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钱府如何,远在怀山村的宋家里,是毫无察觉的。而在宋怡的事情过后,也相继有几件事情发生。
一个是与国丧有关。因为此次国丧的时间长范围广,原本的‘春’闱考试也要延后一年,到明年才考。这样一来,宋励就要白白的多等一年,不只是宋励,整个千穗书院甚至是整个大齐都着这样。
穷苦百姓不懂朝政,但是懂得孝悌之义,宋家二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是哀叹,但也连连道新帝乃是一个仁孝之君,所以在安慰宋励的时候,多是鼓励的话语。
其实对于一个读书人,尤其是家境不太好的读书人来说,有时候这多耗的一年并不是什么好事。寒窗苦读多年,为的就是金榜题名那一天,整日整日抱着早已翻过百遍的书卷,心中只会越发的焦躁不安。
宋家二老就是怕老二的压力太大,现在白等上一年,心里会难受。
可是安慰了几句,他们忽然发现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宋励完全没有‘阴’霾之气,二老不过说了两句,他反倒反过来安慰他们,只道若是要考试,还得离家很久,提早准备。如今既然考试延迟,他自然能好好的在家里过个年。
宋励读书一直很用功,更不会偷懒。可他忽然说推迟反倒能过好好念这样的话,二老有些闹不懂。
宋大娘连连点头:“你心里想得通,我们也不担心。这样也好,现在你大哥也成了家……你也年纪不小了……”
宋大娘说到这里,宋励心里无端端的一咯噔。
娘的意思很明白。从前他要好好读书,可是现在他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自己心里对读书的事情也有把握,也许是时候要娶一个媳‘妇’先放在家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之后,便是齐家。
宋励在考试延期的消息里都不曾皱一皱的眉头,这时候蹙了起来:“娘……”
宋大娘顿了顿,看出儿子的异常,顿时有些担心:“老二,你都不小了,你平时出去读书,在村子里走动,就没个心上人啥的?”
宋励简直要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当真不想说这个问题。
宋励想了想,正‘色’道:“娘,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山长如今恩待我,可许我去她家中借阅书籍,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儿‘女’‘私’情上。就……就算是传宗接代……也是大哥先。”
宋励说到这里,声音都低下去了。
宋大娘和宋老爹对视一眼,宋老爹敲了敲烟杆:“老二……”
宋励似乎是心意已决:“爹,娘。世间‘女’子千千万,然真正要和自己心意的哪一个却并不好找。儿子……现在并不想想这些……”
宋大娘伸手给了他一下:“就你道理多。”
宋老爹沉沉的看了宋励一眼,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男儿志在四方,你想多读些书长见识是好事。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也只是想有力气帮你们张罗事情的时候就多张罗些,不想就不想吧,免得到了后头还嫌我们多事。”
两老本是和宋励在后院谈话,宋老爹话音刚落,宋怡的声音已经脆生生的传过来了:“谁敢说爹娘多事啊!”
宋励循声望去,目光却直接越过了小妹,落在了她身后的钱慕锦身上,原本平静地目光忽然就多了分——惊‘艳’。
小妹拉着钱慕锦到后院来,笑嘻嘻的把钱慕锦扯着亮在大家面前:“爹娘,二哥,看看大嫂穿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原来,宋怡的百子千孙图已经完工,因为她别出心裁的加了珠绣,让原本就‘精’致生动的刺绣多了几分贵气。杨天勤十分满意,因着绣上去的珠子是在珍宝轩实打实买的好东西,‘花’了五两银子,杨天勤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四十两!
四十两,宋家简直大发了!
宋怡想了一圈,第一时间事情就是给家里人全都添置了一件冬衣。原本之前办年货的时候已经买了布匹和棉‘花’,就等着赶制出来就行,可是宋怡心里感‘激’钱慕锦,硬是‘花’钱买了缎子,给钱慕锦做了一身极其好看的冬裙。
大红的缎子配着纤腰素手,纤侬合度的高挑身材,穿在钱慕锦的身上,竟有种数不出来的味道!宋励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人将大红‘色’穿的这么、这么让人眼前一亮。他痴痴地看着,有些沉‘迷’了……
说到穿着,钱慕锦真的不讲究,比起外观,她更喜欢舒适的衣裳,这也是为什么一个破脸盆子她能拿斧头给劈了,对宋怡做出来的衣裳却能十分给面的穿上。她从来都只求一个舒服,只要让她舒服了,一旁的人都会过得很舒服。
然钱慕锦眼风一瞟,就望向了宋励,宋励如梦初醒,飞快低下头去。
宋光在前院盖房子。现在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等到过完年之后,就差不多能往里面搬了。盖房子这件事情,宋光挑了大梁,虽然不是炎炎夏日,可他这般早起贪黑的干活儿,身上的‘肉’越发结实,人也黑了不少。
且钱慕锦发现,宋光当真力气大,一个顶俩。能干又能吃,像一头大黑牛。
宋光看着盖房子的事情快进入尾声,也专心的寻思着过年的事情了,这是锦娘来家里之后第一次过年,他想好好的办点实事,让钱慕锦好好过一个年。
干完活儿进来,小妹献宝似的把钱慕锦从后院拉倒前院往宋光身边推:“大哥,你快瞧瞧好不好看!”
宋光刚刚就着冷水洗了一把脸,还没来得及擦,看着钱慕锦娇‘艳’‘欲’滴的样子,他痴痴地‘摸’了一把脸,整个人做梦似的,看呆了。
钱慕锦沉下脸看了宋怡一眼:“适可而止啊。”
宋怡吐吐舌头,跑到后面帮忙了。
宋光挪着小步子走到钱慕锦身边,眼中全都是宠溺:“锦娘……你真好看!”
钱慕锦正‘欲’说什么,另一个人又从外面回来了。
宋怡不至于厚此薄彼,说好全家一人一件,就连梁忠都有新衣裳。容景之身上是普通的棉衣,但是他身材修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裳都被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视线相撞,‘波’澜不惊。
容景之是看到了她这身衣裳的,可他连眼神都不变一下,直直的走过来:“有事请说。”
容景之说有事情,钱慕锦的眉头便随之蹙起。
少顷,宋家三兄妹并着钱慕锦和容景之都集中在了东屋。
容景之得到了一个消息:“杨家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杨天勤原本到怀山村来就是杨老现在爷安排,为了让他免去那些肮脏事情的纷争。可是现在这件事情闹得有些大,都上了公堂。他身为杨家子嗣,又有功名在身,自然没办法在怀山村过个好年了。”
容景之尚且没说杨家是什么事情,宋怡就先点点头:“难怪今儿个早上吃‘春’卷,给杨村长家送去的时候,一家子都不在。”
杨天勤无疑是宋家的恩人,现在杨天勤有麻烦,宋家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宋怡微微皱眉:“慕大哥,你知道杨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钱慕锦忽然嗤笑一声,望向宋怡,语带调侃:“你觉得,杨家什么最多?”
宋怡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杨家钱多!”
钱慕锦眼中有欣慰:“还有什么多。”
宋怡笑了一声:“子孙多!”
钱慕锦点点头:“所以,子孙多了,钱就自然少了。”
宋励也陷入思考:“大嫂,你难道想帮杨公子?”
钱慕锦摊手:“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了。”
宋怡立马望向钱慕锦:“大嫂,你不帮杨公子?”
钱慕锦蹙眉:“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就知道你一定帮得上忙了?”见宋怡不答,钱慕锦继而道:“再说了,我又没说要帮他,倒是你,急得很……”
宋怡也不像从前那样几句话就憋得脸红,她扬着头正‘色’道:“杨公子帮了我们不少!既然大嫂说杨家是和钱有关,那我就觉得大嫂你能帮得上忙!大嫂你要是当真不帮,那才是忘恩负义!”
钱慕锦笑出声了:“忘恩负义都出来了……要是不帮,好像真的说不过去似的。”
宋励和宋光都看出了钱慕锦语气中的挑逗之意,无奈的苦笑。偏偏宋怡还浑然不觉,认真的点头:“自然是要帮的!”
于是,在容景之带回这个消息的一盏茶之后,他们一行人已经叫了马车去县城。
理由是现成的,宋怡能得此清白,全赖周大人明朝秋毫,如今又逢年岁佳节,自然要给周大人送些东西过去的。
宋家二老都觉得有道理,还很用心的包了一大包自己家做的腊‘肉’。
等马车到了县城,已经是下午了,诚如容景之所说,这杨家这一回,闹得可真是大。县衙‘门’口沸沸扬扬,看热闹的一‘波’又一‘波’,站在公堂外面,都能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吼声——在用刑?
宋怡把钱慕锦扯到一边:“大嫂,我们怎么进去啊?”
钱慕锦抬抬下巴:“是来道谢的,当然不能从这边进。”
宋励主动承揽了在这里打听一下事情缘由的任务,钱慕锦等人则是从县衙后院进府拜访。
自从傅吾裘出面为宋励作保之后,周甲看钱慕锦的眼神都变了。
就算是他们家公子见到傅老先生,那也是恭恭敬敬的。周亦琛说的不错,这样的‘女’人,必然有手段,可惜是‘女’子了。
所以,周亦琛听到宋家人又来的时候,让周甲来招待并且诉明原因,无非是他此刻有公事,不能招待他们。
虽然不能马上招待,但也不至于让人就这么回去。周甲把人引到小‘花’厅,让人上了茶和点心,又诚恳的道了一次歉,表示周大人公事一了必然马上过来。
钱慕锦手中捧着茶杯,道:“周大人身为父母官,所做之事自然是与百姓息息相关。我们等上一会儿也不碍事。周管家还是速速去到大人那边,瞧一瞧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们山野人家,自己招呼自己即可。”
呵呵,你还知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啊。周甲一抹汗,心想着公堂那边的确闹得心烦,也不客套了,另外叫了几个人来服‘侍’,自己先去了公堂那边给公子复命。
周甲走了,没过多久宋励就回来了。
有学问的人说话问问题的技术都很高超,宋励旁停片刻又询问了几人,有人认出他是写了齐律的那个宋秀才,前两天还是衙‘门’的熟客,立马兴致勃勃的跟他分析。
这件事情,和钱慕锦猜的没什么差,就是钱的问题!
原来,杨家原本也是梁城中的富户,但梁城这样的皇都,永远不缺有钱人。杨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走仕途,后来改行做了商人,攒了一笔钱就直接到了千穗县,置办了些家业,当起了县城的首富,当真是一个宁*头不做凤尾的好典范。
然而首富的日子也并不是多么的和谐。
杨老爷今年也才四十五岁,不‘惑’之年。家中除了杨夫人,还有另外两位姨太太。大夫人是从前在梁城就嫁了杨老爷的,当真是大家闺秀,姓李。如今也是四十出头,杨老爷虽然不像旁的乡绅地主,‘弄’回十个八个小妾,但是仅仅有的这三房夫人,年龄差就有些大了。
除开四十多岁的杨夫人,剩下的就是三十岁的二姨娘和刚刚十七岁的三姨娘,这一个一个的,加几岁都能当对方的亲娘了,日子如何能往一个方向过?
好在杨夫人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虽然资质平庸,但有杨天勤这一匹黑马,足够杨夫人稳住自己的地位。而二姨娘张氏却只有一个‘女’儿,剩下的三姨娘许是,肚子里正怀着一个。
因为年纪最小,肚子又争气,杨老爷一开心,连当初二姨娘怀上孩子都没有过的酒席,摆在了三姨娘这里。
到底是年轻讨喜,全家人也为三姨娘的这一‘门’喜事忙活起来。
这当中兴许还有些纠葛和烦心事,此处暂且不表,只是后来,杨天勤就住到了杨保家里,对外是一个外出散心定‘性’。
而不日前,杨天勤回到家中,大概就是为了家中这件“喜事”。
原本是和和美美的,可问题就出在了办喜事的用度上。
杨老爷年纪大了,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一把抓在手里,可是家里无端端少了那么多的银子!是个人都不能罢休!
账目清清楚楚,开支用度全在上头,问题出在哪?
家贼!一定是有家贼!
于是,这件本应该在家中解决避免家丑外扬的事情,被闹上公堂。不为别的,就为三姨娘一口咬定,家贼是二姨娘的表兄,也是杨府的副管家,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