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秋季是维拉赫郡血腥的一个季节。
维拉赫郡原先的执政家族托马斯家族被来自邻郡的敌人击败了，族长兼维拉赫郡最高行政长官托马斯目前流窜他乡、生死不明，但事情不会就这么了结的。无论如何托马斯家族在维拉赫郡都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事实上在三十年前夺取维拉赫政权的时候就已经是当地的第一大豪族。现在即使家族虽然蒙受了巨大的打击，但是与该家族保持着错综复杂关系的支系和旁系依然还掌握着维拉赫郡中各处紧要的产业和资源。
锄草不仅要锄去泥土表面的部分，还要连根一起拔掉。
现在卡瑟利就在做着“锄草”这件粗活。
眼前这座年代不足百年的城堡已经千疮百孔了，城堡仅有的两座半圆形塔楼已经倒塌了一座，另一座也已经冒起浓烟来，城堡周围那圈三人高的石制幕墙则在“砰”的一声巨大轰鸣中塌方了一大片。
“行了！”一身黑甲的艾齐纳哈兴奋地喊道，在他身后是一支同样浅黑色装扮的骑兵部队驻足而待，所有的人都面带兴奋，一脸饥渴地注视着主阵的纹章旗。
终于在连续三波带火的箭雨射入城堡中后，纹章旗开始有规律地摇动了，主阵中身着醒目红色纹章甲的骑兵四散开来，手上做着带有攻击命令的手势，进攻口令也远远地传了过来。
“灰狼骑兵团第一分队听令！所有人跟我来！”艾齐纳哈一把抽出带有幽幽黑光的长剑，一马当先地向城墙上巨大的陷落口冲去。
两百人的骑兵队紧随他们的主将也发动了身下的战马，在接近城堡射程内时整支骑兵队在冲刺中渐渐行成了V字队伍，所有的灰狼骑兵高举盾牌挡住城楼上倾泄而下的箭支，惟有冲在队伍最前面的艾齐纳哈除了一身铠甲外无遮无掩，偶有扑面射来的箭支随手拨挡而落，一副高手风范。
随着艾齐纳哈带队涌入城堡中，顿时前线一片水深火热，喊杀声震天动地。
而此刻身着贵族便服的卡瑟利所待的主阵却是难得一片安静。
由100名步兵组成的布莱克主阵位于战场后方数百米的一个小山丘上，士兵们安静地排成紧密的方阵一声不发，唯有三五个纹章官纵马于阵中来回驰骋为前方两个紧随骑兵逼入城中的步兵方阵传达着领主的命令。
卡瑟利皱着眉头手握一个细树枝半蹲在山丘上，眼前的泥地上赫然用石子和枯枝潦草地堆画着战场地形推演图。
他偶尔抬起头观察一下战场，随即与地上的沙盘推演相比较，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
士兵们进退聚散的法度依然有些跟不上自己的命令，好在自己颁布下去的各种作战信号和口令已经被他们熟悉掌握，再也不会发生前几次那样接到命令后不知所措的情况了。眼下自己的这支军队虽然不再是三个月前的乌合之众，但是要做到令行禁止，协调一致恐怕还需要经过多次实战操练了。
好在就目前领地内的情势而言，这种宝贵的实战操练倒不缺乏，短短半个月自己已经灭掉了维拉赫郡当地的两个伯爵家族，眼前就是第三个。此外在明里暗里反抗索蒙斯家族统治的当地豪族不胜枚举，而趁乱起哄拒绝向身为新任管理者的自己纳税的贵族更是占了七成以上。
眼前的战争基本上接近尾声了，卡瑟利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小腿，一脚抹平了脚下的简易沙盘。
“这是第五个，托马斯家族的近亲远亲算是全解决了，不过还有六七个原高级将领需要麻烦一下，看来在冬季来临前就能结束了。”卡瑟利从衣袋中掏出一张揉得发皱的纸，仔细了看了一遍后，用羽笔划去了上面记载的数十个姓名其中的一个。
远处艾齐纳哈带着灰狼骑兵团的第一分队逐渐撤离了前线战场，收拾残阵自然不需他们出手，自有步兵和勤务兵为他们代劳。
脱离了缓步开回本阵的骑兵队的艾齐纳哈一人一骑驰上了山丘。
“大人，灰狼骑兵团副团长兼第一分队大队长艾齐纳哈向您报告。”艾齐纳哈灵巧地跃下战马，单腿跪地向卡瑟利行了骑士剑礼后。
卡瑟利漫不经心听着，战斗的过程和结果和自己先前估计的几乎没有差别，整支军队协同作战的效率又有了不少提高。但这些不是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此刻他正打量着眼前一丝不苟汇报工作的艾齐纳哈。
艾齐纳哈一身黑色全身甲，腰间悬挂的是那把来自卓尔精灵的黑色诅咒长剑，卡瑟利在第四次使用水晶球魔力时很遗憾地没有获取掌握长剑使用的能力，因此这把堪称高级宝物的卓尔长剑一直以来都只是厅堂里一件华丽的摆设。而在看到艾齐纳哈的武技逐步提高并且屡次立下大功的情况下，卡瑟利毫不犹豫地将长剑送给了他，当时可把艾齐纳哈感动得喉咙哽咽，频频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另外，卡瑟利也知道艾齐纳哈的腰后还很插着一把薄刃剑，身为双巧手的艾齐纳哈不知为何平时只喜欢用右手，仅仅最危机的时刻左手的薄刃剑才会出鞘，不过每次到是立竿见影。要不是卡瑟利熟知他为人耿直，不擅阴谋诡计，否则早认为他是阴险得先让敌人掉以轻心再突施辣手了。
只是眼下的艾齐纳哈全身一片血红，大量的血水沿着盔甲的缝隙向外流，在地上积了个小水坑，同时一股股腥臭作呕的血腥味从他身上弥散出来，整个人直如深渊尸水中爬出的恶魔战士，吓得刚接下战马缰绳的勤务兵不敢停留急忙转身就逃得远远了。
“我说，艾齐纳哈……”卡瑟利打断了他的报告。
“大人？”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啊？”
“好象……好象是四十六个，不，应该是四十七个”艾齐纳哈认真地给出了回答。
厉害！连卡瑟利也不禁要砸舌。城堡中的战斗力不足三百人，倒有一小半被他一个人解决了。
当初刚见到艾齐纳哈时，以为他只是个身手敏捷的农村孩子，以一抵十已是极限，随着他在自己麾下磨练，卡瑟利越发觉得他的武技天赋远超常人，从来没有得到过剑术高手的指点，一招一式全凭他在实战中逐步摸索而得，在生与死的瞬间展现着浑然天成的剑技。更加可贵的是艾齐纳哈的剑技在战马上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点是他脱离了“竞技场剑士”的局限性，在战场上也能尽情施展他的武艺。也正因为如此，卡瑟利毅然解除了他亲卫队队长的职务，转而将他任命为灰狼骑兵团副团长兼第一分队大队长。
这样的人才只用作保镖实在是太浪费了。
汇报完工作的艾齐纳哈在卡瑟利的打发下，找了个地方清理起身上的血污来。卡瑟利静静地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破败的城堡。俘虏们在押解下成串的步出城堡，卡瑟利向身后的亲卫队做了下手势，全队向城堡缓缓而去。
打扫完战场之后，自然轮到清理战利品了，这种快乐的精细活当然应该亲历亲为啰。
直到傍晚飞鸟归巢时分，清点任务才算完成了个大概。
城堡正前方，全副武装的布莱克士兵们快步穿梭着，嬉闹声络绎不绝地传向四周，从城堡中搜出的战利品已经装满了三辆大棚车，依然还有不少贵重的家具被士兵们吃力地抬了出来堆在城墙下，清点官们焦头烂额地一边指派着士兵们小心装货，一边心焦地调度着更多的棚车。
倒塌城墙的另一角，七八十个俘虏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在守兵手中明晃晃的枪尖威逼下跪成了一排，所有的俘虏无论妇孺老幼全都脸色惨白，虽说在战争中逃过了一命，但随之而来被卖作奴隶的悲惨命运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
在布莱克人的押解下，整支大军准备起拔回维拉赫郡的大本营。不善骑术的卡瑟利则宁愿叉着双手悠闲地坐在马车上走在队伍的中间。
“大人，好象是阿尔大人和罗雷大人的队伍过来了。”骑着战马护卫在马车旁的艾齐纳哈伏身对着车内的卡瑟利说道。
卡瑟利抬头探出车窗外。
远处尘土飞扬，一支军队正在缓缓靠拢。
看那队伍的旗帜，当先的正是罗雷骑士率领的灰狼骑兵团第二分队，由俘虏和棚车组成的缁重队则在步兵押解下跟随在了骑兵队的后面。
看来第二队的任务也完成了。
卡瑟利在成功侵占维拉赫郡后，立即着手将人数扩增为900骑的灰狼骑兵团分成了三个分队。连同在维拉赫当地临时组建的六支300人的见习步兵队，连日来分批在该郡征讨负隅顽抗的叛逆和流窜打劫的山匪。今天正是轮到一分队和二分队各带两支步兵队外出行动。
罗雷骑士下马后，见过了维拉赫郡的新领主，与艾齐纳哈并肩走到了一起。年约24岁身高有7英尺的罗雷骑士比同样骑在马上的艾齐纳哈足足高了一个半头。他本是出身于布莱克郡的某位男爵家的二公子，虽然从小接受骑士的正统教育，在成年之后也成功地被领主老索蒙斯册封为骑士，但是作为家族次子的他是没有领土继承权的，因此一直以来被送到当地最精锐的部队也就是灰狼骑兵团里磨练武技以期闯荡出点名堂来。罗雷骑士虽没有艾齐纳哈那令人惊艳的武技天赋，但好歹也是个6级剑士，这在这种乡下地方已是相当强横的实力了。
不一会儿吊在队伍末尾的阿尔也赶了上来，精于计算的他已经将两队整合后的总盘点清算了出来。
“嘿嘿，大人，大致数据已经出来了，俘获的锁子甲2件、皮甲31件、钉式皮外套82件、轻十字弓20把、长剑35……”阿尔清了清喉咙接续说道，“……各种值钱珠宝首饰大约在1000个金币以上，家具陶器等大概200个金币，名贵的丝绸衣物和纺织品……”
卡瑟利耳中听着汇报，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车队正缓缓驶入一片硬木林，穿过这片林子，再翻过一座山坡后就是自己在维拉赫郡的大本营了。
“……男性俘虏34人，女性50人，其余都是不值钱的老人和小孩，基本就是这些了。”阿尔舒了一口气终于将长长的清单汇报完毕，末了添了一句，“我军总共伤了13个人，没有阵亡的。”
“嗯。”卡瑟利不置可否地应了句。以多击少，又是有攻城器具的配合，取得如此战果是理所当然的。
天渐昏暗，林中湿雾缭绕，不知名的鸟类发出沙声长唳，空气中则弥散着野兽的淡淡骚味。
七八辆满载的棚车在硬木林里颠簸着，木制的车轮随着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给昏暗的林子鸣奏着一支低沉的催眠曲，令人昏昏欲睡。
车上的卡瑟利此时却头脑一片清明。
这几天来自己带着这些军队几乎踏遍了整个维拉赫郡，因此也对自己的财富稍稍有了些了解。这片刚刚占领的土地主要分成七个伯爵领，而每个伯爵领又分成约二十来个骑士领，所有的领地被包括托马斯家族在内的六个家族所掌管，当然，现在只剩下五个家族了。就土地面积而言，维拉赫郡在利恩茨地区能排到第二，仅次于西面的科沃尔郡。地势上西高东低，同家乡布莱克一样，由于紧靠着阿尔卑斯山系，因此领地内多山脉，且道路崎岖不堪，农业十分落后。让卡瑟利十分居丧的是他手头上掌握的领地内几乎没有什么经济和矿藏，开设在中北部唯一一小块平原上的葡萄园也在自己入侵的同时受到了盗贼的光顾，几乎彻底荒废掉了。现在恐怕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贯穿领地东南部这一大片硬木林了，可惜的是自己早已经将它往后三年的开采权當给了马刺行会。
想到马刺行会，卡瑟利不禁又感到一阵头痛。虽说當掉了硬木林，还清了5万个金币的旧债，但是这三个月来，自己的金库不得分文未进，反而又出现了2万个金币的赤字。新招募的士兵需要粮饷，装备他们又需要一大笔置装费，维修领主城堡需要钱，重新开动那些废弃的庄园和矿场也需要钱，无论自己再如何得精打细算也堵不住巨大的开支。父亲那里是没有指望了，家乡布莱克同样在战后元气大伤，处处需要资金重建，而且灰狼骑兵团全都给了自己，父亲不得不再额外花费一笔钱雇佣佣兵团来维护地方的治安。
连续三个月来的拆东墙补西墙终究解决不了问题，也许该是时候将目光投向利恩茨地区外了。
卡瑟利结束了沉思，对一旁的阿尔说道：“你去跟军需官说上月的军饷再推迟一个月发，另外，除了武器装备，所有的战利品和俘虏明天都给喀斯特罗送去。”
“那个老吸血鬼，他一定会把价格杀到最低的……”阿尔嘟哝着不情愿地答道。精明的人总是最讨厌跟比他更精明的人打交道的。
“有多少是多少吧。另外，你去查一下，这附近还有其他盗贼团之类的吗，最好是那种历史较长有一定家底的……”卡瑟利无奈地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妈的，真不知道托马斯这个混蛋是怎么把这个破地方经营起来的……”
但他没想到托马斯伯爵足足花了二十年时间才让维拉赫郡强盛起来。可是卡瑟利却没有这样的耐心，不只没有耐心，他也没有时间。时间，对他来说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