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冷静一想,“今上不也没有子嗣。”
“可今上只有一位皇后,从未招后宫侍寝。”皇上对皇后的专一已是世人皆知,并津津乐道,只有朝臣对此颇有微词,今上临朝已有五年,大婚也有三年,再不诞下继承人,怕是国本难系。
“若是今上没有子嗣,继承大统的人就有可能是王爷,若是王爷有子嗣而王爷有了意外,这个孩子就会是大魏唯一的继承人。”钱若水脑海上突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可如若他们都没有子嗣呢?”
“小姐忘了,还有成王殿下,他有三个孩子,二男一女。”
钱若水长舒了一口气,“你不说我都把成王给忘了。”
夏菊往火盆里加了炭,“今上和王爷若是都没有子嗣,这皇位就是成王的。可成王早年就无意于皇位,这些年更是远离京城,四处云游,连他的几个孩子都跟着他四海为家。早前还听说,成王带着孩子出海,遇上海难,兴许是没了。可谁也没看到尸首,并不确定他是真的没了。”
“成王也忌惮今上,逃得远远的。这个消息说不定是烟雾弹,他也想明哲保身,不想夹在今上和王爷之间。到底是亲兄弟,同室操戈乃是大不敬。”钱若水把手置在盆边烤着,“依今上的心胸,怕是难容下王爷先有子嗣,若是我在这时怀了身孕,这府中的细作一定会对我下手。”
夏菊颇为赞同地点头,“可奴婢还是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怎会没人怀上呢?”
“我们明日去找一个人问问。”
“什么人?”
“楼解语。”
楼解语的腿伤已经好了,能下地走几步。可她并不愿意一瘸一拐地走着,她宁愿坐着躺着,至少看起来她仍就是美好无瑕,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缺陷。
住在西院的日子,她时常能看到楚瑜坐着轮椅栽种药草,动作缓慢而又笨拙,看得她胸口阵阵钝痛。她仿佛能看到她的余生,也会是这等的惨况。无人相问,无人相伴。
牙儿会扶她出去晒太阳,会给她梳漂亮的发髻,会做好吃的点心,总的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丫鬟,可都是平常的菜式和乡野村妇的发式,难登大雅之堂。
她有时候会骂她,把气都撒在她身上。可牙儿总是对她笑,从不因为她的责骂而生气。
她曾问过牙儿,“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可牙儿却说:“我不觉得你可怜,只是觉得你很可悲。”
楼解语在想,她很可悲吗?连一个不谙世事的丫鬟都能随意地评判她。
牙儿是钱若水给她的人,听牙儿说,是钱若水自己掏的银子,她签的卖身契并不是给王府的。所以,她应该感吗?”楼解语能解答的也只有这件事了,“这件确实是我唆使敏儿做的,也想因此把她赶出府。一石二鸟之计,我想是很是完美。不,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管易帮我谋划的。”
听到从楼解语的口中说出管易的名字,钱若水还是微微一怔,“管易?”
“没错,从你一进府,他便想杀了你。”
“所以,你们在我的水里下药并不是恶作剧,而是为了让我服下止痒药丸,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可是计划失败,你只能把高敏推出来当替罪羊,可惜高敏就是一个想恶作剧的孩子,却背负了不该是她的罪责。看来,你的腿也不是因为高敏伤的。”
楼解语坦然地说:“确实不是她,是石清嫣。”
“怎么会是她?”这倒是钱若水没有想到的,“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了。”石清嫣住在另一侧,楼解语也时常看到她,只是素无往来,也没有必要寒暄,“那时王爷最宠的人是我,谁都想对我下手。而她主动接近我,不就是想通过我而接近王爷。没想到,一进府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审时度势,在混乱中对我下了手,而让我误以为是高敏。而事后,她还指使锦衣不让我服药,让我错过治疗的最佳时机。”
“你在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又甚得王爷的宠爱,委以重任,可怎么不见你生下一儿半女?”石清嫣不足为惧,钱若水更关心另一件事情,“想来王府中也是够清冷了,内宅之中就几个侧妃和侍妾勾心斗角,可斗来斗去,却是毫无结果。”
楼解语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你说的没错,旁人家为了子嗣争得头破血流,可咱们府上头也破了,血也流了,可子嗣却迟迟没有着落。可怜是命该如此吧。”
“你没介意过吗?”
“为何要介意?王妃不也没有生养。她生的是世子,而我们生下的却只能是庶子,无法继承大业,还要被排挤冷落,还不如不生。可王妃自己也没能生下世子,不得不说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没有人怀过身孕吗?”
楼解语微微一笑,“也不是没有。王妃进门的第一年怀过一个,可没到三个月便小产了,之后再也没有怀上。”
“不觉得奇怪吗?”钱若水问,“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有谁敢这么做的?”
“你觉得呢?”钱若水把问题推回去,“太妃一直想有一个子嗣能凌驾于今上,而王妃也是这么想的。她那么喜欢王爷,为了她放弃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只为嫁他为妻。可若是子嗣不是由她所出,她又如何能吞得下这口气。”
“如果照你说的,是王妃动了手脚,那她是如何下手的?”楼解语面色微沉,这件事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她一直都在府外奔波,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件。如今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钱若水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她能动的地方有很多,她毕竟是一家主母,在饮用的水源上、吃食上都是有可能下手的。可这些地方难以做到无人知晓,且又过于招摇,想必她有更好的办法。”
“王妃虽不能说事事周全,可她也没苛责过我们,就算有了孩子,她也……”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和别人分享的。她对王爷的心,无人可比。可她却能容忍侧妃和侍妾与她共侍一夫,而王爷并非真的喜欢她,可是当时无奈中的一个选择。能让王妃高人一等的,就是生下王爷的嫡子。可她连这个都做不到。”钱若水一直很好奇,萧云卿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把不同的女子送进横刀阁中,却独自渡过了这么多年的孤独深夜。
“她就算想生,也生不了。从她小产过后,王爷便从不在她屋中过夜,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会与她商议。”
“这就对了。一个不受宠的王妃在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生下王爷的孩子。”钱若水终于明白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她也真是够可怜的。”
楼解语沉默了半晌,“我却不认为是王妃做下的。”
“那你觉得是谁?”
“姐姐可见过裴氏?”
“裴氏?”
“就是姐姐到府中时,陪太妃理佛的那位裴侧妃。如今应该已经回府,姐姐应是见过的。”
钱若水对裴语馨的印象不深,她平日总是不爱说话,存在感很低。
“她不得王爷的宠爱多年,看似与世无争,可一个未见宠幸的侧妃,心中怎会没有怨气。”
“王爷竟是如此不待见她?”
“嗯,王爷连话都不同她说。有好几次,我们在王妃那里请安,王爷一进来,裴氏便自动消失,王爷连看都不看她。”
看来,这位裴语馨和杜恪辰之间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瓜葛,能让他们如同陌生人般擦身而过,必然不是小事。
出了西院,钱若水的面色凝重,“楼解语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