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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玉阳关内,叶胤捧着一本针对异族侵犯边境新的布略文策,独自坐在办事厅自己的房间内仔细修改着需要改进的地方。
自从那日遇到皇甫翟,给了她提示之后,让叶胤的思路完全打开了,对那些异族马匪展开围剿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塞外局势趋于稳定之中,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用武力途径解决呢?
完全可以采取怀柔手段安抚,只要军督府的势力在塞外草原扎稳脚根,根本就不用理会那些跳梁小丑。
正在这时,紧闭房门被人打开打断了叶胤修改策略的思绪,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皇甫翟已悄然步入房中,顺带将房门又关上了。
叶胤诧异皇甫翟为何会出现在此之余,连忙起身对他欠身行了一礼:“皇甫先生,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皇甫翟静静地望着叶胤的姿态,随即开口问道:“你猜猜看,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你见面,究竟想要干什么?”
叶胤摇摇头说道:“抱歉,皇甫先生,不才真的无法猜透你心中在想什么……”
皇甫翟靠近两步,叹道:“为何你总是不去注意该注意的细节,非要在某些不知所谓的领域里浪费自己的时间?”
叶胤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请恕不才愚钝,真的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翟闭眼沉思片刻,尔后说道:“那日我跟你说的话,你明白了么?”
叶胤点点头:“那日多谢皇甫先生指点迷津,让不才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那你那日回家之后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么?”皇甫翟问道。
叶胤恍然大悟,忙对皇甫翟拱手施礼:“抱歉,那日是不才太过专注公务,家里一切居然还是让先生代为收拾,实在太过意不去,不才在此向您致歉……”
“我要的不是道歉……”皇甫翟忽然话锋一转,“我只想问你一遍,你回到家后发现家里究竟有什么变化?”
叶胤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仔细想了想,轻甩一下手腕上的佛珠对皇甫翟说道:“不才的家,变的异常干净……”
“细节呢?”皇甫翟问道,“哪里变的干净了?你房间之前那么乱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还记得么?”
叶胤眉头紧锁,思虑良久才说道:“是不才没有注意……”
皇甫翟打断叶胤的话,伸手指着她厉声说道:“我是问你家中为何会变得这么乱?这其中的细节你还记得么?”
面对皇甫翟咄咄逼人的攻势,叶胤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因为紧张,额头甚至溢出了一丝细汗。
思虑许久,叶胤才说道:“抱歉,不才真的忘记了……”
皇甫翟闻言,转身说道:“一个人的生活习性就能看出此人性格,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适合做一名谋士,你之前在军督府所做的一切我也有所了解,
是你聪明么?不,那完全是因为刘策在背后替你撑腰,就拿平定定州和幽州叛乱这件事来说,你起草的让叛军提前引爆暗流的方案的确令人拍案叫绝,但细究之下,我却发现,具体的实施人却是刘策自己,
是他弥补了你方案中的空缺,是他完善了各种细节,试问幽州一行,你有其他贡献么?完全没有,反而要让刘策费尽心思既要对付幽州势力,又要照顾你的安危,这么说来你又做出了什么贡献?
再来说说定州,可以说许文静在定州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是他主动挑起总督府跟上官家的战争,并诈败将上官军主力全牵制在临渊关前,最终将他们全部歼灭,
但这其中却突然出现一个异数,那就是上官雁,身为他学弟的你有预料到他会从中作梗么?因为他的出现导致战后又发生一连串本可以避免的境况,你又有什么弥补方案么?
我仔细察访了一下,很遗憾的得出一个结论,你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一切,甚至没有准备另外一套备用方案解决这些难题,又是刘策用自己的魄力和智慧彻底平息了定州水灾带来的严重后果,不然,怕是整个定州又会发生一场巨大的民变,
到了那时,你觉得你的计划和方案能成功么?身为谋士,你根本就没这个资格,因为你只是策划出了一个没有任何细节的方案,却将最难的部分都丢给别人去做,
论能力你根本就不如许文静,如果你的对手是他,要是没有刘策相助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许文静能助刘策奠定冀州根基,随军入关平乱中贡献巨大,而你呢?到底帮刘策做了什么?
怪不得上官雁会告诉我说,你天真的让他都不忍欺负你,等我了解后对这句话竟是十分的赞同,你,的确天真了!”
皇甫翟一番话下来,彻底让叶胤哑口无言,身体因为紧张害怕而不停颤抖着。
“怎么?无话可说了?我感到你的气息变得十分紊乱,是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自己的无能么?害怕被揭穿自己都没注意的真相而恐惧么?”
皇甫翟一句接过一句诛心的话语,让叶胤身后的汗水湿了足足一大片。的确,定幽两州叛乱的平息出自自己的方略让她一直自视甚高,已有些不把许文静放眼里的苗头出现。
然而,皇甫翟一番话下来,让他认清了现实,的确如他所言一般,论胆识跟细节处理,许文静远比自己要高明,而且想的也比自己远。
冀州能有今天这种局面,除开刘策之外,谋士首功非许文静莫属,而且从他跟随刘策入关种种表现来看,换做自己有能力做到他这种水平么?以前她会觉得自己会更好,但现在她迷茫了……
良久,叶胤努力克制心中的恐惧,颤声对背向自己的皇甫翟说道:“先生所言甚是,不才……”
顿了顿,叶胤十分不甘地吐出最不愿意说的话:“不才的确不如许文静……”
“哈……一番话就让你失去信心?你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信心处理好塞外的局势么?”皇甫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侧头望了叶胤一眼,索性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叶胤只觉得皇甫翟带给自己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最后仿佛虚脱一般,无力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面前的文册死死拽在手中,无力地问道:“先生是如何知道塞外的情况的?这是属于机密……”
“那你就没怀疑过我为何会出现在玉阳关前线么?”皇甫翟问道,“我能感受到,你怀疑过,但很快就被我的话转移了最初的疑虑,你得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
话毕,皇甫翟将一封盖有“大周前军都督”印章的就任文册甩到叶胤跟前,继续说道:“奉汉陵侯之命,暂代参谋司议员一务,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同僚,也是你的下属……”
说到这里,皇甫翟猛的转身向叶胤欠身鞠躬行了一礼:“属下皇甫翟,见过叶总司……”
听着皇甫翟那明明很平静,却偏生给人一种戏谑错觉的话语,叶胤此时是如坐针毡,恨不得夺路而逃。
她努力平复些许情绪后,对皇甫翟颤声说道:“既然……既然先生与我同僚……那还请先生……指点……指点塞外……塞外局势该如何……如何平息……”
皇甫翟闻言,淡淡的擦拭了下手中铜镜,缓缓说道:“叶总司,现在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无论你提任何要求我都能满足你,你要慎重考虑一下再回答我,但在此之前,
你最好再仔细回想下你我交谈后,家中那些细节变化,想到了就告诉我,我只要其中一个细节就够了……”
说完,皇甫翟径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没完没了的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声通报:“启禀叶总司,庆字营九团三营五旗,甲长辛弃玄,携带一名名叫哥舒憾的胡人在外求见……”
叶胤说道:“知道了,不才随后就到……”
等门外通传退下后,叶胤对皇甫翟说道:“先生,不如一起去见见吧?”
“也好,权当熟悉下参谋司的军务吧……”
皇甫翟没有任何反对,只是收起镜布和叶胤一道向办事大厅走去。
等二人来到办事大厅后,却见辛弃玄一脸傲然的站在正厅等待着叶胤到来,而地上正跪着一个左耳套有铜环的胡人,正是哥舒憾。
叶胤望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的来到主案前落座,而皇甫翟则是在主案一侧的位置坐下,一双眼眸仔细打量了一阵厅内二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一见叶胤入座,辛弃玄忙对她拱手行了一礼:“卑职见过叶总司!”
叶胤抬手说道:“不必多礼,辛甲长,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于是辛弃玄将两日前发生的事都仔细和叶胤说了一遍,等了解事情始末后,叶胤稍作沉思就对跪在地上的哥舒憾问道:“哥舒憾,你说你有要务跟军督府禀报,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考虑免去你部族打劫我边军将士的罪责……”
哥舒憾抬眼说道:“叶总司,在我献出我的礼物之前,能否向您提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给我部族的族民们一条活路,如果您同意,我愿鞍前马后为军督府效命,永不背叛!”
“那得看你献上的礼物值不值你开的条件了!”叶胤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想必身为一族首领的你也不会不知道吧?现在你没的其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