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固安的警卫员很快就知道，首长对沪都现在最大的笑话——顶撞父亲带着女人跑路的太监四少格外感兴趣。警卫员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才跟在观固安身边不久。特别想让关堇行喜欢他。专挑他喜欢的事讲。观固安话很少，听他说话时还会给添茶。观固安不修边幅，有好几次警卫员拿着剃刀对他说：“首长，我给你把胡子刮一刮吧。”他跟着叔父当过学徒，手又轻又稳。
观固安笑着拒绝:“不了，省的我家胭脂虎又骂我勾/引小姑娘。”
警卫员很好奇：“您夫人在哪啊？”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观固安笑意敛下去。
警卫员连声抱歉，以为是她去世多年。
当年组织派关堇行回沪无非是想借关二少的资源查对立方的事。观固安想明白后，对参谋长说，他有更好的办法。转身投入他营，区区不过七年。不禁深受各方赏识，暗度陈仓，为组织办了不少事。能打仗，不怕死。有算计，有谋略。组织真的越来越喜欢观固安。
试问一下，他们至今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关堇行回沪就能比现在做得更好。当然，只要是关堇行，他肯定会做的十分漂亮。从另一方证明了，关堇行另辟新路也已经做到完全不用回沪的高度。出乎意料，关堇行打了一份申请调沪。明暗双方皆同意通过。明着大家都知道观固安是武职转文职，养老来的。
暗地大家都明白观固安这次回沪都是办私事的，可是什么私事呢。大家都猜到了，可谁也不敢说。关堇行的能力他们是有目共睹的，何况父兄大仇，血深似海。观固安已经表示不会用组织的资源。谁也不好说什么，他功苦劳高，付出颇多。只求两个月的时间，谁也不忍心拒绝他。
这日关堇行没带警卫员，独自一人带着几个亲信去虎头林看顾北尧。
顾北尧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界。云曦接到命令，让顾北尧玩够了就回来。还有事让他办。云曦心里不是滋味，顾北尧的反抗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场笑话。他们让云曦把顾北尧带出来。云曦却偷偷放走了顾北尧。
“你骗他们，为什么？”顾北尧目睹一切后问云曦。他看着苍松林间，第一次认真审视身旁这个姑娘。
云曦歪着头，笑的十分好看。一笑，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她是日方在衔军人，还；是淑女班培养的特殊人才。今天的所作所为，足以她日后上军事法庭。不，也许连军事法庭都不必。她飞扑上去，紧紧抱着他“北尧君，你逃吧。”
她真的很为难，她没办法去背信自己国家。可也没办法就这么伤害顾北尧。云曦美丽的微笑，抽出佩刀，对准腹部，“我爱着你，就像我深爱着我的国家那样。”刨腹自尽。
顾北尧抓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什么都无从说起，他试着捂上伤口，痛哭流涕。“活下去。”他抓住最强烈的念头：“求求你活下去。”
云曦抚摸着他脸的轮廓，有些伤感：“对不起。”
顾北尧抖着嘴唇想问一句对不起什么呢？一句话咽了又咽，云曦爱他？顾北尧想笑，又笑不出来。觉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眼睁睁却见云曦奄奄一息等躺在自己怀里。“为什么？”他轻声问，他现在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她喜欢他什么呢。
云曦没有回答，晕厥过去。
顾北尧怀里抱着云曦，双手摸着温热的鲜血。对着空旷的四周无助的大喊：“救救她，你们谁来救救她。”
观固安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眉目孤寒，脸上轮廓都是冷峻。良久，他终于动了。
观固安停在他背后，示意人拉开他们。顾北尧疯一样的想留住怀里的温度。先看到的是靴子，然后是腿。在往上是充满茂密胡子的脸。强烈的熟悉的感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靴子踩上他手，“嘘，安静。”
两人被带到他们住的屋子里。云曦一声声痛哼，医生有条不絮的为他抢救。顾北尧看向观固安：“你是谁？”
观固安打量着屋子，有摸了把桌子上的薄灰。问道“你会刮胡子吗？”
“什么？”
观固安没答他，又问自己带来的人：“你们谁会刮胡子？”一阵窃窃私语，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他挠着头，十分不好意思道：“我刮的不好。”
“可惜没带小张了。”他笑着解释：“我有个警卫员说他剃头手艺可好了。”他抽出一条横凳，大刀阔马一坐。拍着空着的一边道：“来吧，先凑合凑合。别刮破脸就行。”有人去打水，没有剃刀用匕首代替。
顾北尧不明所以的看着观固安。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观固安感受到背后的目光，道：“别急，叙话的时候多的是。”他意味深长，“我也好多年没见过自己刮胡子的样子了。”
悉悉索索剃刀声，屋子里一片安静。顾北尧一直关注着云曦，蓦的一回头，失声道：“是你？！”
观固安热毛巾抹脸，啪扔桌子上。悠悠走到云曦身边，问医生：“她怎么样？”
“暂时没事。伤口缝合了，还是得送医院。”
医院。观固安扭头问顾北尧：“市立医院怎么样。那地不错，听说死的都是大人物。”
顾北尧冲上去要保护云曦，却被人死死按住。他吼道：“关堇行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折磨女人算什么本事。”
观固安冷笑，单指摁着云曦腹部伤口，他对顾北尧的咆哮熟视无睹，一心一意折磨着云曦。小指尖挑着棕褐色的线，药水和鲜血濡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观固安的眼神一寸寸从云曦身上刮过，身子玲珑妙曼，小腹平坦。刀伤下更添几分凄艳狂/野的美感。他若有所思，“你很在意她。”
顾北尧警觉道：“她是伊势谷将军的人。”
观固安不可置否一笑，靠在云曦病榻前。长腿修挺，随意交叠。“你觉得我现在还顾忌谁。”他一边擦着指头一边斜睨着他。“顾北尧啊顾北尧，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云曦自始至终一声不吭。观固安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卑鄙特不入流。”他笑容邪佞“可我就觉得这样特别解气。真的。比用什么阴谋手段都解气。”
“我请了两个月假就为做这一件事。东一个想法西一个念头，反而白白浪费了时间。没关系，还有一个月。顾北尧，我们慢慢玩。”
观固安白手套挑着云曦下巴，仔细端详：“先动你我怕一个失手，玩死了多便宜你。就从她开始吧。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在旁边。”
“你要干什么！”
观固安双手抵着下巴好一会，偏头问：“你都对他们做过什么呢。”
顾北尧两眼一黑，天旋地转。
观固安被顶在了风口浪尖上。
顾明向军方要儿子，日本人向华夏要他日方在职军人。一时间到处乱糟糟的，电话响不停。张小林离开关家后便入了中统，吃的是调查统计局的粮。连带着韩城还在时在信托所提拔上来的孙颖，几人平日鲜少见面，遇事却总默不作声扶持一把。关家永远是他们心头的那盏永不熄灭的灯。
韩城死后他们都还没来及的未韩城做些什么，韩城尸首就被人救下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总归是关家人是了。真好，死了也有家可归。
半夜，孙颖打电话给张小林。张小林原本搂着新宠正快活，一听是孙颖。便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小姑娘不服气。搂着张小林脖子还要撒娇，张小林斥道：“给我安静点。”气势吓人，小姑娘躲的远远的。孙颖沉默了很久很久，扔出一个炸/弹。“你见过观固安吗？”
“那个新来的？”张小林摸出雪茄长吸了一口：“出什么事了。”
“刘洋回来了。”
张小林顿时来了精神，哈哈大笑，高兴道：“刘洋？他这几年在哪高就。你安排他住了没有，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喝酒。”
“你见过观固安吗。”孙颖不理张小林啰嗦，又问了一遍。张小林心里一紧，“怎么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刘洋是为观固安来的观固安，关关？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找你。”张小林大衣都没穿，自己全然不知。
刘洋和张小林孙颖都不一样，他是武夫。是关家武功仅次于韩城寇成的人。刘洋如今给孔蓓思先生当保镖。很受器重，观固安出事后最着急的是陈兴初。可当年他是在那种情况下被遣离关家的，几年下来，几乎和所有人都失去联系。好在孔蓓思和银行有大笔业务往来，银行行长很敬畏孔先生，时常待客。
陈兴初在银行很被器重，陪行长吃饭时见过刘洋几次。这次实在求助无门，只好找上刘洋，说了自己猜测。
孙家院子，三人见面寒暄后，各自到酒。刘洋问张小林：“你有办法见观固安一面吗。”
“见他一面不难。只是现在”张小林苦笑：“大家都在找他。能找到他的都是功臣。”
孙颖说，“二少不是都跟船”
“以前不也说二少死了吗。还把我们都遣散了。后来呢？”关堇行带人抢回关堇衍尸首，还在那种情况下安葬父兄。唯一遗憾的是，二少一丝后路也没有留，他们想祭奠都没有地方。明明当年都是参与过的人，却谁也回不去。鬼打墙一般。后来还是大家集资建了个衣冠冢，关家兄弟这才有个念想。
刘洋道：“我不管二少是另有隐情还是,妖怪。但他活着，他就是我大哥。”
“何况，观固安现在做的事。是你我这么多年谁不想做的事。孙哥，张哥，俸君食禄，咱们半辈子都是吃关家粮食长大的。如今咱们坐在这个位子，不是图什么都不干的。观固安替我们做了这件事，不管他是谁。我护定他了。”
张小林一拍桌子：“不就护个人吗。哪怕他捅破天去了，我也给他描补回来。你们等着，我连夜通知弟兄们。真当关家没了这沪都就不是关家的天下了。”
孙颖品了一口酒，回味悠长荡在口中。反复嚼味这个名字：“观固安。”
菩萨保，真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