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都今冬下了第一场雪，关堇行从理事馆还未回来。外国公使连个提出草案，要求把持中国铁路沿线安全，并提出了一系列路政改革方案。因为蓝钢火车一案，洋人十分质疑在华政府保护外国人的能力。更甚提出了特别警察的要求。
这是关堇行始料未及的，也并非他想看到的。
四方城那边当然是不同意。两边开始扯皮。后来小半年的时间关堇行都在这件事里奔波。连商会的事都疏忽了。其实还是愧疚吧，关堇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太年轻，太随心所欲不顾大局。
这件事简直像对关堇行当头敲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开始变的沉稳起来。如果说以前的稳重不过是一种教养得体行事谨慎的表现。现在的稳重则是整个身心骨血的。
关堇行开始庆幸，这个教训来自他的二十出头的年纪，索性还不算太丢人。他的意气之争并不想牵扯国家利益，国难当头本身已经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国家主权已经破碎的如飘絮，他并不想再雪上加霜。
世人都说关家二少是盯上这块肥肉，想从中分羹，关堇行苦笑，却无从解释。任何正义凛然的话都让人觉得可笑。
沈瓷裹着厚厚的衣袍来到关家，带着浓浓的嗓音对关堇衍说：“我想见周姨娘。”
秋冬交替时，沈瓷不幸感冒。低烧不断，高选给她看过之后，开了药。只说好一点让老大夫再给她看看，俗话说得好，西药治病中药除根。沈瓷从小就不大生病，这一病便病来如山倒，断断续续拖了小半个月都没好。
沈含疆都惊动了，对着佟姨娘乱发脾气，嫌她没管好后院，没照顾好沈瓷。连素来看不惯佟姨娘的沈瓷都觉得这场骂挨得冤枉。沈含疆是真心疼爱女儿，生怕她小病拖成大病。
沈瓷安慰父亲：“没事的爸，又死不了。”
“胡说什么！”沈含疆声急厉色，恨不得把沈瓷从被窝里拖出来打一顿。
沈瓷咳了好几声，难掩欣喜想到。周嫱说她是不死人，可她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哪像一个不死人。如此看来周嫱也不过是骗人的吧，什么长生不老驻颜有术都是骗人的把戏。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周嫱了。
沈含疆怎么可能同意她拖着病体到处乱跑，只当女儿惦记关堇行。把关堇行喊到家里，沈瓷就对着关堇行撒娇。她道，“关关，你就不想知道周嫱在这件事里扮演的什么角色吗？”
关堇行拭目以待，只看她如何圆谎。在他看来，这丫头不过是在家里闷的慌找借口出门罢了。
沈瓷认真道：“周嫱骗过我，她一定不想知道骗沈家人的代价是什么的。”
“她骗你什么？”关堇行好奇道。
“这个，你别问了好不好。反正我可以拿这个威胁她说出一些东西。”
“阿瓷。你想的太简单了。不管你手有什么证据，周嫱是日本人□□了十六年送到关家的。如果被你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什么，那日本人也太无能。”
“关关，你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沈瓷有些闷闷不乐：“我想帮你啊。”
关堇行微笑，“你安安心心养病就是在帮我了。”看沈瓷还是无精打采，他解释道：“上次周嫱派人接触莺莺，我就曾吩咐莺莺顺着她的意思做，试图套出一点东西。结果一无所获。还害的我不能及时赶过来。”
“是你上次座驾被炸那次？”
“对，就是你遇袭那晚。”
韩城站在门外拳头抵唇笑，站的远一些。看着空中明月。他还记得他们都年轻一点的时候，曾问过关堇行，为何沈小姐总喊他关关。他百思不得其解，当今时风并不流行未婚男女直呼其姓，他也从中窥不出亲密。那时二少只笑不说话。
后来还是沈小姐告诉她原委。那时候沈小姐还是活波的性子，恬着脸毫不害羞的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嘛。是你家二少求得我哦～
韩城便悟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屋内沈瓷还在跟关堇行狡辩：“他们两是旧识，万一傅莺霆有所保留呢。你太相信他了。”
关堇行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他们是旧识，可他们也有十六年没有见过了。阿瓷，人是会变的。”
沈瓷有些颓气。有气无力的问他：“那你知道周嫱是怎么离开的吗？”
关堇行想了一会道：“我隐约记得当年周嫱跟沈冰特别要好，沈冰嫁了你大伯父后，在关宅附近给周嫱置了个小院子。后来沈冰难产死了周嫱就不见了，你满月的时候她来过一次关家。后来便销声匿迹。现在想来，当时就是去了日本吧…”
“你以前见过周嫱！”沈瓷敏锐道。
关堇行侃侃而谈被打断，噎了半晌才道：“对，见过。”他想了想又道：“上次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沈瓷沉默。
后来关堇行还不及安慰沈瓷，韩城进门告诉他有进展了。关堇行神色一冷起身就走，连句话也没有了留。沈瓷嘀咕，这是谁啊，这么让关关厌恶，还重视的不行。
半年前张召忠在韩城受益下赔了老本，却久久不见钱业会馆找上他。也不知是看不上张召忠这样的小角色还是太谨慎。后来在关家有意无意引导下钱业会馆终于开始注意到张召忠。
韩城道：“陈朴春在丽登酒店请张召忠吃饭。”
关堇行闻言就笑了，陈朴春这是打算先用气场镇压张召忠啊。丽登酒店是沪都上流场所，只对在华洋人开放。那可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涉足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没有洋人当中间人，关家沈家这种门第都别想在丽登门口站站。更妄论进去吃饭了。
“要派人跟着吗？”
“不用。把我们的人全部撤回来。”
韩城一凛:“二少？”
“凡是太过刻意反倒落了下成。”关堇行道:“到时候动静不会小。我们静观其变。跟着被人抓到把柄反倒不美。”
韩城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