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可都装好了?”叶榆揪住阿兆问道。
    清贵的马车停在门前,周边上小厮仆役都在忙着往车上装塞东西。阿兆抹了把头上的汗,苦笑着对叶榆道:“大公子,您都问第四遍了,阿兆用脑袋给您保证,所有的礼品都装好了,绝对没有半分拉下的。”
    叶榆曲指在阿兆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道:“用你这点小脑袋瓜保证,我还真放心不下来,把礼单给我,我去对一遍。”
    阿兆将礼单给叶榆寻来,递到他手上,口中依旧道:“大公子哎,咱们再清对下去恐怕要误了时辰的,少夫人都在一旁等这么久了。”他再度抹了把汗,当真是难为他能在大冬天里出这么多汗了。
    叶榆闻言朝一旁陆问薇处看了眼,陆问薇身上穿了件大红茶花纹蝶对襟袄,跟叶榆站在一处颇有几分相和相称的模样,原本明艳的容貌也晕染上几分灼热之色,煞是动人。出来的时候叶榆又特意让丫鬟寻了件狐裘斗篷给她披上。此时她真站在马车下,手中笼着一个精巧的小手炉,看着叶榆忙来忙去不消停。
    “外面站着多冷,先去车上坐着。我快点对一遍礼单,咱们就走。”叶榆怕陆问薇等得不耐烦,便笑着跟她说了声。
    陆问薇闻言颔首道:“阿兆几个平日里也是很细心的,夫君大致对上一遍就行,不用耗费太久。”
    前天晚上落了雪,眼下地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今日天晴的好,映在雪上反而有些刺眼。叶榆一身烈如火般的狐裘,在茫茫雪地上格外的显眼,许是眉目妍丽,许是衣裳色浓,使得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风流气度。
    陆问薇瞅着忙前忙后的叶榆,哑然无语。叶榆那副恨不得把马车都亲自检修一遍,生怕路上出点什么故障的模样,着实让她再度刷新了对叶榆的认知。从不想平日里一副散漫慵懒模样的他,竟然会勤勉至此,比她这亲生女儿还上心。陆问薇甚至忍不住反思一下自己以往是不是对自家老爹太不细心了,乍一看到叶榆这幅干劲冲天的模样,深刻觉得自己这女儿做的有些失败。
    叶榆自然不知道自己殷勤的举动深深使得陆问薇感到威胁,以至于想要跳下车跟他一起对账单,检修马车,顺便背背见父亲时该说的贺词贺语。
    玉玦跟玉琼两个丫头在一旁即是感慨又是激动,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姑娘使眼色,示意自家姑娘瞧瞧姑爷这份劲头。而彼时陆问薇正在对自己做反思,并没有接收到大丫鬟们的快要把眼睛甩抽了的暗示。直到叶榆终于收整完了一切,安心的上了马车时,陆问薇才从反思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可是都收拾好了?”
    叶榆自信的点头:“当然,反复对过几遍礼单上的东西都是带着的。放心,不会出岔子,不过倒是有些事情还要询问你才是。”
    若不是叶榆这样的大张旗鼓,陆问薇还真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过就是礼物往车上一装,然后拉走,到地方再给卸下来这么简单。不过看着叶榆额头都出了汗,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模样,陆问薇还是忍住了一分想要喷他的**,颔首道:“既然是夫君清点过的,自然没什么不放心。不知夫君要询问些什么?”
    叶榆张了张口,忽然间不知道如何去组织这个语言,他想问什么?他想问,岳父大人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血型,什么星座……咳,不对。他只是想在直接面对岳父之前,先有些初步的了解和心理准备,这样才能更便于他拿下岳父。可这些话说出口,还真是有那么些许令人不好意思。
    叶榆想了想终于还是觉得有必要旁敲侧击的问一问,轻咳两声道:“岳父他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这个最重要,一个人的爱好与性格总是分不开的。
    陆问薇见叶榆犹豫半天,开口问的就是这个,心下也稍有差异,想了想回道:“父亲他平日里很忙,虽然有管事,又有几个老掌柜帮衬,可下面的铺子大小适宜,都是要由父亲来决策。所以他向来忙碌于生意上的事情,很少有时间去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陆家是多年药商,经营妥善,家中殷实,这些都跟陆家的家主陆启之分不开干系。陆家在京城最大的两处铺子,常常都是一些达官显贵,豪门大户们喜欢光顾的。即便是叶家用的也是陆家和仁堂的药,那些权贵们每月定制的药材也尽数是在和仁堂中取。这几间大铺面,要经营起来破费力气,陆家向来口碑极好,又同权势无太大瓜葛,要向在京都立足,自然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子就能轻松搞定的事情。叶榆听到陆问薇所言,也能够理解。
    “那岳父真正喜欢的事是什么?”叶榆寻思着陆问薇最后一句话中的意思。
    陆问薇唇角带出一抹笑意,眼中也尽是温柔:“父亲他其实想做一个郎中,替人治病。平日里若是有闲暇时间也总是会翻看他那几本医术,或是涂涂画画,倒也怡然自得。”想做郎中的父亲,却成为了一个商人,即便如此也是个十分优秀的商人,
    叶榆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寻思。岳父原来是想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妙手仁心,这可是个不错的爱好,足以窥出他这位岳父大人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在想到陆家这些年来在生意上又是一帆风顺,成为了京都药商之首,他这个岳父大人当真是了不起的。不过叶榆也觉得理应如此,也就是这么优秀的父亲才会教导出这般优秀的女儿。
    喜好了解之后便是雷区了,这点比喜好还要重要,叶榆再次问道:“那岳父他可有什么极为不喜之事?”
    陆问薇听到叶榆的问话,即便是刚刚不知何意,眼下也已经明白了。这让她觉得心头微软,弯了弯唇角道:“父亲他在家时性情向来和软,并非会为一些小事而不喜。”想了想,她瞧了眼叶榆又补充道:“不用担心,父亲向来不会为难人……你,不用紧张。”
    叶榆闻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一双眼睛四处乱瞄,断断续续道:“我没,没有……”虽然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头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完了完了,居然被发现了,怎么会被发现的。明明是旁敲侧击,明明应该是不着痕迹,为什么会被看出来,这不科学。
    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有很多事情则是不需要用科学来解释的。陆问薇看着叶榆略有窘迫的神色,心情竟然不由自主的大好起来,以至于忘记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故意说出那句看似劝慰实则揶揄的话。或许是因为从早上叶榆踏入她青漪苑那一刻脸上的兴冲冲,或许是因为叶榆忙前忙后收点礼品时专注的神态,或许是因为这些小心翼翼的询问,也或许……只是为了刚刚那妩媚容颜上羞窘的一点红。
    陆问薇垂头把玩着手中的手炉,偶尔抬头看一下叶榆红红的耳尖,竟是觉得有几分可爱。她伸出手指略略拨动窗牅上的帘幔,朝外面看去,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回家,带着几分激动,带着几分伤感,带着几分对岁月的追溯,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态再度归家。想到这,她指尖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一时间将归心似箭在内心中描绘的淋漓尽致。
    叶榆看出陆问薇的不对劲,略一思量,也明白怕是极想了家。叶榆自然不知陆问薇这种时过境迁之感,只是怜她年纪尚小,确实独身嫁入陌生的家门中,无父母宠护,无兄弟姐妹帮衬,嫁给他这个一个劣迹斑斑,前科累累的夫君,还要忍受着与姬妾间的磕绊和宅门内的龃龉。陆家唯有陆问薇一个独女,自小也是父母掌心里珍爱的明珠,却要在叶家瞧人脸色生活。思量至此,叶榆心间原本只是层层涟漪,眼下却如波涛汹涌,一股难言情绪弥漫开来。怜惜,心疼,还有……想要保护。
    “若以后想家了,我便常同你回来看看。”叶榆目光落在陆问薇的指尖,沉声道。
    原本还兀自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中的陆问薇乍听此话心下一顿,她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有些怔怔的看着身旁的叶榆。只一眼便随即垂下眸子,抽回了挑帘的手,轻点了下头。半晌才道:“父亲年岁也渐渐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如以前,我无兄弟,家中只有继母。若是夫君能够准我抽空照拂一二,问薇甚是感激。”
    叶榆略微皱眉道:“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直接回就成,让阿兆几个备马车送你。或是我,陪你一起。”他不喜欢陆问薇同他事事生分,还要道谢,无论如何听起来都不舒坦。
    陆问薇瞧出叶榆眼中的不悦,也不再多言。马车一路行驶,往陆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