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微夕,昭示着今天会是一个晴天。
位于青澜峰的通心园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而备受冷落,这里反而比以往主人在的时候稍微多了几分人气。
颜府的氛围处于非常奇怪的状态,众人的情绪分明都很悲伤,但由于长老会的命令,言语间却不得不装做若无其事,谁敢当众哀哀欲绝,颜家分分钟家法侍候。
整天处在颜府,颜倾差点精神分裂,不管跟谁之间的对话都透露出不正常,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叶珺竹。
叶珺竹在颜府始终只有一种表现,乖巧、少言以及那静若处子般的娴静,这少女如同烟波,颜倾有时候从远处望着她,总有种叶珺竹似乎会消失在原地的错觉,她总有办法将自身隔离在热闹之外,哪怕处于车水马龙中央。
跟叶珺竹说话很舒服,她会面带微笑,静静的听颜倾说,或是绵言细语,尽去颜倾心中的郁结,叶珺竹进入颜府的第一天颜倾就对她喜欢的不得了,久而久之,颜倾对叶珺竹更加亲厚。
故而,在颜父要求她回太澜宗的第二天,应叶珺竹第一次请求,由柳家兄妹出面打掩护,叶珺竹顺利小住通心园。
颜倾回太澜宗后,有内门弟子为巴结离源,上通心园寻了晦气,柳奈奈得知,第一时间拉着自家哥哥折了那人两条腿。自那之后柳惊风唯恐林嫣不在颜倾没人护持,每隔几日都要携柳奈奈往通心园跑,经常往返于通心园与住处,奈奈姑娘不乐意了,后来柳家兄妹索性在通心园住下。
颜家颜媛,本为旁系,因为二品下下资质被并入主脉,寄养在二长老一脉的名下,她早林嫣两年入太澜宗,现有武师二层的修为,颜媛骨子里的血是热的,虽入太澜宗但常年不在宗内,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天生不安分,喜欢四处拼闯,直到林嫣离开武安国颜媛都没有回来。
颜家二长老几经折腾才将一封急召卷信送至颜媛手中,得知林嫣可能出事,像风一样平时不为帝都各世家所知的颜媛,甘愿折断羽翼,火速回了太澜宗,颜媛的出现便是颜家告诉武安帝都各世家,勿欺颜家后继无人。
颜媛同样住在通心园,与颜倾和柳奈奈截然相反,她极度不喜欢叶珺竹,理由是她不喜欢一朵柔弱的小白莲。
天生病体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你就不能坚强一点么?
每天对着通心园那片静水锁烟眉那是肿么回事?
伤春悲秋请回屋行不?别影响我心情!
有些人凉了,可是她的心还活着,有些人活着,她的心已凉了,每次看到那袭浅蓝水裳,颜媛都会这么想。
大长老一脉一直在为月媚的上位做准备,令这一脉意外的是,本来以为的十拿几稳,最终还是卡在了书澜殿主身上。
书澜殿主与颜父想法一致,不见尸身不认定林嫣身死,如果林嫣连续三年不出现,他就同意月媚上位。
方亦与其母多次恰到好处,在侧击旁敲的劝说,都没能令书澜殿主松口。
劝说的手段用尽,又不能表现出异常,方亦其母与月家能做主的人一番密谋,决定将劝说一事缓缓图之。
可是,大长老一脉与月家没有想到,书澜殿主的不同意,居然带动了几位本来同意的长老改变了主意,发生这样的事大长老一脉与月家那几位岂会坐视不管?
书澜殿主独掌一峰,在长老会的话语权也不小,他已然成了最大的障碍,是障碍必然要拔去!
阴谋悄悄的从暗处开始。
明心园,明心湖边
墨发女子站立不动,目光不曾移动,盯着那在花园中央侧身回旋的两道身影,红裙的是月媚,另一道暗金的则是长相阴柔精致的月星耀。
“嗤嗤!”
两掌相交,带出一阵破空之音,被劲风力道反推,两人倒退,各自迅速收掌。
莹如玉石的掌心出现一道细痕,月星耀轻轻抚过,不禁叹息道:“媚儿,你这套新掌法使用的越来越娴熟,再过段时日,凭借此法同境界之中,这太澜宗恐怕没人是你的对手。”
“一切都托耀哥哥的福。”月媚唇边闪过一丝嘲讽,不痛不痒的回答道。
对于小妹的态度,月星耀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憋屈,他在太澜宗搭桥引线为月媚上位奔走,结果弄了半天月媚根本不屑一顾。
“媚儿,方亦的人品天赋在太澜宗也是佼佼者,家族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月星耀调整好心绪,继续道:“再说目前实属权宜之计,待大事可成,还不随你的意。”
月媚听了,唇边嘲讽的弧度更大,笑容也冷了三分:“耀哥哥,这等好事不如由小妹让与你吧,家族的‘好意’恕小妹难以承受!”
月媚向来有话直说,但面对家人很少说的这么难听,月家这次的做法完全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先不说方亦完全不符合她心目中对未来另一半的期待,就家族这种瞒着她一声不坑就‘卖掉’她的决定,也足以让她愠怒万分,前有颜家与叶家的例子在前,家族还敢如此行事?
月星耀脸色微微扭曲,看着红裙女子从自己身边飘然经过,竟没再说话。
若是让月媚知道他与方亦联手除掉了颜嫣,用这种手段推她上位,她恐怕会更加不屑一顾,鄙夷万分。
“月媚师姐。”墨发女子看着向她走过的月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何事?说吧!”佟瞳追随她多年,那神态和语气,月媚一瞧就知道她有话想说。
佟瞳看看月媚,再看看月星耀,一咬牙,道:“方亦师兄上了明心园,如今在正厅等着师姐去见他。”
四周空气沉寂了几息,佟瞳条件反射向后横移,退了足够远才捂胸停下。
“让方亦滚出明心园,我看到他恶心,还有我不是交代过不许放他,谁让他进来的?”
随着红裙女子怒不可遏的惊叱,明心湖边树龄超过百年的老树,被一股股带着怒气的武能量推倒了一圈,霎时间雀飞兽惊。
在明心园内当值的外门与杂役弟子私下里感叹:看,月媚师姐又发怒了,就知道方亦师兄一来,准不是好事!
佟瞳惊魂甫定,单手捂胸改为双手捂胸,守门当值的外门弟子拦了,结果几乎都被打残,以方亦师兄的修为想进明心园,谁拦的住?
***
因叶珺竹天生气虚,病体羸弱,哪怕住进通心园,颜倾对她看护的也比较紧,为此不惜冒着违反宗规的风险,将苏青也一并缠着弄进了园子,这样一来,叶珺竹出通心园的机会异常稀少。
青澜峰半山腰,有一小片平静的湖面,此湖引接自明心湖与横穿通心园的那条河流,叶珺竹对这里有着特别的偏爱,出通心园她几乎来的便是此处。
叶珺竹扶风弱柳之姿,惹人怜的不止是人,还有妖兽,当然仅限于有灵智的妖兽,比如宗主大人那只专属的青翼飞鸟,就是在湖边饮水时被叶珺竹那西子之态所吸引。
一只傻鸟,一个安安静静在湖边无聊看水的少女,遥遥相望,傻鸟最先痴了,继而沦陷,而后没了节操
一只四阶妖禽,柳惊风与颜媛联手都无法阻止它,每日申时准时驮着叶珺竹去看水,好在这只大爷般的傻鸟每天准时送叶珺竹回通心园,颜倾与柳家兄妹渐渐的也不担心了,毕竟这只在宗内地位超然的妖禽,连武王长老们都不敢轻易招惹。
这一天,傻鸟准时将叶珺竹送至这片湖面,叶珺竹想独自一人待上一会,便找个理由将青翼飞鸟支走了。
“小青,你飞远点,一刻钟以后再回来!”
然后,傻鸟真的飞出了叶珺竹的视线。
这片湖面附近很少有人,在太澜宗属于被冷落的一片区域,可能也是因为人少的原因,天生与安静融为一体的叶珺竹才会喜欢在这里看水。
“宋师姐,您消消气,兴许会找到其他办法,别跟那群人一般见识。”
一条直达这片湖面的小道上,传来女子不断劝慰的声音。
劝人的女子着粉衣,手中抱着一柄看上去不俗的剑器,而被劝的那位纯白月袍,满目的阴沉显示出她此时的愤怒。
颜倾若在此,必定要斜眼高傲的嘲讽对面两人一番,失去了月媚作后盾,宋时烟你凭借什么跟我作对?
宋时烟上次在刑殿被月媚彻底‘伤了心’后,绝了继续追随月媚的念头,然后她彻底被踢出了月媚追随者的圈子,最近大长老一脉风头正劲,宋时烟舔着脸,又想着回到月媚追随者的圈子,彻底惨遭拒绝。
“定要想个法子,让月媚师姐高看我一眼,到时候看你们敢不敢再轻视于我!”宋时烟死死的咬住下唇瓣,脑海里闪过种种念头。
突然间,身后那抱剑的粉衣侍剑女,小声在耳边惊呼道:“宋师姐,你瞧前面那人,像不像颜倾带回宗内的那个病秧子?”
一次狭路相逢,叶珺竹被颜倾与柳奈奈护在了身后,那次之后,宋时烟再也没见过颜倾身边有叶珺竹。
停下脚步,阴沉的眼神褪去一分,定睛瞧了半天,宋时烟点头道:“好像是,那什么竹的虽然没见过几次,但那弱怜的背影却是错不了,不过用不着你专门提醒我,她在哪里干我何事?我可没兴趣去欺负一个病秧子!”
宋时烟嘴里哼哼,收回目光。
“师姐,话不能这么说。”那粉衣侍剑女神神秘秘,一肚子坏水:“您不是一直想回到月媚师姐身边么?眼下就是一个好机会!柳家兄妹很袒护她,几乎是她走到哪儿就护到哪儿,听说柳叶山庄现在与月家隐隐交恶,月媚师姐与柳惊风师兄之间也两看相厌,若是她出了事,想必柳家兄妹脸色必定精彩万分。”
“等事情办妥了,师姐再将此事私底下透露给月媚师姐,再提追随之事岂不是很简单。”
宋时烟抬头,再看向叶珺竹背影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凶光。
凭宋时烟有修为在身,在叶珺竹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接近她,根本不成问题,掌影落下,叶珺竹猝不及防,只回头看一眼,而后晕厥在湖边。
“把她扔到湖心去!”宋时烟冷冷的说道,既然决定去做,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的溺死。
“师姐,说到死,让她动手自裁才算妙。”
宋时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等到夜间悄悄的将人送去狱澜峰,只怕要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不想活了。”
宋时烟嘴角扯出一抹阴笑。
是啊,狱澜峰那是什么地方,一个如此姿容又没有修为惹人怜的女子,出现在那片如狼似虎的地儿,随便想想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依旧晴日。
狱澜殿上空,那座金字塔似的小殿在两种火焰凌然相交中,如同汪洋大海中的孤舟,岌岌可危。
眼前的这一幕太惊人,下方围观的外门弟子,几乎所有的都从狱澜殿中撤离的。
“噼里啪啦!”
烈焰灼空,融化了狱澜殿西南方的一角,祭塔八角祭坛之内,守着处于沉眠状态的映成秀与月青娥的阿兰,蛰伏在祭塔四周的灵魂之力察觉情况不妙,直接掠出了祭塔之外。
阿兰眼神冷漠的瞧着狱与蛇姬,淡淡的声音只有她们三人才能听的见:“交手切磋去别处,别打扰了主上沉眠。”
木宝的天赋神通被蛇姬剥夺干净,提纯出的那股生命之力,及时抑制住映成秀不断虚弱的魂息,最近阿兰醒了,映成秀依然在沉睡,于是蛇姬打起了木宝灵魂的主意,狱不许,二人在狱澜殿外大打出手。
“阿兰,你不想主上早些醒么?”蛇姬甩了甩蛇尾,一脸沉重。
“你若动手,主上醒了也不会轻饶你!”
“狱,你闭嘴!”蛇姬眼中闪过恼怒,关键时期用紧急的手段,狱的脑回路木鱼疙瘩都算抬举他了。
“木灵族公主给我,你们去别处切磋。”
蛇姬倒提着又退化了两岁的木宝,眼神警惕向后暴退,然而片刻之后,蛇姬娇躯一颤,满目惊容,因为阿兰悄无声息拦在了她的前方,两女交手,蛇姬失去了对木宝的控制。
“你你的实力”蛇姬觉得自己无法冷静。
“恢复了一些。”回到祭塔上空,阿兰的口气如前一刻那样平淡:“以前你确实比我强,但如今形势逼人,你还是不要做的太过分。”
话语刚落,也不管蛇姬那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阿兰拎着木宝回了祭塔。
满脸阴霾的驱散一群围观的弟子,蛇姬看看空空如也的手,眼神朝狱一勾,两道身影往山脚下飞去。
一身淡蓝水裳的少女被绑在了前往狱澜殿必经之路的路口,几名灰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接着围向少女。
叶珺竹眼神闪过慌乱,想出声却发不了声,一只手摸上那如玉般的脸颊,几人的目光显得既放肆又邪侫。
蛇姬从上往下看,一切尽收眼底,勃然大怒,玉手一划,那几名灰衣弟子瞬间被真火缠身。
眼神没了慌乱,平静的看着一群人惨叫着在面前被烧成了灰,叶珺竹面不改色。
这一幕看的蛇姬暗自点头,她朝狱露出一抹魔魅般的笑容,道:“我遇到了好玩的事情,今日先罢战,改日有空再找你清算。”
蛇姬带着叶珺竹前往刃谷,狱不禁无奈的摇头,蛇姬总是这个样子,她的情绪变化的随时都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