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微微颌首。凤翎继续说道:“听说这世间另有一梅,虽与腊梅花开相似,但香味或是清淡,或是全无,凤丫想,或许和靖先生所咏之花,当是另种梅花。”
其实并非凤翎的猜测,前世京城以梅为尊,赏梅爱梅者居多,她也是亲眼见过了,才知道梅与腊梅的区别。
冯先生愈发加深眼中的惊异之色,收起嘴角的笑,重新打量凤翎一番。接着轻轻的点点头,才转向冯娟,道,“凤姑娘说的一点没错,此梅非彼梅,和靖先生所咏之梅,确非眼前之梅。阿娟,你得向凤姑娘好好学学,学问,得做通做透,方是自己的学问。”
冯娟恭敬的点头,应了一声,再抬眼看向凤翎时浅浅一笑,完全没了先前的倨傲神色。
冯先生这样说,让凤丫不好意思起来,她是活过两世的人,怎能在两个十多岁的娃娃面前卖弄?
凤翎红着脸道,“冯先生过奖了,凤丫哪里懂得是什么做学问,只是碰巧听起外乡人讲起所见所闻,联想而来罢了。”
冯伦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一直也对暗香浮动一句有疑,只是没有深想,听阿凤妹妹这样说,我心里倒通透起来。”
冯伦的脸上又重新带上戏谑的表情,看着阿凤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只可惜阿凤妹妹不是男子,否则,若能同窗读书,岂不乐事一桩?不过单是如此,己是羞煞吾辈是也。”
冯娟嘟嘴,向他递了个大白眼过去,“贫嘴。”又向凤翎道,“你莫理他,他就是一张嘴贫。”
贫嘴?凤翎脑中关于冯伦的记忆可没有这个词。
往冯伦冯娟身上扫过一眼,冯先生含笑摇头,伸手将垂于面前的一枝腊梅枝拈过鼻边,嗅了嗅,又轻轻拨开,才又说道,“梅以风韵美着称,每当冬末春初,疏花点点,清香远溢,时人慕其高洁,遂以其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
“爹爹所说岁花三友之梅,当指梅花,而并非此梅吧?”冯娟仰起小脸向着冯先生问道。
冯先生笑着点头,放开手中的枝条,“不错。以往我不曾向你们解说,而你们见识有限,所以弄淆也不以为奇,而时人弄混者亦多。就像凤姑娘说的,腊梅多以黄花示人,其色若腊,有时亦有白色,花香浓烈,确非和靖先生所咏之梅,更非时人赞之梅妻。”
“腊梅,一名黄梅,本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放,其香又相近,色似蜜腊,且腊月开,故有是名。树不甚大而枝丛。叶如桃,阔而厚。腊梅有多种,惟圆瓣深黄,形似白梅,虽盛开如半含者名磬口,最为世珍。若瓶供一枝,香可盈室。”冯先生背负着手,微仰起脸看向腊梅枝头,目光又似乎穿过横斜的梅枝看向别处,缓缓的说着。
“天向梅梢别出厅,国香未许世人知。殷勤滴蜡缄封却,偷被霜风折一枝。”
冯先生的声音渐说渐低,直到吟完首诗,不曾回身低头,只是抬手过肩,冲他们挥了挥,“我稍歇片刻,你们且自行玩耍。”
一听这话,冯伦冯娟立时像得了大赦似的。
冯娟很亲热的拉着凤翎问东问西,语气之间,大概和秦守文也是很熟的。
“听守文说,这是你外公生前住的屋子吧?那这腊梅应该也是他种的?”
凤翎点头,抬眼往紧闭的屋门前望去,笑道,“是,听我娘说,外婆的故乡盛产腊梅,所以外公才在住处种了一些,可惜只活下这几株。”
冯娟点头,若有所思,“想来你外公还该是多情之人。”
凤翎笑而不答。
“阿娟,阿凤!”
凤翎和冯娟同时转头,讶异的发现冯伦居然站在刚才自己站的那株腊梅花树上,一手抓着枝干,一边向她们招手。
那男孩脸上带着活泼顽皮的笑容,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喊着她俩的名字:“阿娟,阿凤!”
冯娟拉起她,“走,哥哥唤我们呢。”
待她们走到树下,冯伦取下挂在树梢上的篮子,蹲身递给她,笑道,“拿着,你刚才是要折腊梅吧,我替你折。”
呆望着冯伦,凤翎愣愣的没动。
冯娟推了她一把,“没听哥哥说么,快接篮子啊!”
“恩?哦,哦。”凤翎踮起脚,双手接过冯伦递过来的篮子。
冯伦冲她一笑,站起身,熟练的攀枝折花,然后再蹲身传给她,一边说道,“阿凤,以后有攀折花枝的活计,你只管知会我一声儿,读书我不在行,攀树折枝我可比谁也不输。”
“还好意思说,”冯娟接过话头,回头往冯先生站立的地方望了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应,才又回头仰脸说道,“亏得爹爹没听见,不然你又得挨顿骂,说什么来着?不务正业!”
冯伦冲凤翎吐吐舌头,“你甭听她的,我啊,这叫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哪里像阿娟你,“冯伦往冯娟瞟了一眼,“柔筋脆骨,弱不禁风。”
“你才弱不禁风!”冯娟不服气的瞪着他,却也拿树上的冯伦莫可奈何,只能在原地直跺脚,“一会看我不跟爹说说你的能文能武!还有你昨儿个趁爹不在,你不好好读书,和那一帮小子干嘛去啦?”
“哎,”冯伦轻喊了一声,止住她话,又紧张的往冯先生的地方望了一眼,回过脸时对着冯娟满脸堆笑,蹲身将手中的腊梅枝递给她,“瞧这腊梅开得多好!有道是鲜花衬美人,妹妹柳亸花娇丰肌秀骨,与这花啊,真正相衬。”
冯娟又是努嘴皱鼻,轻哼一声,才伸手接过腊梅,两指拈着放在鼻边轻转,又面带得色的瞪他一眼,“饶你一回,叫你还敢贫。”
“呼!”冯伦故意很大声吐了口气,站起身又折下一枝腊梅,蹲身递给凤翎,笑道,“这是给阿凤妹妹的。”
凤翎接过,小心的放入篮中,仰脸冲他抿嘴笑。
看来,她的重生真的改变了冯伦的性格,可看着这样伶俐快活的冯伦,她的心跟着很幸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