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明一直深藏不露,他的武功其实跟君泽天不相上下,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出手,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这一路跟踪,镇远王府的侍卫并未发现。
诸葛明见他们上了乱葬岗,而乱葬岗上,已经有许多侍卫在此了,他们分布得很散,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正疑惑之际,他看见宋云罡的身影,他微怔,宋云罡亲自来乱葬岗?这是为何啊?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恐惧,苏冰失踪了一日一夜,和他们有无关系?不会是宋云罡抓走了苏冰吧?他一直痛恨苏冰,说她红颜祸水,说她迷惑皇帝,迷惑君泽天,该不会对苏冰下手了吧?
他心乱如麻,偷偷上前,挟持一名侍卫,拉至乱石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在寻找什么?”
那侍卫忽地被人挟持,面容露出惊恐之色,待瞧清楚了诸葛明,这才定下心来,他回头瞧了一眼,见四周的人只顾着寻找,并无留意到他,便轻声道:“诸葛大夫,此事不能告知您,您还是赶紧离去吧,不然被王爷发现可就不好了。”
诸葛明听闻他这样说,心里的恐惧越发增加,急声道:“你快说啊,你们王爷是不是抓了宁安王府的温大夫?”
侍卫沉默不语。
诸葛明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眸光迸发怒火,“他真的抓了温大夫?那你们这会儿在找什么?你们在乱葬岗找什么?”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没有按压下来,顿时便惊动了附近的侍卫。
侍卫一拥而上,把他团团围住。
虽然都认识诸葛明,但是因王爷在此,也不好徇私,只得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镇远王爷也发现了诸葛明,他轻身而起,施展轻功从半山腰落在诸葛明面前,面容沉着,对侍卫道:“你们继续去找!”
侍卫们领命而去,连那被诸葛明挟持的侍卫也都急忙去了。
诸葛明冲上去,一把扭住宋云罡的衣衫,怒道:“真是你抓走了苏冰?”
宋云罡听到苏冰的名字,陡然全身一震,他看着诸葛明,“她真的是苏冰?”
诸葛明放开他,退后一步,凛然道:“不管她是谁,你不能抓她,放了她。”
宋云罡问:“她是不是苏冰?是不是三年前的苏冰?”
诸葛明知道若此刻再不说苏冰的身份,只怕真的会出事了。他盯着宋云罡,重重地点头,“是!”
山风迎面而来,身后萧索的树枝瑟瑟发抖,有乌鸦低低地在空中盘旋,发出“鸦鸦鸦”的悲鸣声,腐臭的气味,从乱葬岗的每一个地方传来,被山风一吹,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宋云罡扶住身后的树枝,嘴唇哆嗦了一下,虽然已经猜到,但是经诸葛明亲口证实之后,心里还有无法言述的骇然。
他喃喃地道:“苏冰死了,苏冰死了......”
诸葛明以为他说三年前,遂解释道:“没错,三年前她确实是死了,但是灵魂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再度回来,她就是三年前的苏冰,你不知道宁安王府都急翻天了,快把她交出来吧。”
宋云罡抬头看着诸葛明,俊美的脸上布满苍白颓然的神色,双眸空洞,他是看着诸葛明,但是诸葛明却没有发现他眸子的焦点。诸葛明见他如此,心里顿时意识到什么,他一把揪住他,骇然问道:“你杀了她
?”
乱葬岗死一般的寂静,连山风都在这个时候停歇了,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尽然散去,大概知道这里,只有活人,没有腐尸了。
诸葛明绝望地看着宋云罡的头缓缓地点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树干颤抖了一下,抖落几片已经全然枯黄的叶子。
诸葛明听到自己艰难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声线,“抛尸......于此?”
宋云罡没说话,依旧默然地点头。
诸葛明忽然发出一声暴喊,冲上去一拳打在宋云罡的脸上,然后,是劈头盖脸的耳光,宋云罡没有还手,默默地忍受着诸葛明的痛殴。
诸葛明跌坐在地上,眼泪从眼眶里跌出,他捂住脸,“天啊,她好不容易回来,你却杀了她。”
“你杀了她,等同要了君泽天的命啊!”
“为何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救过镇远王妃,救过安然,你怎下得去手??”
“宋云罡,你应该去死!”
诸葛明喃喃地说着话,眼里有死一般的绝望。
宋云罡站起来,诸葛明抬头看他,眸子里有怨毒的光,心中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为苏冰报仇。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宋云罡却已经从腰间抽出长剑,对准自己的心脏,就要用力刺进去。
他一怔,迅捷地上前夺剑,怒道:“想死?你惹出这么大个乱子,就想一死了之?”
宋云罡仰头大笑,“哈哈哈,没错,你说得没错,本王真是个糊涂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是不死也没用了,本王一直期望有奇迹出现,当她真的回来了,却死在本王手里,本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请跟她请罪!”笑毕,他的眼里,凝满了泪水,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
诸葛明心里仿佛穿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空落落的,他瞧着宋云罡,一字一句地道:“谦那里,你想办法给个交代吧,你就算要死,也应该留着他动手。”
“三年了,他苦了三年,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了,估计苏冰死了,他也活不成了......”诸葛明转身,用手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下,问道:“她的尸体呢?”
宋云罡声音苍白地道:“本王的人昨夜找到她与安然,她抱着安然见到本王的人便一路逃跑,本王以为是她抓走安然,又想起父皇对她情有独钟,甚至还想纳她为妃,便以为她有心勾引父皇,所以,一气之下,命人杀了她抛尸于此。直到安然跟本王说她是去救安然的,本王才知道冤枉了她,却已经太迟了。侍卫已经听了本王的命令杀了她,并且抛尸于此,本王来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沿路,有野兽出没和尸体被拖行的痕迹,估计,已经被野狼拖走了。”
死无全尸!
诸葛明脑袋一阵轰炸,心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身体的血似乎一下子冲到大脑,连眼睛都红得惊人,他嘴角浮起一个凄凉的笑意,“你真该去死了,若是可以,我想亲手杀了你!”
宋云罡面容萧瑟,道:“本王会亲自向皇弟交代!”
诸葛明坐在石头上,双手抱头,痛苦地呜咽着。
宋云罡缓步下山,脚步虚浮,他心中悔恨无比,却回不了头了。他要亲自跟君泽天交代,他要杀要剐,他都任由他了。
诸葛明被山风吹了一阵,头脑也清醒了些,他想了一下,急忙飞奔下山,追上宋云罡,扳过他的肩膀,厉声道:“这件事情,你必须暂时保密。”
宋云罡惊疑地看着他,“保密?为何要保密?”
诸葛明道:“第一,你若是告知谦苏冰的死讯,他一定不会成亲,到时候你那位好父皇便有废后的借口。第二,你杀死苏冰,你那位好父皇,大概会让你镇远王府鸡犬不留。你糊涂,你该死,那是你的事情,但是,皇后一族与你镇远王府还有容妃,都不该被你牵连。”
宋云罡骇然,“父皇要废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诸葛明冷笑一声,“莫非现在你还看不明白?你跟谦之间所有的斗争,都是你父皇挑拨起来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兄弟内斗,无暇觊觎他的皇位。而苏冰,从没主动勾引过你父皇。国师是你的人,他应该跟你说过苏冰是贵女的事情,尤其如今她还是飞龙门的主人,飞龙门的主人从先祖时代起,都是居于后位的,所以你父皇更认定苏冰是贵女,能助他平定天下。太后薨逝之后,他三年内不能选妃,为了尽早纳娶苏冰入宫,他竟动了废后的心思,要把苏冰扶上后位。那所谓太后临终为谦指婚,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太后从没下过这样的懿旨,相反,太后还在皇上面前说过让君泽天娶苏冰,但是被你那位父皇极力反对,甚至还在太后面前动了气。为断了谦对苏冰的念头,他藉词太后临终指婚,要他百日内完婚,又为免夜长梦多,所以要废后及早娶苏冰入宫......”
宋云罡伸手阻止了他,艰涩地问道:“听你这样说,安然,也是他命人抓走的?目的是要我们兄弟互相怀疑内斗?”
诸葛明冷眼盯着他,“你也不至于全然糊涂!
宋云罡凄凉地摇头,不肯相信,“本王不信,父皇怎会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他的亲子!”嘴上是这样说,但是他悲戚的语气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慌和绝望,他是深信诸葛明的话。
诸葛明瞧着远处的山岚,像是巨大的怪兽一般昂首挺胸虎视眈眈。这里,竟就是苏冰的葬身之死。
只这么一想,心就疼得说不出话来,早知道如此,他当初会强迫她离开京城,不让她出现在君泽天面前,如今想起,悔得肠子都青了。
心疼苏冰的同时,他想起了君泽天,他如何能接受苏冰葬身于此?只能先瞒着他了!
忍住满心的痛楚和愤怒,他转头问宋云罡,“苏冰可有留下什么随身物品?”
宋云罡茫然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诸葛明握紧拳头,“你搜遍了这里,连她一件东西也找不到吗?尸首找不到也罢了,她的发饰耳环等等,什么都没有吗?”
宋云罡经他提醒,才像是忽然醒悟般从怀里取出一根发簪,“在乱葬岗找到这个,是不是她的?”
诸葛明瞧着他手心上泛着青翠光泽的簪子,心难受得一塌糊涂,是她的,她回京之后,一直用这根簪子,没有多余的发饰。
他伸出手,手微微颤抖,接过那碧玉簪子,喉头一阵发酸,他别开脸,遮掩即将要掉下来的男儿泪,却无法掩饰喉头的哽咽,道:“我会回去跟谦交代的,你最好管好你的人,让他们不要泄露了半点消息。”
宋云罡低声道:“瞒不了太久,她回不来了。”
诸葛明心头烦乱,仿佛一团被猫抓乱的线团,千丝万缕,不知道何处是头,何处是尾,他想理清脑内的思绪,但是,心里却一点主见都没有,能怎么办?瞒不了又能怎么办?先不管了,瞒得一天是一天吧。
君泽天在京城找到傍晚才回府,却看到诸葛明早就回来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诸葛明的院子,问道:“你出城可有什么发现?”
诸葛明抬头看着君泽天,一日奔波,他的衣衫上沾满了尘土,俊美的脸上没了往昔的疏朗,满脸倦容和忧心。
他压住心头的酸楚,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和一根簪子,道:“我见过她!”
君泽天眸光一凝,迅速从他手中取过簪子和信,这封信,被折叠成几折,打开后有许多折痕,他瞧着上面的字迹,是属于苏冰的。信不长,只有短短几句话:谦,我出去走几天,等你成亲后自会回来,不必担心我,我好好的!
“她去了哪里?还说了什么?”君泽天抬头看着诸葛明,有些怨怪问道:“你为什么不先带她回来再说?她一个人离开吗?为什么不带千山离开?”
诸葛明道:“我是在一家寺庙找到她的,找到她的时候,她只说想静心几日,还让我跟你说一声,我怕你不信,便让她给你写信报平安。她让我们暂时不要去找她,她说她会回来的。”
诸葛明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十分平静,语句也很短促,没有尾音,这几句话,都在他心里排练过上百次,为求说得毫无破绽。但是,无论他如何定神,只要君泽天细心留意,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中察觉出微微的颤抖。
只是,君泽天一心只在苏冰给他的信上,心里有说不出的不安和愧疚,所以并未留意诸葛明。
诸葛明没有再说话,只是回书架收拾了一些书籍,还有他放在王府一些常穿的衣物。
君泽天抬头看他,“你收拾东西去哪里?”
诸葛明收敛神情,强挤出一抹无奈的浅笑,“医馆最近挺忙的,我估计好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