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体汉奴猛地摸到一处凸起石块,紧紧扳住,转移重心,探过身去,忽然藤蔓断了。
如双惊魂难定,只顾哭泣,宿体汉奴只好大吼出声:“别再哭了!”
如双被他吼声吓到,这才安静下来,仍自抽泣不止.
宿体汉奴让她爬到自己背上抱住脖颈,自己则慢慢摸索崖壁,寻找凸点,终于脚下触到一处凹陷,虽仅容一足,却也够了。
如双只觉一晃,惊叫出声,双臂紧紧勒住他脖颈。
如双尖叫良久,忽觉似乎并未落崖,手臂才讪讪松了一些。
子龙慢慢爬上断崖,踏上崖岸那一刻瘫坐在地。
如双此时死里逃生,才发觉脸上黏糊糊得有些腥味,可天色早暗,顺手一抹也没看出是什么。
二人休息片刻,忙急着去找如风。
费连氏见跪着三人,均沉浸在回忆中,久久不语,碍于库者所言,不再追问无双,反问如风道:“那你呢?”
那时如风最先摔出车去,比他二人要幸运也更悲催,摔下马车后,被路旁树木拦下坠势,却被枯枝划破胸腹,伤口之深,恐怖之极。
但他当时晕了过去,对之后的事,却并不记得,只好如双接过话头继续回忆往事。
当时找到如风,宿体汉奴见他伤势颇重,便为如风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三人当时刚脱困境,见荒郊野岭,月黑风高,寒风呼号,有如鬼啸,如风生死未卜,不禁又吓得瑟瑟发抖。
宿体汉奴见她抖得厉害,于是便大胆拉起了她的手。
彼时断崖上二人亲昵更胜此时,可当时事态紧急,而此时脱出困境,如双也稍稍恢复镇静,见这个小小汉奴来拉自己手,微微惊讶。
但那只大手虽有些湿黏,却真的很暖,安全感沛然而生,如双也忘记了汉鲜之别,没有挣扎,任他拉着一路回到独孤府。
回到府里,借着灯火,如双这才发现子龙身上衣褂,竟然早已破碎不堪,而且半身染血,肩头血洞,狰狞可怖。
果露在外的腹部臌胀,紫青一片,定有暗伤,裤管湿透,还在不断滴着血水,原来三人中,竟然是他伤处最多。
可他偏就是靠着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将两人带回了家!从那以后,如双便深深记下了那暖暖的大手,和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刚到府门,宿体汉奴就拜托如双不要说自己同行,怕族长、夫人因自己护持不周,致使两位小主受伤,必遭责罚,甚至性命不保。
如双当然拼命点头,保证等如风好了,也转告他不要声张,三人这才进府。
刚进府,就被一众人等拥到堂内,父母见二人伤势,忙于救治,竟无人发现重伤的宿体汉奴早已消失不见。
如愿见如双话说了一半,就不再言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冷笑一声。
“编不下去了吧?父亲母亲,二弟和妹妹向来护着那贱奴,杜撰此事也不奇怪!”
库者见如愿落井下石,心中恼怒,将一双圆睁怒目对准了如愿,如愿惧怕父亲责备,躲到费连氏身后,嘟囔道:“本来就是嘛,母亲……”
费连氏被如愿提醒,也产生了同样的怀疑,关键是如风如双说的不清不楚,三言两语又诸多疑点,让人难以尽信。
“若有证据,或可稍信,若无证据,哼……”
如双见母亲还是不肯相信,一时焦急万分,一把推倒了子龙。
堂内众人见了一惊,见如双竟撕开子龙裤管与上衫,更是讶异万分,族长之女,千金之体,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子龙此时却回过神来,暗叹这汉奴生前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可惜死在如愿手上,当真可惜。
子龙被如双推到一愣,并未阻挡如双,只是看着腿上伤口微微笑了,幸好宿体汉奴有此得报,看来上天安排自己穿越,也算对他的一种奖赏。
那夜为救如风如双二人,宿体汉奴精神高度紧张,并未觉察自己伤势之重,能回到府上,全凭精神支撑,是故记忆中对此事颇为模糊,子龙并未融合到多少。
逃出生天,护着如风如双回到独孤府之后,顿时觉得腹痛如绞,肩腿麻木,也不知在哪个角落,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竟又奇迹般的完全复原,除了疤痕血红,再无异样,而如风竟也获救,恍惚只觉昨日一切皆是梦幻一般,便再未提及。
费连氏见无双失态,就要喝止,还未发话,如双已退到一旁。
只见子龙肩头伤痕倒是一般,应是被钝器刮伤,腿部伤痕碗口大的凹陷,红的发紫,看着却更是可怖。
子龙不禁庆幸,这是宿体生前留下的福报啊,若非这些伤口,恐怕小命不保了,看来好人总会有些好报。
库者看到伤痕,愣愣瞪视着落井下石的如愿,冷哼一声道:“如今你可信了?”
如愿心中懊恼,拉着费连氏衣襟说道:“母亲,你看父亲为一个汉奴凶我!”
费连氏没理如愿,低头思索,觉得这伤痕不似作假,但纵使子龙救主有功,同样也是护主不利,顶多算个将功低过。
可如风如双明显不忘恩德,若是伤了子龙性命,恐怕母子母女之间会生嫌隙,若因一汉奴而伤亲情,岂不得不偿失?
有了决定,费连氏端正神色道:“你虽救主有功,但同样护主不利,功过相抵,往事勿提,今日之事,当另做计较!”
如双听母亲意思,子龙的救命之恩,竟被一趣÷阁带过,今日之事,还不肯善罢甘休,粉脸一怒,就要说话,却被子龙拉住,回过头来,见子龙微微摇头。
“小姐,请不要再为我一个奴才费心了,若因我而伤你们母女情分,岂不让夫人寒心?”
如双见事已至此,子龙竟然还在为她着想,而她却不能救他于危殆,一时自责,落下泪来,心如刀割。
如愿听子龙所言,微微撇嘴,嘀咕道:“哼,卑鄙小人,就会装模作样,也不知做给谁看,实在恶心!”
库者见子龙如此为人着想,竟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更是颇合己心,扭过头来,看着费连氏似稍有动容,暗道且看夫人如何处置再做计较。
费连氏当然也听到了子龙的话,可他一来恨子龙对如双不恭、动手动脚,二来又觉其尚识大体,一时也纠结起来。
若今日只是家中几人,便还罢了,纵使放这汉奴一条狗命,也未尝不可。
可如今堂上还有两名护院,且自己族亲又被子龙所伤,若不教训这个猖狂小子,实在难以服众,又难消心头恶气。
看女儿神态,似乎她对这小子已经不止感其恩德那么简单,更是让费连氏心中恼怒,暗叹一声冤孽。
“今日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
费连氏话声一顿,如双库者和如风均紧紧盯着她,如愿又在身后暗拉衣角,反倒子龙面不改色。
费连氏虽然千般不愿轻饶子龙,也只得闭上双眼,冷冷道:“杖责三十!”
子龙听了,暗道倒霉,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责罚,这个费连氏当真是无情至极,确认了对象扫描。
结果发现费连氏如今的好感度竟然是正值,善恶值虽然略低,可也有五的程度了,为何她还要做这个决定呢?
如双心想杖责三十和要了子龙小命又有何差别,还不是一样九死一生?欲再求情,却见库者偷偷对她摇了摇头。
库者当然知道,费连氏顾及她的颜面,本绝无可能收回成命,如今这结果,已经是费连氏的底线,多说无益。
但他也绝不会眼看着这个自己颇为赏识,又救过儿女性命,将来前途无量的小伙子冤死,早已暗下决定,让执刑者做些手脚。
谁知费连氏却忽然下令,“琅都统领亲自执刑!”
说完,就见两个护院拉着子龙下去了,库者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竟弄巧成拙,如双则是一时心急,除了嚎哭,再无办法。
如风向来逆来顺受,此次却不告而退,让人不解。
正这时,如愿却又提起子龙硬抗断了木棒之事,库者这才想起子龙身上的怪异,略觉心安,可若琅都执刑,子龙怕也是九死一生啊!
如愿这也是在赌,他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按自己的意思,再加重责罚,但见过子龙硬抗木棒加身的情景,他可不愿这个小子侥幸逃过此劫。
谁知费连氏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笑道:“如愿,你生来聪明,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如愿被费连氏这突兀一句弄得莫名其妙,呆了半晌,醒过神来,却发现父母如双早已去观刑,一拍桌子,愤然离去。
来到前园,发现刑具均已备好,正要执刑,费连氏欲杀鸡儆猴,让家里下人汉奴见识下以下犯上的下场,于是决定当众行刑。
此时人们围成一圈,却安静异常,只剩秋蝉鸣叫之声,让人心烦意乱。
“唉,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得意忘形,换来三十杖责,小命休矣!”
“谁让他不知轻重,不识大体,这次执刑由琅都统领下手,跟那帮二流打手可大大不同,想侥幸逃脱,难!”
“是啊,琅都统领的手段,我可见过,徒手撕牛恐怕他都能做到,看来这小子是要玩儿完了!”
……
虽是小声议论,可是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也显得十分突兀,旁人将眼看来,议论之人讪讪闭嘴,不敢再说一字。
费连氏见众人都面现惧色,冷冷一哼:“行刑!”
子龙侥幸未被赐死,心里虽然暗自庆幸,但没想到费连氏竟然下令当众执刑,看来费连氏还是没想放过他,就算没要了他的小命,也要让他脸面丢尽。
子龙看着狞笑的鲜卑族人,和麻木的汉奴表情,心道,你要我丢脸,我偏一声不吭!
正想着,忽然琅都毫无预兆地一杖挥下,剧痛袭来,子龙没有准备,差点痛叫出声,旋即紧咬牙关,一口气绷住,吭都不吭。
如双见琅都如此狠毒一杖,便知子龙这次生机渺茫,一时急火攻心,竟又晕了过去!
库者看琅都没有一丝徇私之意,也暗暗叹息,没想到这个刚刚发现的璞玉,就要毁在自己府上,天道是否真的如此无情?
琅都一杖重似一杖,终于打到第四杖只听嘎巴一声,众人齐抽了口冷气:“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