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孔维真一直躲在自己屋里不肯出来见人。冯氏担心不已,经也不念了,斋也不吃了,整日守在女儿门口。
“真姐儿,你开开门,让娘进去好不好?你有什么苦,有什么怨都同娘说,娘给你做主,你开开门儿吧!”
里面依旧悄无声息,摆在门口的饭菜一动不动,米粒儿都变硬了。
冯氏急得眼泪儿都快出来了。
“真姐儿,你忍心让你的亲娘在外面干着急?我的儿,你的委屈娘都知道啊!都是那启子天杀的狐媚子陷害你啊!你可不能就此让她们称心如意了去!娘替你想办法,一定让你入宫,让你得宠,全天下的女人都越不过你去,你开开门儿,啊?”
“你走吧!你走,我想一个人静静!谁都别来烦我!”里面儿终于有动静了,可孔维真的话让冯氏更担心。
“真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绝食,你要去了,你让娘可怎么办啊!”
冯氏趴在门上哭得直噎气儿,哭了会儿,似想到什么,冯氏又拍门:“真姐儿,你听娘说,你长姐就快回来了,她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儿的,让你姐给你出出主意,她一定有办法的。”
门刷的一下从里面打开,刺眼的阳光令孔维真有些睁不开眼,眯缝着本就不大的细眉眼儿,蓬头散发,五官狰狞而扭曲。这副鬼样子吓到了冯氏,她微张着嘴,话儿都说不出来。
孔维真阴毒地,恨恨地从嘴里挤出来一句:“就是那个贱女人害的我,让她去死,去死——”
冯氏吓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贱女人是谁。
“真姐儿,你,你别吓娘啊!你姐姐怎么会害你呢!她人还在开封啊!”冯氏扑上去抱住女儿,她觉得女儿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不然怎么会突然间就胡言乱语了呢?
“不,就是她,是她害的我呀!”孔维真一把推开冯氏,站在院子里尖声嚷着。
想起住在宫里选秀的那几日,孔维真恨得眼睛里能滴出血来。
那日,她和安贵人的妹妹斗了几句嘴,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搬到了后殿朝西的一间儿屋子里住,上午一点儿阳光都照不到,阴冷阴冷的,她忍了,可之后的情况就不对了。
安贵人的妹妹胡氏一回到储秀宫,就一头钻进了秦家姐妹的住处,几个人头挨着头,不知商量着什么。起初,她也不以为意,可渐渐地她就觉得不对了。那些个秀女们,不是躲着她,就是对她冷嘲热讽,指指点点的。
有一次,到了饭点儿,宫女们给送了膳食过来,等到她去领时宫女告诉她,她的膳食被别人领了。再问是哪个秀女领的,那宫女却说不知。
她只能硬着头皮挨个儿去问,可问了一圈儿都说没人替她领过。问不出来也没办法,只得作罢。她饿着肚子往回走,却在自己屋子门口看见一条狗趴在地上啃着一个鸡腿儿,再仔细一看,那膳食盒子上还贴着她的名牌儿呢!
太欺负人了!她当场发作,把这事儿捅到了管事姑姑那儿去,没想到那些看人下菜碟儿的贱人,居然倒打一耙,说她自己没把膳食看好,还有脸怪别人。
孔维真气得吐血,回屋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她实在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大家都挤兑她,看她不顺眼。后来,她才知道竟是因为她的好姐姐!
快临近选秀了,姑姑们轮番儿地教规矩,教起行坐立,教德言容功,这些和家里嬷嬷教的不大一样,孔维真学得特别认真,生怕选秀那天出丑。
学了一天,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走不动道儿了。秀女们把门一关,在屋里歇息,也没心思相互挤兑了。孔维真想着白日里姑姑们教的规矩,觉得自己学得还是不够好,至少就没有秦家姐妹和胡氏学得好。她们宫里有人儿,自然能把最好的嬷嬷弄到身边儿仔细教导,她有什么?母亲也不知从哪儿领来的冒牌儿货,看着规矩大,教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她趁着大家休息,四下无人,一个人偷偷跑到后殿旁边儿,以一丛竹子隔出来的一小片儿空地自己练习。
“秦姐姐,咱们会不会被发现啊?”
有人来了!孔维真怕让人知道自己单练,被人耻笑,听到说话儿声,立即猫着腰,偷偷躲到竹子后面儿。透过缝隙,她看见是胡氏和秦氏姐妹。
姐姐秦湘梅道:“不怕,就算看见我们在她屋里又怎样?就说我们是来找她聊天儿的不就行了?”
妹妹秦湘雪道:“你不是说她不在屋里吗?趁着这会赶紧把东西下在茶水里,让她明儿个下不了床!”
胡氏犹豫道:“她这几日警觉得很,我怕就算下了药,她也不一定能上当。”
秦湘梅嗤道:“就算不上当又如何?你以为她那个狐媚的姐姐能让她入宫跟自己争宠?哼!要知道,她姐姐生辰当日,万岁可是令整个御膳房最好的御厨给她做菜,还让舞姬献舞祝寿,什么御前侍读,说得好听,这分明是想入宫当娘娘啊!”
秦湘雪不屑道:“有这么个狐媚的姐姐在前,妹妹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快把药粉下进去,免得一个两个都把万岁爷给狐媚住了。”
胡氏咬着下唇,犹豫着不愿自己下手。
秦氏姐妹在一旁催促:“你赶紧去吧,一会儿她回来了就真不好下手了。”
胡氏一咬牙,快速冲进房里,没一会儿,又一阵风儿似的跑出来。
秦湘雪问:“都弄好了?”
胡氏点点头,拍着胸脯:“呼——吓死我了!”
秦湘梅轻嗤:“瞧你那点儿出息,这也是为了你自己。若是让她们姐妹得了圣宠,还有咱们什么事儿?”
三个人偷偷摸摸地离开后,孔维真才慢慢儿从竹丛中走出来,紧握的双拳不断地颤抖,下唇儿几乎咬出血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居然会和她心心念念的万岁爷有一腿。原来,越是至亲之人越是会在你背后捅你一刀。
是了,那天在大昭寺,孔维德和陛下眉来眼去的,她不是早就觉得两人不对劲了吗?原来竟是打着君臣的幌子,行勾引媚主之实。
“孔维德,你好样儿的!”她浑身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整个人都要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