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嗓门很大,力气也大,将门拍得“咚咚”直响。
“亲家老爷……亲家老爷……,琼花……开开门啊,我啊,罗老四。”
罗老四?
凤翎微微蹙了眉。
罗老四是罗氏的兄弟,镇上银楼做伙计的那个。仗着自己认得几个字,又在镇上见过些世面,瞧不起乡里人,平日与他们也不大来往。
凤翎只在秦家搬家整理物件儿的时候,见过罗老四夫妻,不用说,是来打秋风的。
这时秦家迁居还是没谱的事儿,天色又暗,罗老四来做什么?
罗氏顿时两眼发亮,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哭了,拔腿就要往外面跑。
“站住!”秦铁柱低吼,“你要还想做我秦家的媳妇,就好好的抹了泪当什么也没发生。”
罗氏身形微顿,便仍往外走。
“我是看你替秦家生了俩娃娃。你要不嫌丑,我秦家有什么好遮?你要搞清楚,今儿的你,姓的什么!”
秦铁柱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暗哑低沉,足够威吓。
罗氏停下脚步。
外面的罗老四扯着嗓子还在叫,大有不叫开门不罢休的气势。
这种情形下,凤翎也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来要讨回戒子,只得再想法子。
秦铁柱往秦乐文腿上踢了一脚,瞪他,“还赖在地上作死啊?起来把你弄的乱收收,这箱子,”秦铁柱往那楸木箱子努努嘴,“先收到你房里,回头我再来收拾。”
“是,爷!”秦乐文大声应着,三下两下就把地上的东西全部又捧回到楸木箱里,然后抱起来往外跑。跑到门口,还不忘把拦在当中的罗氏用力撞开。
罗氏也不吭声,顺着他的力道便低头倚在门边。
“愣着做什么?”秦铁柱冲愣在一边的秦天江低吼,“还不把屋子收收,嫌不够丢人么?”
“你去开开门,让亲家兄弟进屋。”
秦铁柱吩咐完显文,便和李氏一前一后出了罗氏的屋子。
秦显文等屋里的人各自散去,才磨磨蹭蹭的往门口替罗老四开门。
“怎么这么久哇!”罗老四一进门,冲着显文又是几声嚷嚷,边提高手里的东西,“瞧瞧,我给你家带好东西来了,你爷呢?”
凤翎在屋门口往罗老四手上瞟了一眼,是几条腊鱼腊肉,这在乡里算是大手笔了。
凤翎才不相信罗老四会这么好心,专程给秦家送礼,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罗老四来做什么。
前世的这个时候,罗氏四似乎并不曾出现。
甘氏冲罗老四福了福,便拉起凤翎回屋,态度不算热络。
罗老四是个自来熟,也不以为忤,揽过显文的肩就往堂屋走,“走,阿大,带舅去找你爷,有好事儿呢!你爷在哪?”
凤翎在屋里暗嗤,你是谁的舅呢?还能有好事儿?
给他这么亲密的拉着,秦显文也不乐意,又不好直接推开他,只好笑道,“我爷在堂屋呢,二婶……”秦显文往罗氏屋里指指,边顺势自罗老四的手下滑出肩来。
罗老四放开秦显文,大声打断他的话,“我不找你二婶,跟个女人要说什么?我找你爷,有好事儿咯!”
一边说,罗老四往秦显文身上直瞄,笑道,“长得真是不错,今儿多大啦?”
“过年就十五了。”
“哦,哦哦,好,好!”罗老四一连说了几个好,这才跟着显文大步往堂屋去,大声嚷嚷,“亲家公,老四来看你哟!”
然后凤翎听得秦铁柱应了一声,罗老四再哈哈两声,外面就安静了。
凤翎在屋里竖起耳朵,再听不见罗老四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对门开门的声音,大概是罗氏出奉茶。
凤翎坐回炕边,细细思量。
她心里不安,却怎么也想不起前世这个时候,罗老四是否出现过在家里,又来做什么。
直到听见甘氏轻轻的叹气,“哎,阿大就十五了哦……”
凤翎蓦的一惊。
是啊,听到罗老四的问话,娘有如此感慨,她怎么没想到?乡里的男人成家早,十五岁,就算不成亲,也早该订亲,而秦显文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高不成低不就。
秦家人口多,日子过得不宽裕,又有个厉害的婶子管家,稍疼惜女儿的爹娘都不会把女儿往这里嫁,上门提亲的,要么就是长相有缺的,要么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彩礼也就要的高,秦家出不起,也不愿出。
秦显文的婚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甘氏心里急,却出不上一点儿力。
难道罗老四是来提亲的?
凤翎实在想不起来,上世的秦显文与大嫂葛氏的婚姻是谁促成的,难道真是罗老四?
甘氏说完,也就呆呆的坐在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翎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重了些,惹起了甘氏的伤心事。她只好权且将心头的疑问放下,过去细细的将自己的想法向甘氏剖析开来。
“娘,您莫怪我今儿说得话重,不是凤丫狠心,这是情势逼人。”
“娘,这世上有些人,您让他一尺,他更逼您一丈,二婶便是这样的人。您想想,您一贯隐忍二婶的结果是什么?她更不将您放在眼里!以前的不说,单是最近的。若不是我当时正好醒来,二婶怕是就要将我活埋了吧?”
甘氏轻轻点头,叹气,“是娘没用。”
“再有,大哥多大的男人了,要在别人家里,那能顶个汉子了,咱们家呢,却还要受二婶的气,掴在哥脸上的一巴掌,娘您没忘吧?那是多大的耻辱?”
“还有三哥,身子本来就弱,还给她推倒在雨地里湿了身子,犯了好久的病,娘,您有没有想过,二婶为什么敢这么欺负咱?”
“咱屋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强的人。所以从此以后,娘,咱不能再对二婶一贯忍让,宠坏的猫还挠主人几爪子呢,对付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咱就只能用鞭子,鞭子不行,咱就用锥子!”
甘氏抬起泪眼看她,愣了一回神,伸手抚向凤翎的脸颊,叹道,“咱凤丫长大了啊!”
凤翎摇头,“凤丫只有十岁,哪能一下子就长大?二哥凶得很,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子,尚成不了大气候,娘,在凤丫和哥哥们的心里,娘一直就是站在头顶的大树,为咱们遮风挡雨。凤丫和哥哥就是那树下的幼苗,只有大树枝繁叶茂,幼苗才能好好儿长大啊,娘!”
甘氏微颤的手停在凤翎的脸上,凝视着凤翎的脸,久久的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