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质辛吮动得小嘴渐渐停了下来,睫毛极长的小眼睛迷离阖住,眼皮不时艰难掀开,无神得迷迷糊糊看着她,如是数次,才彻底紧阖住,沉沉睡去。
天之佛松了心神抬起头,抱着他坐在床上,怔怔凝视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了歉疚,俯身亲了亲他的小额头,垂眸无声低语:“娘对不起你,安心睡吧,娘抱着你。”只要你醒来,娘便能第一时间知道你需要什么,白天委屈了你。
话音落后,熟睡的质辛蠕动了下柔嫩的小嘴,好似在答应她。
天之佛看见,心头歉疚竟似被抚平,一时柔软,不由叹息勾了勾嘴角。他纵天生灵气逼人,又怎可能听得懂她的话,若听懂,她更该担心了。
随后的日子,每一天都重复这日的情形,独自被抛在青芜堤的质辛,醒来的哭泣声未有一日停止,天之佛神思每每感应到,便心绪受扰,难以集中精神处理事务,蕴果谛魂时时提醒,他也只能竭尽所能隐瞒佛乡其他人,悄然去往青芜堤,这种时候,天之佛方稍微能安心。
平静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月,质辛有了四个月大。
这一日,天之佛到了天佛殿后开始处理事务,佛乡各部来汇报事情的人离开后,蕴果谛魂发觉她又神思不稳,叹息走近:“可是质辛又醒了开始哭泣?吾这就立刻去青芜堤,你安心在佛乡待着,不可再分神,若被其他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天之佛在他面前亦不伪装,暗叹一声,略带沉凝点了点头:“他若哭得厉害,你抱起来。”
每一次他去前,她都要如此嘱咐一遍,生怕他不知道怎么做,她为母的心思,因着数次照顾质辛,蕴果谛魂也略能明白,眸光一闪,未说什么:“嗯。”
青芜堤,蕴果谛魂来到后便急步走进洞窟,刚到洞窟口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嘶哑哭声,质辛显然已是哭了许久,他赶紧飞步进入,穿过内洞口直到最里面。
只见石床上的襁褓被蹬踢得七零八落,已经有四个月大的质辛学会了翻身,不再像以前时只能躺在石床上任由人摆布,此时趴在石床边缘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穿着个金色肚兜的小身子圆滚滚得还在无意识得向外翻着,眼看就要掉下地上去。
若不是有天之佛的佛力四周包围护着,他早已不知摔下去了多少次。
似是听到了他出现的脚步声,质辛的哭声有一瞬停止,白嫩软软的小手撑着身子,强挺起脖子,颤悠悠地趴不稳向他所在的方向怔怔看了眼,黑漆的小眼睛下还挂着晶莹的泪滴,蠕动了下柔嫩的小嘴,“啊……”得出了一声。
蕴果谛魂看得一阵心疼,急忙走近俯身小心翼翼把他抱了起来。
因为有前三个月的熟悉,质辛乖乖得便让他抱着,也不再哭泣,只两只圆溜溜黑幽幽的小眼睛,愣愣盯着他的脸,最终似乎认出了这个熟悉的人是谁,质辛眼底小鹿般的害怕才小了些,小嘴一咧,胡乱舞动的小手无意识便揪住了他垂在肩头的银发,小嘴“啊啊啊……”得兴奋呀呀叫着。
小腿儿亦配合得在他胸口乱蹬,白嫩的小身子又软又绵,别看小,却是一个不小心抱不好,就能从怀里漏下去。
蕴果谛魂不敢力道太大,却也得稳稳护着,只好抱稳他的腰臀,无奈叹息觑着他,不时僵硬笑着,启唇附和两句他说的婴儿天书,也不阻止,任由他在怀里恣意放肆。
片刻后,蕴果谛魂突然觉一阵头皮发麻,倒吸口凉气,转眸向身侧看去。
却见质辛揪紧了他的头发,还懵懂无知得只顾自己高兴,肆意舞动着小手拉扯,紧握成拳的柔嫩小指头越揪越紧,指尖全是扯得凌乱得发丝,根本不知道要松开。
蕴果谛魂无奈宠溺看着,也不打算从他手里挣脱,便微微侧低了头,让他玩儿着。
天之佛黄昏回来时,便看到得是如此情形。
蕴果谛魂袈裟凌乱,满头银发亦是散乱着,狼狈不堪,相反他怀里的质辛却黑溜溜的小眼睛晶亮泛光,小身子肆意乱动,玩儿得不亦乐乎,小手丝毫没有厌烦得依然继续揪着他的头发。
天之佛本还心急火燎赶回到了洞窟口,怕质辛哭,蕴果谛魂难以招架,却不料如此,怔了一怔后,嘴角忍不住浮现了笑意:
蕴果谛魂忙于应付这个小魔头,心神全凝聚在质辛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着他。
如今质辛不比往常,浑身是劲儿,挣脱的力道极大。
还是质辛先发现了她的存在,兴奋呀呀声一顿,本能像散发着她气息的方向看了过去,滴溜溜的小眼睛呆呆盯着,攥紧发丝扯动的小手也停住拉扯。
蕴果谛魂看他异常,诧异顺着他视线望去,见是她,松了口气,温和道:“今日回来的早。”
却不料话音刚落,怀里一直盯着天之佛的质辛忽然嘴角一瘪,”哇”得一声便委屈放声大哭,瞬间便有泪珠噼里啪啦得从紧闭的小眼睛下滚落。
天之佛面上的笑意散去,疾步走了进去:”辛苦你了,好友。”
随即伸手从蕴果谛魂怀中接过了他,可质辛边哭,还不忘继续揪住蕴果谛魂的头发,紧紧攥住,绝不松手。
天之佛一手小心去掰他握成拳头的小手,边哄着质辛道:“松开些。”
蕴果谛魂温和启唇:“不必了。”说罢便指尖凝功,飞出一道金刃,被他揪住的发丝应光而断,彻底属于了质辛。
天之佛无奈叹了口气,怀里的质辛哭得厉害,只眼神向蕴果谛魂道了谢,便急忙先亲了亲他的小额头,在洞窟中缓步来来回回走动,轻声温柔哄着。
良久后,质辛的哭声才慢慢低了下去,一抽一抽得侧脸埋在她怀口,口中含着一个小拳头,眼角挂着泪珠儿依偎着一动不动,小小的黑眼珠子不时瞥向蕴果谛魂,一眨一眨,异常得乖巧安静。
蕴果谛魂见此放了心,看向她道:“吾到了抱起他后,他便未再哭,这是见了你才又哭起来,虽还小,恐怕是已经能认出人来了。”
天之佛垂眸看着质辛的小脸蛋,点了点头:“是啊。”
蕴果谛魂随即出声告辞:“吾先回龠胜明峦,明日一整日无事,早上直接来此。”
天之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丝黯然闪过眸底,转而笑抬眸看他:“不用了,吾将明日的事情也一并处理完了,可以留下来一日待在青芜堤陪着他,日后再劳你。”
蕴果谛魂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却是又想起一事,凝视她提醒道:“如今质辛越发大了,日后该为他找个安身处,不被任何人发现。鬼觉神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不知又有何诡计,若只针对佛乡和你我倒无妨,只怕他把质辛亦算计在里面,我们需早作防范。”
至佛诞子时,他能掐准了时间,与四王同时前来,必是掌握了至佛的一切动向,他们不能大意。
天之佛看向他平静道:“吾已有应对之法,不必担心。”
蕴果谛魂怔了一怔:“是何?”
天之佛掩下事情真相,道:“吾还在犹豫是否使用,待吾做出决定要用后,再详细告诉你。”
蕴果谛魂未多想,点了点头,也不愿在耽搁她喂质辛,告辞后就化光消失在了青芜堤。
天之佛面上平静在他离开后变成了沉涩,就在此时质辛突然抬起了头,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望着她,嘴角咧开,露出一丝婴儿冒似在讨好,想让她开心的笑,“啊”了一声,天之佛慌忙掩饰下了心绪,温柔笑了笑,露出丝埋葬在心四个月的思念,恍然俯首一亲他的小额头:“我们先吃饭,吃了饭,娘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便转身进入了洞窟,取出花露耐心喂着他,这次却是未在洞中,而是坐在了青芜湖边的卵石上,夕阳的余晖洒了二人一身,天之佛周身散发着一层柔和光泽。
质辛依偎在她怀里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晰至极,观之令人莫名的宁静平和。
或许是因为她今日回来得早,质辛高兴,竟比往日多喝了些,也未像以前喝完便趴在她怀里呼呼大睡,此时他正睁大了亮晶晶地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看着她。
天之佛看着他澄澈幽黑的小眼睛,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天之厉的双眼,他们全是幽黑瞳仁,唯一不同的是质辛眸底清得如干净的水,而他的却似深不见底得深潭……
“啊”得一声突然响起,质辛小手拽住了她胸口衣物,用力扯着,天之佛猛然回神,见质辛小眼睛似是紧张委屈可怜得盯着她,这才四个月的孩子竟能发现她的失神,还不高兴,嫌她时时刻刻陪着他。
天之佛心头失笑的同时亦伴随而起丝丝心疼复杂,用唇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质辛皱成一团的小脸才展开,心满意足得继续安安静静趴在她怀里,不过攥着她胸口衣物的手却一如既往不送,反而越攥越紧。
四个月的孩子只会本能得抓住在手边的一切东西,那手劲儿简直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不会主动松开。
天之佛抱紧了他起身又在湖边立了片刻,见夕阳低垂至了湖水边,再用不了多久天便黑了,这才转身回了洞窟。
取出木盆,注入用青芜湖水,为他在里面洗了个澡,重新替换上了裁好的带有厉族禁地图腾的衣裳包好襁褓,除了能进入禁地的人,无人知晓那团棕色的异龙是何意味。
一阵收拾,质辛被整饬地浑身都是天之佛身上的昙花香气,每次只要洗澡,他都格外的欢喜,不时咯咯得清脆笑着,小手小脚挥舞踢动,木盆里的水能洒一地,她身上亦被的他洗澡水打湿,这一块儿那儿一块儿,
天之佛给他穿衣间,他总是迫不及待得想要翻动小身子,她不得不停下好几次,按住他滑不溜秋的光身子。
最后做好一切,天之佛额上出了薄薄一层细密的汗珠,质辛却是玩儿得不亦乐乎,下眼睛又亮又闪,她又无奈又宠溺地抱起拍了拍他肉呼呼的小屁股,随即将他放在石床上,用功力限制他乱动,质辛不料被如此对待,兴奋的脸蛋儿一怔,愣愣望着突然转身离开的天之佛。
到了天之厉为她所制的竹箱旁,天之佛停下了步子,蹲下打开,里面一处放置的是质辛的衣物,另一处放着一件崭新的金色纱衣,是当日受封为天之佛所穿,若非盛大佛典,她甚少穿这庄严非比寻常的衣物,取出她极快替换下了身上的湿衣。
随后她便再次回到了石床边,见质辛兀自含住小拳头吮吸,小眼睛一时眨巴着看着她,极是安静,并未像往日般一旦她放下便哭闹。
天之佛笑笑,俯身抱起了他,亦不管他能否听懂,边向洞窟外走去,边凝着他低语:“都准备好了,娘现在带你去见见他。”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天气清幽,微微地风拂动着,夜色宁静安详。
天之佛说完看着质辛澄亮清透的眸子,放下了襁褓一角,遮住他的脸,周身运使出了一股玄异功力,护着质辛便瞬间化作一团透明旋风,消失在了青芜堤,并非是她所修行的佛功。如此也无人会发现她的行踪,包括鬼觉神知。
行了一个时辰,夜空繁星渐渐多了起来,光芒亦由黯淡转为了明亮,围绕着弯月散落着。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得山峰,其上平坦,寸草不生,月色下透着一股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两条巨锁由山脚直上云霄,贯穿而入山峰裂开的里面,随着风声,喀喇喀喇得锁链厚重响声回荡在四周。
天之佛顿住了身形,垂眸凝望着巨链深入的裂缝,里面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
四个月已过去,此处并无变化,这是封印之后她第一次来此。
两名看守的金刚栖身暗处,天之佛抱着质辛小心避开了他们,悄无声息破空降入了缝隙内,急速飞坠。
就在快要到拉扯巨链的剑通慧处时,她暗提功加强了周身玄异功力,她和质辛两个人的气息影藏得无影无踪。
闭目盘膝而坐的剑通慧只觉身边一阵清风拂过,如此情形时时夜里都会有,眸不动,左右两边拉扯锁链的双手上微现佛光,加了力道,晃动的锁链陡然静止不动,捆缚紧了封印在深渊底的天之厉巨石。
脚下的气息渐渐发生了变化,天之厉虽被封印,却依然又强悍散发而出的厉族气息,只是死气冰冷。
天之佛减缓了落下的速度,片刻后天之厉巨化的头出现在了眼前,威严冰冷睁开的双眸盯着一处,他不是活人,只是一具毫无生机的青石,似雕刻而成石像,栩栩如生。
天之佛知是他那一日看向她的最后一眼,缓慢停在了他眼前山峰内凸出的石柱上,看着这已四月未曾见过的面容,启唇涩笑着沙哑道:“天之厉,吾来见你最后一面。除了吾,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你一直都想要见的,你见过定会很高兴。”
说着垂下了眸压下眼底酸胀微微平复了心绪,才掀开襁褓那一角,露出了里面眼睛晶亮,一路都乖乖任由她抱着的质辛。
见她的面容,他本能就对着她裂开了小嘴,眉眼弯弯,兴奋笑着,小嘴里又开始溢出了迫切想要跟她说话的“啊,啊……”的婴儿声,脆生生的,在被她分隔出的黑暗中异常清晰,打破了四周的死气压抑,和无形弥漫的别离涩然。
天之佛复杂凝眸,抱着他侧身面向天之厉,质辛的视线便能看到他的石像,天之厉也能看清孩子的整个模样,若他有意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而且看来与真人无异,吓得质辛小眼睛一闪,浑身紧绷愣愣直盯着,张开的柔嫩嘴唇忘了阖住,似在认真研究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片刻后他才动了动小嘴,吐出两个泡泡,眨巴了下黑溜溜的眼睛,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啊”得好奇着想要去摸,还不忘回望一眼她,小眼睛中全是兴奋。
天之佛亦未阻止,只抱着他走近,让他的小手恰好能触摸在巨大的石像上。
质辛手指一触及,天之厉的石像四周突然散出了一股绿色烟雾,质辛身上一直隐而不现的厉族气息竟是受了影响,逸散而出,他脸上的兴奋陡然变成了从未有过的欢喜,呀呀得张开小嘴叫着听不懂的话,小眼睛弯成了缝隙,高兴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小手在石像的脸上一张一张的,想要揪住什么,却是一片石头的光滑,半晌后什么也揪不住,一时竟忘了其他,只专心蹙着眉心,似在研究怎么揪住他。
天之佛见他如此,泛红的眸子浮现了宠溺,失笑俯首贴在他一侧小脸蛋上沙哑低语:“记住了,这是你爹,娘只能带你来这次,日后你便可循着今日所感去厉族寻他相见,娘,以后不能陪着你们了,你代娘好生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