
不愧是“相声两人组”,原本还满脸厌恶地喝着粘液的食物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笑得不久却并不做作,抬手擦掉眼泪的当儿却发现原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居然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了自己,
“怎、怎么……”食物菌紧张地坐直了一些。
“没有,再给爷笑一个?”何姑娘戳着食物菌没什么肉的脸颊,“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啊,居然还蛮好看的。”
她明明没什么表情,但食物菌却莫名地觉得她在高兴,不由地又稍稍翘起了嘴角。——这一次却带了些生涩。
你们是刚谈恋爱的花季少年吗?
觉得自己格外碍眼的特尔干咳了一声,“我觉得,等‘食物’再恢复一些你们再走吧。”不知何时,可怜的藤蔓同学也被逼着改口了。
“为什么?”何奕抬眼,“他恢不恢复和要不要出发有关系吗?”
特尔的藤蔓缩紧了一些,“你难道想……”
“把地点告诉我,我自己去破坏结界。”何奕说得理所当然,“那天花怪们撤退的时候,林里不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吗?我对那个有点介意,总觉得最好尽快解决。”
“确实,以吃食为本能的那些东西大概忍不了太多时候,虽然它们很怕我们,但如今失去了‘食物’很可能会狗急跳墙。”特尔叹息地说道,“可是你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虽然我们一族数量很少,但只有一个我你都应付得吃力,更别说祭坛里的那些。”
何奕修长的手指不规律地在桌子上敲了两轮,“我会想办法,明面不行就绕到后头……你说祭坛,是不是将祭坛里的东西弄坏就行?”
“是个封石,向墓碑一样。”特尔点点头,“白色的,就在祭坛中间很显眼,大概只有桌子这么高。”
“需要特殊的毁坏方法吗?”何奕想了想,“如果手榴弹炸不掉,可能就有些麻烦。”
“手榴弹……?”对于这个没听说过的东西,特尔有些疑问,但它并没有追究、稍微想了想便答道,“如果你说的是火药弹的话,那应该可以。发挥作用的主要是藏在里头的符文,只要墓碑被破坏、符文自然就散了。”
“真够玄幻。”只擅长物理攻击的何姑娘翻了个白眼,“地点呢?能画出来吗?”
特尔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来帮我看着他。”
大概早就猜到特尔会这么说,何姑娘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拽住自己衣角的男人,“我不带你,”看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何奕皱着眉压了压有些气闷的左胸,“你走不好跑不了,带着你只能是累赘。”
食物菌抓着衣服的手收得更紧,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但我会回来接你,”实在搞不懂自己的心脏在折腾什么,何奕长长叹了口气。她撩起男人有些长的发帘,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弹,见弄红了又不禁用拇指揉了一会,“你就不能信任我一点?我可是队里出了名守信的人啊。”
食物菌闻言抬了抬头,堪堪对上何奕的眼睛又连忙低下。好半天才微乎其微地点了点,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乖,”何姑娘无耻地揉着人家高贵的脑袋,将那本来就和狗啃的一样的头发弄得更糟,然后扭头对特尔说道,“那就拜托你了,当然,真出了什么事你就往我那撤。那堆黑乎乎的东西,祭坛的家伙们也不会放着不管吧。”
“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特尔苦笑道,“我知道了。”
何奕从没问过封印解除之后,岛上诞生的这些“异物”会变得如何,而特尔也从没主动说明。两人对视了一会,还是何姑娘率先抬起了手,“愿顺利。”
“愿顺利。”特尔也抬起一根藤蔓,与何奕的掌心碰了碰。他的语调比普通时稍高一些,能够明显地听出里头的笑意。
很快,早就收拾好东西的何姑娘走了,屋里只剩食物菌和特尔两个。没衣服的食物菌还是惨兮兮地裹在毛毯里,两人明明许久未见、却偏偏相视无言。
特尔知道,男人对他有深深的愧疚,也记得男人被束缚在木桩上,哭喊着挣扎着,想尽办法让那些人饶过自己的声音。
而自己呢?在那些折磨之下是用什么眼神看向他的?最后有说了些什么……?
是的,他后悔了、怨恨了,明明只是为的自己。
特尔企图勾起嘴角,却想起自己连人样的“嘴”都没有,这么做起来只是让略细的藤蔓们动了一动。它浑身的藤蔓摊了下来,如果何奕在的话就会知道,这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许久许久,特尔轻声说道,“你还记得娜纱吗……就是那个总是穿着白裙子和我在一起的女孩。”
食物菌抿着嘴,点了点头。他记得,那女孩第一次被逼着来吃自己,那又哭又闹、甚至满脸恐惧的模样。他也记得,在那之后她最喜欢吃的是自己颈侧、只要割开一点就会涌出大量鲜血的地方,那个漂亮的女孩总是嬉笑地搂着自己,咕噜咕噜地将它们喝下去。
“我带你走……其实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变成那样,”特尔的语调里满是自嘲,“变成那如饿鬼一样丑陋而恐怖的模样。”
食物菌快速地抬头看了看特尔,犹豫了小会居然绕过桌子、低头蹭到他的旁边。
“我说不好……话,但是你救我……我很开心。”他磕磕巴巴地说着,“你们和我说话、我很……开心的。”
特尔摇了摇头,他用一条藤蔓分裂成细细密密的一些,没事找事地食物菌整理着那一头乱发,“你不开心吧,其实你并不想和我走,因为你看到了结局。”
食物菌慌忙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去说,他只能拼命摇头,“我其实也想过……说不定……说不定……”
“但你和我走,主要只是因为我想带你走吧。”特尔终于明白何奕为何老爱揉这人的头了,“你甚至还想过,就算最后我也会吃你,也不会那么讨厌、那么痛吧……你真是狡猾。”
食物菌猛地僵住,几乎缩成一团。然后他听到特尔继续说道,“但我比你更狡猾。”
“特……尔……?”
“你就是这样,”特尔终于忍不住笑着揉了揉男人的头,“所以我最后才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而且,我确实是后悔了……对不起。”
“不是……我其实是、知道的。”食物菌抬起手碰碰自己脑袋上的冰藤蔓,觉得有些冷又默默地收回毛毯中,“特尔最后那么、说,是为了我……如果变得、讨厌你,就会好、一点。但……我不讨厌特尔……说话、开心,是、真的……”
特尔识趣地把冰块儿“爪子”放了下来,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忽而笑道:“那何奕呢?”
食物菌不解的歪了歪头。
“和她一起开心吗?还是……”特尔故意拖长声音,“我看你挺怕她的,要不还是不和她一起走了?”
食物菌的脖子都快摇断了。
“何奕、很好!不、可怕!”急于辩解的男人脸涨得通红,那样子就算咬到舌头也没什么奇怪,他像小孩子一样用贫乏的语言表达着这自己的感想,手舞足蹈得把毯子都快弄掉了,“食物开心!要、要一起!”
“……你要不要自己也叫自己食物……”特尔扶头,有些哭笑不得,“出去外头记得让那个脱线的女人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
男人耸起肩膀低下头,声音突然小了很多,“食物挺、挺好……”
“一点也不好!”特尔果断也学会了弹额头技能,“听好了!你不能总是这个样子,否则会被那女人欺负到死的你知道吗?!还有就是………………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