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油纸伞面上,为伞面蒙上了一层水汽,却迟迟不从伞面上坠落而下。
地契上的房子在济南城北。
宋二牵着马带着马车在身后跟着,晃晃悠悠,走的很是悠闲,而自己,张解看向牵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手撑伞,一手拉着他,走过济南城的老街,向城北的方向走去。
鞋子踩在街面上走的稳稳当当,溅起很小的水花。
两畔的百姓有说官话的也有说当地方言的,方言他并不全然听得懂,却听的很高兴,由衷的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高兴从何而来。
听着两畔陌生又熟悉的方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卫姐姐牵着自己的手,张解只觉的心里没来由的安宁,这是他自张家出事之后心境最安宁的时候,脚下的小道延伸而去,他突然希望这条小道变的漫长起来,不要停止,不要结束,就一直如此走下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座老宅,宅子檐角的雕饰还是前朝的图案,依稀已经预示了宅子的年份。但并不破,似乎年年翻修,而且光从宅子外来看,打扫的很干净。
有人一直在守着这座老宅。
他们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有经过的百姓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们。
“喂,你们是新来的外乡人么?”
外乡人?卫瑶卿挑眉,不,其实他们是真正的故人。但是话出口却是:“嗯,今日才到的济南。”
百姓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拎着两条肉似是才从集市上回来,见状不由道:“怪不得啊,别进那宅子。”
“这宅子怎么了?”
外乡人就是外乡人,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百姓跺了跺脚,压低声音道:“这宅子闹鬼,只有一家看宅子的怪人,但就连这些怪人都是白天在宅子里打扫什么弄弄,晚上都不进去的。”
“我小时候这宅子就在了,听老人说经过好几个风水先生都说这宅子风水不好,是实打实的阴宅,晚上进去是要死于非命的。”百姓说罢看了看天,“太阳快下山了,你们赶紧趁着天还亮着找个客栈吧!”
“有人不信邪进去过,出来就疯了。”
阴宅?卫瑶卿失笑,很容易的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那一家子看宅子的怪人呢?”
百姓努了努嘴:“在里头呆着呢,到晚上,他们就出来了,也不敢住里头,就住不远处的平康坊那里……”
话说到一半,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对上门前那么多人时只是怔了一怔,什么都没说,转身拎着一只大锁准备锁门。
卫瑶卿连忙出声喊道:“等等。”而后又转身向百姓道谢,“多谢相告,我找这位老人家有事。”
路过的百姓点了点头,继续往家去了。
老人锁门的动作并没有任何迟疑,继续锁上了门,眼看就要离开,卫瑶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等等,可是福伯?”
老人手瞬时一顿,而后抬头,便见一张地契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暗红的印章熟悉而又陌生。
女孩子轻舒了口气,弯起唇角朝他笑:“宅子的主人回来了。”
那一霎那,老人双唇颤颤,脸上闪过诸多情绪,似是有很多话想要说话,却终是什么话也未说出来,只是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讷讷点头:“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
……
此时还未完全入夜,宋二坐在角落里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那个百姓的胡言乱语,他总觉得周围有点冷呢!
除了他宋二之外,还有四个人,卫监正和张小公子自是不必说,另外两个是福伯和他的儿子福伯。
是的,没有听错,两个人的名字都叫福伯,等老的去世之后,他的儿子便会成为新的福伯。
宋二嘴里嚼了一根随手拔的草打瞌睡,暗忖这个宅子连同里头的人都是怪怪的。
老福伯很,”她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摸了摸张解的脑袋,似是安慰,“虽然只有我们了,但张家还在,无人胆敢小觑。”
福伯低头沉默了半晌,再度出声道:“我等与外人不敢多做接触,一直秉持当年的规矩。很多事情都是口口相传,当年张鲁道先生离去之时说此一去二十年,待国邦安定会再度回归故里,只是我等先祖等了才十二年,却等来了张鲁道先生病逝的消息。而后我一家便留下来看守张家祖宅,四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过了。”
张鲁道二十八岁出山,原定要助太宗二十年,却在四十岁那年油尽灯枯而逝。当年说好助太宗打下江山,安定国邦,这江山是打下来了,国邦却不曾安定,而张家的后人也一直留在了长安,掌管阴阳司的事宜。
“今张氏子孙张解回归故里。”卫瑶卿看着神色严肃的解哥儿道,“自然不会让你们再如此枯等下去了。”
张解抬头看了她片刻,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解哥儿的疑问,如今的她再次归来,却是以卫瑶卿的身份站在了这里。张明珠,卫瑶卿,她如今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真要钻牛角尖的话要想上很久,所以不想了。她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够了。
“我们来时听百姓说这里是阴宅,”卫瑶卿伸手指向外头圆月入云躲避,一瞬间月黑风高,乌凄凄一片的宅子,仿佛浑身冒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福伯,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