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这日的阳光势头甚好,赵凉生着人将那卷书式的小叶紫檀木美人榻搬到门外,暮晚在一旁温茶伺候,素晴纤长的身影明艳艳的,在前方的绿菊丛里漫走,给花浇水。
赵凉生躺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孤本,看的眼睛倦了,偶尔抬起眸子,绿意盎然,璧云宁谧,绿菊丛里的少女犹带笑意,倒是别样惬意。
赵凉生浅浅笑了笑,拿起孤本接着看。
良久,再抬眸,除了一旁的暮晚,绿菊丛里已然不见那个明艳的身影。
“恩?素晴呢?”她随口问道。
“她……刚刚有人来找她,出去了。”暮晚顿了顿道。
“谁找她?”赵凉生浅浅一句,犹若无心。
“是……是……”暮晚有些犹豫。
“你且说便是,我不会责罚她的,莫不是个男的?”赵凉生扬了扬眸子,越发的好奇。
“是小她两岁的她的表弟,是个哑巴。”暮晚道。
“她的表弟?”赵凉生唇边犹有笑意,难怪暮晚不说,男女有别,这种事传出去毕竟不好。
那边,素晴已经笑盈盈缓步走来,对着外头挥了挥手,一个清秀的小少年站在门口外亦是对着她挥了挥手。
赵凉生瞧着那少年与她一般高的身量,不由得神色一亮。
一个时辰后。
赵府后门口,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以袖子盖脸不停的咳嗽,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阵阵嘶哑的声音。
他将腰间的腰牌递给一旁正假寐的看门人,那中年人睁开眸子,瞥过一眼,瞧见他咳的脸红脖子粗,嫌弃的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少年这才离去。
走过两条街,少年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跟随,她唇边浅笑,赫然便是赵凉生。
即便一个府里随便的仆人想要出府,都需要一些名目,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位闺阁女子了,而上一次也不过是沾了萧九幽的光。
至于这一次,那看门的看她咳成这样,府里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厮请太医的,自是以为她出门就诊去了,也怕受了感染,没有严查便让她出府了。
她呼了口气,转身走进一旁拐角。
半个时辰后,慕香酒斋,三楼隔间。
“我七日前叫你查的事,如何了?”赵凉生坐在一旁,问道。
“都在这里了。”周掌柜递过一本小册子,道。
“恩。”赵凉生接过,塞入怀中。
“您上次所说,她在宫里,是被人……”周掌柜疑问。
“先生是个智者,否则她也不会瞧上先生,历来后宫之争便是成王败寇,你竟想不到吗?”赵凉生以指尖搭着桌子,淡淡道。
“不是,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她那样玲珑剔透,足智多谋,本就是天赐之人,怎会中了他人计谋?”周掌柜暗了暗眸子,道。
“先生高估姨母了,她如何也不过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高处最不胜寒,被人暗算也是最简单。”她答。
“那,您可知道,害她的人是谁?”周掌柜原本听着她的话不免有些轻视,毕竟她年纪尚小,不过看着她从容神态,心里蓦然平复,反思,半晌开口问道。
“谁如今得了最大的便宜,谁便是害她的幕后凶手。”赵凉生缩了缩眼眸,道。
“最大的便宜……莫不是,这两年风头正劲的淑妃?据悉马上要封贵妃了,可是她与淑妃乃是至亲的姐妹!”周掌柜幽然道。
“哼,至亲的姐妹,好一句至亲的姐妹。越是亲近者,做这种事最是容易得手。再者,昔年李府灭亡,为何丞相府竟无牵连?它二府昔年之亲近,先生恐比我更清楚!”赵凉生冷哼一声,道。
“李府那件事的幕后真凶,是当今皇帝。”周掌柜皱了皱眉头,幽幽道。
赵凉生眸子窒了窒,没有说话。
“我本也奇怪,李府之荣耀举世皆知,一朝阖府被斩,竟是一顶通敌卖国的大帽子,而且确实也查到了证据,竟是私买十万件兵器盔甲。这便坐实了罪名。可是我焚香楼深知李府底细,万不是这样的氏族,我多方查探,竟隐隐查之,那笔武器盔甲的买卖,竟是来自宫里……”周掌柜神色肃穆,凝眉。
“哼,这一招偷梁换柱他倒是立竿见影,这些年的权谋之术运用的真是越发如鱼得水了。”赵凉生冷厉道,十指不知何时握拳。
“小姐莫气,你恐也是李家嫡系最后一道血脉了。如何也要保存好自己。”周掌柜劝解道。
“我知道,只是这口怨气难消,我隐隐觉得,里面并不是那么简单。”赵凉生道。
“这两面见来,小姐年纪虽小,却也是个难得的聪慧之人,但慧极必伤,小姐好好养精蓄锐便是,一切自有我焚香楼来替小姐保驾护航。”周掌柜又道。
“多谢先生,我有一物,还要给先生看看。”赵凉生自袖里摸出一方宁静白玉,上镌刻着小小一个“李”字。
“这……是她昔年的随身玉佩!自她入了宫里便再也不曾见到了”周掌柜道。
“她曾说过若日后有难,得此佩者,便得焚香楼,可是与否?”赵凉生问道。
“因又怕人得了玉佩,占了焚香楼,便设了一则密语,则是那首《惟香令》的最后一句,木鱼素雪天,若焚香断了魂,此人是生是死?”赵凉生淡然道。
“周良见过楼主!”周掌柜蓦然从未有过的恭敬神色道。
“李府虽已不在,但焚香楼却未受牵连,皆是你的功劳,它平日依旧交给你,若我有任务,自是会告知你。”赵凉生又道。
“多谢楼主,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倒比不上她昔年救命之恩。那日楼主第一次来,背了《惟香令》最后一句,我就一直思忖,要不要将焚香楼交予小姐,但又恐小姐年纪尚小,若日后被牵连,到了地下,她恐也不会原谅我。但既然是她选中了楼主,周良自当竭尽全力为楼主卖命!”周掌柜信誓旦旦。
她昔年看人的眼光倒是极好,没有选错人,她唇边浅笑。
“对了,这些年账本买卖,还要请楼主过目。”他又道。
“天色不早,我还要赶紧回去才是,否则被发现了也是麻烦。改日再看吧。”赵凉生瞧了瞧天色道。
“我送小姐下去。”周良点了点头,道。
两人随即下了楼,赵凉生出了慕香酒斋,兜过两条街,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脚下步子顿了顿,回眸,却是并无可疑之人。
她凝了凝眉,朝着一旁小巷拐去。
小巷幽静,蓦然,屋檐下飞下两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