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愈发的密,也愈发的急了,啪嗒啪嗒的打的人脸上生疼。但此刻秦凡却没有丝毫的觉悟,只觉得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那无情的手掌下轰然爆发了似的,将自己所有的理智和心绪瞬间烧了个干净,母亲的手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有力如此的冰冷,也不知撒腿狂奔了多久,心里的怨恨和委屈才渐渐被夏日吹拂大风的冰冷取代。
没了愤怒,熄了委屈,就连发热的脑袋也被狂风和着大雨给打了个冰凉,步子缓缓慢了下来,内心突然一阵没来由空洞的列害,转头望了望远处的大山和另一边朦胧的灯火,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跑出去了老远了,看着家的方向,他猛的咬牙而后一头向着漆黑的乌鬼山脉中钻了进去。
凄历的狂风在怒吼,乌云依旧在卷积着,收拢着周遭的残云就要再度降下瓢泼。雨中的秦凡脚步散乱一阵迷惘,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不肯回头认错,几十年来的折磨他受够了,想到认错就一阵心堵,可想着脚步却也慢了下来。
大风强劲冰冷,雨水泼洒如刀,忽然一道炸雷响过,当真是平地惊雷,完全可以借着那噼啪作响的闪电在刹那看的清楚前方不远处那里已是焦黑一片,雨天他不是没见过,只是却不曾见到过如此大的声势,闪电触目惊心,乌云压的低沉,就像是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也不知怎的,看着那恐怖的雷蛇挥舞落下,大地一片焦黑,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好奇,想要看看那被雷电肆虐过得大地究竟是何模样,这念头一生便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心中虽依旧沉闷但全然被刚刚那奇异的景象吸引,虽对那漆黑的山脉畏惧不已,想着那炸雷也就是在不远处,便加快了步伐向着前方跑去,只是越跑越是惊疑不定,本来二十几步的距离此刻却格外漫长,他坚信自己绝对跑了起码几百米,却仍旧未见那雷电肆虐的地点,想要退却立时发现竟不知回路,原已是跑进了乌鬼山脉的深处了。
心神一阵慌乱,却又见前方影影绰绰黑暗中似是有座残破山神庙,心下大喜便一头闯了进去。
那破庙也不知是甚年代的,早已年久失修,处处碎石蛛网,尘土遍布,大风透过破碎的土墙时时的吹起他的衣衫,身上也早已湿透,难受不已,打了两个喷嚏,缩了缩手,不由的环顾四周,忽然外头又是一阵闪电雷鸣,只一瞬间便将整个山神庙照的大亮,秦凡“啊”??的一声,汗毛乍起,只见不远处一个全身是血的和尚正躺在地上,满脸死气,但却未气绝,向着秦凡费力的招了招手。
荒山,野庙,垂死僧人……
秦凡哪里见过这等可怖场景,有些迟疑道:“你……你是谁?”
那僧人似是真的命不久已了,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积蓄力量。好一会,他才声音沙哑道:“老衲追一贼人数万里,想不到快要胜他之时却被暗算,也亏得佛……佛力浑厚,好歹将那恶贼赶走,却也无力行走,眼看中毒已深,概片刻之后也该去见佛祖了……”声音微弱沙哑,到最后更是大声咳嗽,口中有鲜血溢出。
秦凡大急,眼看这老人生命危在旦夕满面鲜血,却不能救治。对于他口中说的什么胡话也不曾理会,只是手足无措匆匆上前,摸摸这里动动那里,他熟读经文古籍,粗通医术,见到黑气浓郁已然聚集眉心,心知这老人是决然无法救还回来了,没由来的一阵悲哀。
僧人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摇头苦笑,却又转念一想,为自己这陌生老头子担心却也只有眼前这人了吧,不由嘴角一扯,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能在此处遇到这一如此良善孩童,看来这命运早有天定啊!”
秦凡听着老僧人一阵自语,不由奇道:“你在说什么?”
老僧人摇头不语,而后缓缓道:“我虽被那贼人暗算,命不久于人世,不过他却也没落下半点好处,不禁重伤且……”说道这里他微一停顿,而后接着道:“且他身上的脏物却也被我打落,只顾着逃命却是忘了寻回。”说着竟从一堆干稻草中扒出一个黑布包袱。
包袱抖开,竟然飞舞出万千绚烂光华,姹紫嫣红一片耀眼,就是这黑暗阴森的庙堂竟也明亮了几分,过了好一会,光芒才缓缓收敛。
秦凡哪里见过如此多的财宝玉器,不由的征然而立,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沫道:“这些都是脏物?想必那贼人定然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吧!”
“哈……”老僧人闻听此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刚笑了两声就不得停了下来,咳嗽声不断,且鲜血不停的被他咳出。
秦凡不明所以,只是见到老僧人病情加剧,心中担忧更甚,未见过世面的少年不清楚这些财宝的价值,自然轻视,落在那僧人眼里却是大大的慧心佛根,不由的暗自点头,有些不屑的撇了眼那些价值万金足可以买下大半个河洛的珠宝玉石。
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本羊皮古卷,开口道:“老衲平生最爱徒步游乐,但终有遗憾,未走穿荒外寻访仙山,但却好歹是将走过路过的大半辈子记载了其上,若你志不平庸,定会用到此书。”
秦凡接过那巴掌大小的小书,翻阅开来,第一页便是三个铁画银钩的古朴大字,名曰:“求仙引”,继续翻阅却发现那书竟诡异的看不出任何字迹,来回反复却只有第一页开头的那三个大字“求仙引。”
正欲开口询问,却见那老僧十分费力的握紧拳头,放在了他的手上,缓缓松开,叹息一声道:“仙道飘渺,仙引难寻,长生……长生……”渐渐声音愈发微弱,最后忽的回光返照似的大吼:“敢问世上是否有仙?”
一口黑色逆血喷出,半空中的手再也收不回去了。
不知为何平日里一向沉默坚强的他,今日却悲从心来,与这老僧人不过几句交谈之缘,却觉得他慈眉善目甚是投缘,匆匆嘱托几句,便要后会无期了吗?
想着最后那老人带着几分偏激的凄历怒吼质问,只觉得脑海一阵沉闷,强行压下纷乱翻腾的复杂情绪,撇了眼早已经与泥土脏水混杂在了一起的财宝玉盒,秦凡凝神观看不禁大吃一惊,那玉盒中竟有一毛茸茸的银白之物不停的颤抖。
他张开双手,那老僧人最后留给他的竟是几颗黑色药丸和一枚方形玉佩,尤其那玉佩令他眼前一亮,两条一模一样的小鱼雕琢的格外清晰好看,每一枚鳞片都显得分外柔和,尾对尾,口对口,两只一模一样的鱼儿在阴森的破庙中,却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
无他,那惨白的玉光和那方形玉盒竟交相辉映,在瞬间绽放出了无比璀璨的光华,“咔嚓”一声,玉盒竟突然打开,双手剧震,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冲进他的怀里。
他吃了一惊,原来是一只雪白的长毛狐狸蜷缩在了自己的怀里,发出“呜呜呜”不甚清晰的哀鸣,秦凡看的仔细,原来那长毛狐狸竟口中衔物,秦凡将手放在那方形铜物之上,却瞬间感觉针扎一般疼痛,脑海眼前一片天昏地暗,登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人到底是情绪动物,怎么可能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大悲大怨,再加上雨水浇淋无事。他竟是不知不觉伤风感冒,就此发作昏倒了过去。
寺庙外头的狂风依旧大作,外头不平静,而寺庙里头也不平静,秦凡睡梦中只觉得先是一阵口渴头晕,全身烫热。
随即恍惚中似乎有一温柔细腻的身子将他紧紧拥住,异香扑鼻,又感到有谁在嘴上轻吻,一股热流伴随着那吻直入心门,流进五脏六腑,似乎整个人都在瞬间燃烧了起来,正全身燥热难耐直欲爆炸之时却感到脑海一阵剧痛,一股熟悉的记忆潮水般涌进了他的脑海深处,而后绽放……
长长的梦里他似乎身处在了另外一个世界,满眼的钢铁水泥,那里的人可深入大海九幽,也可飞天窥物。
而他就是骑乘着叫做“飞机”的铁怪物出了事情,他似乎看到了整个飞机伴随着烟与火猛然爆碎于高空,那大火像是要将整个天空都烧着了,记忆里一片火红,火,火,火,满世界都是大火。
也不知何时红色的大火变成了黑色,也不在高空中燃烧了,反而在燃烧着他如今的世界,房子屋子通通被黑色的大火所吞噬,那耀眼的乌光比那高空中的焚天大火还要恐怖万倍,在黑色的流光闪烁间他似乎看到了一道乌紫色的光芒在跳跃在欢呼,无数人群在凄历的惨叫哀嚎,就算是身躯被那黑色的火焰化为了灰烬,那枉死的鬼魂依旧在咆哮不甘的戾吼着,甚至他见到了母亲也被那滔天的大火吞噬的一干二净,只是最后母亲脸上的表情是个什么样子呢?欢喜?解脱?怨恨?
“啊!”秦凡突然长声似嘶吼一声,从破庙中坐了起来。
再长的梦终究会醒的,除非你已经死掉了。
清晨,大雨早已经停了,只有空地森林里有数不清的残断树枝掉在地上,无声的诉说着昨夜狂风大雨的凄历,露珠沉沉的掉落在秦凡的脸上,冰冷的凉意令他脑海一清,只觉得瞬间的记忆百般复杂,却又无比的清晰,那个梦无比的真实。
“唉……前尘往事俱已成灰,只是幸好我依旧还是我,秦凡……”悠悠的叹息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在,想着大大的黑白报纸上落下“xx飞机高空遇难,xx人无一生还。”他就一阵苦笑,十几年的生活和那遥远却又如此之近的另一个世界经历如今一朝清醒却也难分了彼此。
“都只像是一场梦……”他自言自语,只是冥冥中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昨夜的痛楚依旧清晰,就仿佛前一刻那般,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和小腹那里隐隐作痛,像是多了些什么,又像是少了些什么,只是冥冥间的不详预感愈发的强烈了。
环顾破旧的山神庙,满地的珠宝玉盒,只是少了那本该死去的老僧人和那只我见犹怜的长毛狐狸,还有……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何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试着想要否认眼前一切,但手中玉佩犹在,甚至怀里几颗带着体温的乌黑药丸子和那怪书也在,晨光下玉佩似散发出一阵灼热,玉佩之上三个古朴的篆字,熟读道藏经书的他竟是一个都不认识,揉了揉鼓涨的太阳穴,忽的想到昨夜与母亲的作为冲撞,心中一阵愧疚后悔,再也顾不上满地的珠宝财物,只犹豫了片刻,便捡起地上的那玉盒,握紧手中的玉佩,飞似的向着村子跑去。却不察觉他的速度飞快,远远超过常人,竟带起一阵风来。
还未进村,他便已是感觉到了不妙,内心深处那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村民们亘古不变的作息时间,只是今天村子却安静无比,没了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就连人影也不见一个,一阵微风吹拂,空中飘来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越是接近村子他的脚步越是缓慢,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只是平日里漫长的土路今日却短暂的很,没一会,他就到了村口,只见那村口宽敞的大路今日却显得格外拥挤,大大小小数百具尸体,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数之不尽的牲畜骡马的,一尽伏地,身体僵硬,血流成河,蝇虫无数,腥臭恶气,扑面而来。
秦凡从未见过如此恐怖景象,只觉得这森罗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化成万千厉鬼恶魔扑面而来,兢惧之下,“啊”的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