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年底。
章言因为父母都不在人世了,就一直住在城里的大姐家。他有三个姐姐,都结婚了,只是二姐和三姐不在本地。
今天是除夕,吃完年夜饭,外甥小阳催着着他赶快去放鞭炮。20岁的章言有时候依然像个孩子,和外甥抱了一大堆爆竹就出门了。
近几年大家都会在除夕晚上用手机给亲友同事同学拜年,但是在1999年,手机才刚刚在小城出现,章言因为三个姐姐的宠爱在上班后给他买了一部。可惜同学同事大都没有,他也只得选择最原始的的娱乐方式,过年放烟花。
那是个单纯的时代,同学之间会写情真意切的信,会有人寻找心灵沟通的笔友,会给爸妈姐弟寄去浓浓情意的信,没有微信,没有qq,会在老地方等一个朋友,会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相约,爱上的第一个人就会想到婚姻。
来到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在那儿放烟花爆竹了。本来可以在自家院子里放,但是外甥小阳喜欢广场上人多热闹,可以一边放自己的,也可以看别人的。有些人还会比赛,较起劲来争的面红耳赤的,几乎每年都有吵闹甚至动手的人。为此姐姐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们去人太多的地方。
今夜全城灯火通明,除夕要点长明灯,各式各样的灯笼红艳艳的挂满各家大门口,各个楼道口,各单位院们口,商店门口,饭店门口,只要有门开就得挂灯笼。小城里的人好像也一下子多了许多,从吃晚饭到春晚没有开播前的这段时间,人们走出来放爆竹,看烟花,有些迷信的,讲究的,虔诚的还会上香烧纸。
章言带着小阳来到一个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耳边是不绝的鞭炮声,头上不时炸开一朵又一朵灿烂的、耀眼的、缤纷的烟花。他一边把一个个烟花摆开,一边听着外甥时而大呼小叫的声音。
“小舅,快看,是一朵水仙花。”
“小舅,青蛙跳起来了。”
“小舅,一道瀑布冲下来了。”他偶尔抬头真的是一道水帘一样的光点倾泻下来。
“小舅,要不我们也到那边放吧!”外甥小阳跑过来跑过去一边追着看一边说。
“就算你忘了你妈的叮嘱,难道也忘了你妈的河东狮吼了”
“可是,妈妈不会凶小舅,不是吗?”小阳冲他做着鬼脸。
“妈妈只会对我和爸爸凶,有什么好吃的都说要留着小舅来了吃,你来了妈妈才会温柔起来,平时都是严厉的章老师。”
虽然章言一直知道姐姐们都疼爱他,宠溺他,但是听到只有八岁还很天真的小阳都这么说还是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他顿了一下说:“所以,我们才不能让你妈妈伤心不是。”
外甥听了默默的点点头,跑回来开始放他们自己的烟花。章言自己放大箱的烟花,给外甥小阳放一些小青蛙,小蜻蜓,花蝴蝶等小烟花。小孩子玩起来了也就忘了一切,兴高采烈的叫着、跑着、跳着。
“小青蛙,跳呀跳,小蝴蝶,飞呀飞,小蜻蜓,跟我来。”
忽然,小阳指着不远处灯光的暗影里喊:“小舅,快看,还有一位小仙女,是白雪公主吗?”
顺着小阳的手指看过去,哪儿真的站在一位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孩,身姿纤巧,长发披肩,正在抬头望着天空,只能看见下巴尖尖的一个优美的弧线,也许是因为灯光,给女孩披上了一层出尘的仙气,她看起来既纯净如水,又高洁如玉。
随着小阳的喊声,女孩转过头来,章言的心上像划过一道闪电,他忽然理解了古人常常形容的眼如寒星。朦朦胧胧中只看见女孩皮肤白皙,脸颊秀气,黑如星的眼光静默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轻轻的向远处走去。
好一会儿,直到女孩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平日的自己也算英俊潇洒,挥洒自如,怎么刚才变了呆瓜,目瞪口呆的样子一定蠢笨如牛,真的见了仙人下凡也至于此吧。总该说一声,“不好意思,是小孩子乱吼”,或者,“你好,那是我外甥小阳”
“白雪公主去哪了,七个小矮人呢,怎么一个也不在他身边,她是去找他们了吗?”小阳还在叽呱着。
“也许是吧。”他无奈的说,
看着已经人不多的广场,他拉着小阳的手往家走,一路上小阳说了什么,他也恍恍惚惚,只是凭着直觉回答他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好在小孩子也习惯了大人的答非所问。
大人们碰到难以回答的生理问题,无法回答的仙怪问题,不能老实回答的社会问题往往总是回避,转移,装听不懂来个答非所问,小孩子已经习惯。慢慢长大,他们就知道哪些问题是不该问的,哪些是问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回答的,那些是听不到满意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