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易震惊了,“她会驾车?”
叶迁丢给他一记深深的白眼,“到凉州这一路上,侧妃她偶尔会自己驾车,让车夫歇着。”
一个在京郊别业养马,还能自己驾车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轻易被一次中毒事件吓得缠绵病榻,这太反常了。看来,他很有必要对钱若水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钱若水心情大好,驾着马车出了城门,便肆无忌惮地挥鞭加速,狂奔在凉州郊外荒凉的大道上。
西北少雨,出了城满眼都是荒漠,路边连树都没几棵,满眼望过去的景致差别不大。还好她的方向感极佳,在出门前还特地问过叶迁地形,否则她也不敢和同样是人生地不熟的夏辞西独自出行。
夏辞西见她如此愉悦,说:“早知道我们换马出来。”
“那可不成。到农庄要二个时辰,你我要轮流驾车,我可不想太累。”钱若水也想骑马,可明显不适合。她与夏辞西也不适合共乘一辆马车,现下一人一驾车一个休息,也算是避了嫌,不至于落人口实。
“你还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那时是五岁还是六岁,竟然偷偷自己驾车,你以为车里没人,可是却苦了我……”夏辞西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可当时年幼,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我也没想到,你竟会在车中贪睡。”她当时挑了一辆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马车,却没想到车里是有人的。
夏辞西不得不反驳她,“我不是贪睡,是被马车晃得头晕,脚步虚浮,只能暂时在车里休息。没想到,碰到一个淘气包。”
如此丢脸的事还是不要提了。若是让人知道夏家的大当家晕车,真的是有损夏家门风和夏辞西英明神武的形象。
“现下却也习惯了。”夏辞西的语气沉了下来,“长年在路上奔波,我早就习惯了这晃来晃去的日子。不是在路上,便是在马车上。这大当家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个家也不好当。”
“爹说过,夏家只剩你和我娘,娘嫁给爹爹后,把你交给了四位家老管教,直到你成年,娘只接你到京中一次,便是你我幼时见过的那次。”钱若水与这位表兄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但她是夏辞西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有时候会想把他接到京中与她一同成长,不必去管什么夏家的兴衰或许他会过得更好一些。
“再见时,你已嫁作他人妇。”
钱若水把马鞭塞进他手里,“做哥哥的该为妹妹驾车,我先歇息一下,到了地方叫醒我。”
夏辞西不敢拒绝,也不会拒绝。他千里迢迢来到凉州,不就是为了保护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钱若水钻进车内,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装睡。不是不想与夏辞西亲近,而是怕产生依赖的情绪,让夏辞西为难。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不只是一个夏家的兴衰这么简单。她不能成为他的负累,只能与他保持距离。
夏辞西驾车的速度没有她快,慢悠悠地走着,像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走到一处三岔口,放眼望去都是相同的黄土路,路上的景致差别不大,分不清哪一条才是他要走的路。
“佛儿,你看看是哪条路。”夏辞西停了车,拿衣袖擦汗,唤着钱若水的小名。
车内没有动静。
这丫头不会真睡着了吧?夏辞西想。
夏辞西撩开车帘,大声说:“佛儿,这路该怎么……”
钱若水睡得正香,完全没有听不到。
夏辞西不忍心叫醒她,把马车停在路边,权当是略做休整。
这时,一群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骑的都是西域良驹,身姿矫健。夏辞西想要问路,可被那群人无视了,头也不回地走掉。
“佛儿,佛儿……”夏辞西连续叫了几声,钱若水都没有反应。
他感觉到不对劲,催动马车调转方向朝来时路原路返回。忽然,寂静的郊外马蹄声雷动,他探出头,竟是刚才经过的那群人,黑布蒙面,斗笠压得极低,手执大刀,策马狂奔向他袭来。
原路被黑衣人封死,马儿受惊,不受控制,往分岔口的另一条平坦的大道狂奔而去。
未料,路的尽头是断崖。
夏辞西情急之中跳下马车,试图拉缰停下马儿狂奔的步伐。可是身后的黑衣人已经拍马赶上,抡起大刀砍断那条绳子。
马儿没了牵制,纵身飞跃,跃向断崖……
“佛儿……”夏辞西眼看着马车坠崖,却又无能为力,跪在崖上大声疾呼钱若水的名声。回音声声传来,空旷而无助。
黑衣人下马向他逼近,夏辞西来不及思考,惊慌地退后,直至退到悬崖边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跑是跑不掉了,躲也是无处可躲。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夏辞西掏出一大叠的银票,“放我一条生路,这些都是你们的。”
黑衣人一共有五名,领头那个略有迟疑,可还是没能刀下留人。他扬起手上的大刀,向夏辞西砍去。
掌灯时分,管易在王府门前踱来踱去,不时朝着进城的方向张望,可宽阔的大街上仍是不见厉王府徽记的马车。
到郊外农舍大概是一个多时辰的车程,王府的马车又是精选的良驹,脚程只快不慢,这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老管,你什么时候成王府看门的了?”杜恪辰左找不到管易,右找不到叶迁,溜达着出来,看到管易轻袍缓带,摇着十二骨折扇在门前晃来晃去,名士风范,一览无遗。想想这些年,管易跟着他南征北讨,最后在西北荒凉之地落脚,也是委屈了。无形中,他就成了看门人,要是让鲁国公知道,就算杜恪辰是先皇最疼爱的儿子,也定要与他拼了这条老命。
说起来,他还真是对不住管易。
管易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用力摇了摇折扇,悲愤道:“老杜你说说,这钱若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怎么了?”又是钱若水,“她不是和夏辞西去郊外农舍买挑牲口了,还没回来吗?”
管易想看瞒不下去了,只好照实说:“我让叶迁去追了,现下还没回来?”
“你几个意思?”杜恪辰蹙了眉,“小叶迁没去,他们自己去的?到现下还没回来,又是怎么了?”
管易把骗走叶迁,让他们无法出行,钱若水决定自己驾车出城,最后他放心不放还是让叶迁去追的经过,和杜恪辰说了一遍,听得杜恪辰剑眉抖了三回,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王赞何在?”杜恪辰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赞从暗处走了出来,“王爷。”
“你带一队人马,把钱侧妃给本王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王赞愣了一下,恭身离开。
“老杜,你觉得钱若水她……”管易也不是很确定,“她和夏辞西?”
杜恪辰负手于后,眸底发沉,“她和夏辞西是何关系,本王尚不清楚。但是她自入府以来,行为举止都十分的反常。她曾说过,君命不可违。她嫁给本王,是因为不能违抗圣命。然而,这不正说明了,她并无意嫁给本王。她本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掌着不大不小的尚书后院,其魄力和胆识应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到了我厉王府,却变成受不起惊吓的娇柔女子。前几日,本王伪装成马夫王二在马厩遇到她,她坦白承认自己是装病,因为她到凉州是圣命,但是要不要真正成为本王的侧妃又是另一回事。她从心里抗拒自己是本王侧妃这一事实,装病装柔弱无所不用极其。夏辞西出现后,她像是变成了一个人。”
管易脸色也愈发地难看,“如此说来,这位钱侧妃疑点太多。”
“夏辞西的出现也未免太凑巧了!”杜恪辰对这位大商始终耿耿于怀,“夏家商号在大魏的崛起已经有些年头了,陆运和航运也已初具规模,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西北买拉车的牲口?本王找人查过,夏家在漠北也养了不少的马。”
“老杜,你不会是想说,你被人绿了吧?”
杜恪辰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本王要是被绿了,你觉得你脱得了干系吗?钱若水出门向来都是叶迁跟着,你用调虎离山,把叶迁留了下来,让他二人有独自外出的机会。本王要不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被夏辞西收买了。”
管易手中的折扇摇得啪啪作响,额间汗水直往外冒,“老杜,咱俩什么关系交情啊,你怀疑我?”
杜恪辰眸光凛凛,似淬了冰霜,“正因为本王看过你光屁股四处撒欢,自然不会怀疑你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但是,本王要真被绿了,你觉得你会是什么颜色?”
管易忽感颈间凉风习习,默默地拍上十二骨折扇。
一个时辰后,王赞没有回来,叶迁倒是回来了。一个人,一匹马,和他追出去时一样。
叶迁跪地复命,背脊笔直,面无波澜,和他以往每一次执行命令一样,无论成败都是面无表情。
“启禀王爷,钱侧妃——属下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