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在为自己的生命做倒计时。
那怕这个时候楼下并没有传来枪声,街道上也依然人行如织,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敌人已经到达了二楼,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清扫。
这个安全屋并不只是公会的安全屋,它的表相下是一个龙蛇混杂的世界,强人,大盗,巨骗,这些人住在这个旅馆,享受着旅馆带来的安全,也自然而然的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公会成员而做出必要的牺牲。
每一个客人,都只不过是棋子。
现在他们正在物尽其用。
唐纳德架着枪,倒数到了零时,他并没有看到街道对面传来的信号,也没有看到那个目标进入现场。
该死的,卡萨曼在哪儿。
他焦急的开始计数——如果到了六十还没有来人,他就必须走了,要不然等到战斗法师进场,他就真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个十秒,那个窗户里的盆栽还在。
第二个十秒,那个该死的盆栽依然在。
第三个十秒,一辆马车入场。
唐纳德放大了瞄准镜的倍数,然后看到了正在对着自己微笑的马林。
该死!该死!
唐纳德飞快的起身,他丢掉了枪,甚至没有去拿他的挎包,而是飞快的跑向隔壁的小楼。
马林进场了,这个家伙在对他笑,他知道他在屋顶。
这不正常!
唐纳德飞快地跳过小楼,然后就听到了广场上传来的爆炸声,他扭头,正好看到了广场上正在放烟火。
同时,身后传来的爆炸声被掩盖住了。
没有听到惨叫声,是老对手,对方知道他的刺客身份,也知道他的后手,所以才会有诱爆的这一手。
唐纳德靠近小巷一侧,往下一看,正好看到战神教会的马车——该死的,是战神教会。
看了一眼小巷对面的小楼,唐纳德看到了两幢建筑之间的绳索——这是公会早就准备的空中通道。
他跳上绳索,飞快地跑过小巷的上空,落地的时候,他用翻滚避免了受伤,同时在起身时,扭头,看到有人上了旅馆的天台。
顺势钻进了小桌下面,躲过对方地扫视,同时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喊。
“平台上还有温度!他跑不远!”
唐纳德脑中电闪,在躲进桌中还是逃跑之间做选择的刺客注意到了那条在晃动的绳索,也听到了有人在喊:“那条绳索无风自动!”
钻出小桌,在枪声中跳过楼房之间的空隙,钻进射界的死角,唐纳德抓住了桌上的绳索,将它的一头挂上了烟囱,然后抓着另一头跳向小巷。
在临近地面时,绳索绷紧,唐纳德借助反冲力平安落地,他飞快地跑向另一个安全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冲出小巷,唐纳德看了一眼四周,有巡警正接住信使,而教会巡逻队的人也在聆听着什么。
唐纳德飞快地冲进了一家成衣店,推开门之前,这是一个紧张的男人,而当他推开门,脸上已经有了温文尔雅笑容的男人对着店长笑了笑:“夫人,午安。”
“午安,先生,您看起来风尘仆仆。”
“抱歉,夫人,有时候我们年轻人需要奔跑才能追逐到幸福。”唐纳德一边说,一边拿出发油与梳子,来到镜子,他飞快的为自己梳了一个大背头,然后将梳子与发油放到了一旁的托架上,他洗过手,拿起一件风衣,一顶猎鹿帽,一件开拓者长裤和一条漂亮的皮带。
老夫人看着年轻的客人走进更衣室,有些宠溺地笑了笑——这个年轻人让她想到了她的丈夫,年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带着发油与青春的气息来到她的身旁。
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啊,大家都还年轻,不像现在,很多朋友都已经不在人间,就连她的丈夫,也已经在两年前离开。
“我们的时代过去了啊。”
老夫人一边感叹,一边注意到了推门而入的警官先生:“先生,有什么事吗,还是说,您需要买件新衣服。”
“不,夫人,不好意思,我想知道的是……有奇怪的客人来过吗?”这位警官有着一张通红的脸,看起来他没能好好控制住他对酒精的渴望,但至少他还是一个脑子清醒的成年人。
“没有,我这里只有追逐爱情的年轻人才会过来,没有什么没有一个月都没刮过胡子的中年人。”老夫人微笑着回答道。
中年警官身后的同僚,有着明显泰南人血统的警官扑哧一笑:“夫人,抱歉,我的同事刚刚喝过他孩子的喜酒。”
“啊,原来如此,抱歉,先生,也许我应该为我的冒失向你递上一张提货券。”老夫人微笑着感叹着,同时递出了她的橄榄枝。
“没什么,夫人,我知道现在的我并不怎么受人欢迎……”说到这里,这位警官注意到了走出更衣室的唐纳德。
他撇了撇嘴角,然后与店长夫人道别,而他的同僚微笑着脱帽:“夫人,愿您的生意红红火火。”
“谢谢,你们泰南人就是这么懂事。”老夫人微笑着送别两位警官,然后转身看向唐纳德:“先生,您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为了求婚而全副武装的骑士。”
“谢谢,夫人,您的手艺真棒,衣服非常贴身。”
“不,这是马林阁下的织物厂所做的成衣,您看,上面的商标,我是一个眼睛都花了的老太婆,已经没办法像年轻时那样亲手为每一个客人制作成衣了,是马林先生延续了我作为店长的梦想,这是我与我爱人年轻时开的店,能够开到最后一天,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她指了指身后被相框武装起来的老男人。
唐纳德点了点头,付过钱,然后走出了成衣店。
他的内心已经安定了下来——他的长相肯定还没有暴露,马林阁下既然对着他笑了,就绝对不会将他卖给警察,他脑袋上的这点赏金可不够他花销的。
同时他也在警觉——马林阁下到底有多少产业,他的集团这几年里到底膨胀成了何等可怖的模样,他与他的同志们……到底会在最后面对何等恐怖的对手。
走近人群,唐纳德为自己点了一支烟。
既然危险已经解除,那么现在就应该开始复盘了。
首先,第一个问题,卡萨曼为什么没有出现。
这个问题,唐纳德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卡萨曼肯定是接受了马林的报警,他一定是通过另一条不经过广场的路线前往会议现场。
其次,第二个疑问,说是会给信号的工人们为什么没有给出信号。
三个可能;
一、他们害怕,然后逃走了……这不可能,能够出钱买凶的工人们,内心的愤怒与憎恨已经超过了他们对于法律的敬畏,他们不惜通过这种办法来杀死卡萨曼,就绝对不可能临阵逃脱。
二、他们被卡萨曼发现,然后他们自行追击卡萨曼……这也不可能,如果是这种可能性,马林先生没必要出现在他的瞄准镜,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唐纳德自觉是不可能将自己的脑袋暴露在枪口下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被马林阁下的部下清理掉了。
这是唯一有可能性的答案,同时也是唐纳德内心最为不安的第三个问题。
马林阁下风评有很多,但是他对无辜凡人的仁慈是所有人都公认的,哪怕那些工人买凶,在买凶未完成的时候,这些工人在他的眼里应该也只是有罪而已。
而现实是……他们已经被清理了。
那么最后的一个问题来了——马林阁下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家伙。
站在街角,唐纳德被一吹,脑子一个激灵——他们是假的!
公会的会长被骗了!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所谓的工人!只有这样,马林先生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死他们!而能够被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死,他们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学舌鸟的信徒。
唐纳德有些举棋不定,因为他无法确认公会会长和公会内部是不是学舌鸟的信徒渗透了。
如果有,这个时候唐纳德如果前往城北的安全屋,很有可能灭他口的人就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如果没有,这个时候唐纳德选择去找马林说明一切,肯定会害死很多同志。
最终,唐纳德找到一个小邮所,写了一封关于此事的信件,他要把他的疑问告诉马林,但他不会透露任何组织的情况。
如果我一去不回,刺客公会就已经被学舌鸟渗透。
如果我去了又回……那么,也许我们还能够做一次交易。
愿主垂怜。
将信收进信封,唐纳德进出小邮所,然后对着路边一个小学徒吹了一声口哨。
后者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后指了指自己。
唐纳德点了点头。
“先生,有什么事吗。”这个孩子走了过来。
唐纳德蹲下身:“我知道你是马林阁下的小爪牙。”
“是马林学长的耳目,先生,爪牙是一个贬义词。”这个孩子虽然有着东部王国的血统特征,但是他开口就是非常流利的卡特堡口音。
“抱歉,那么,小耳目,能够将这封信交给马林阁下吗。”
“你是谁。”
“告诉他,是他在雷根斯堡认识的老朋友,唐纳德。”说完,唐纳德将信与五块莫威士一起交给了他。
这个孩子将钱退了回来:“如果你的消息真值这么多钱,马林学长会给我钱的,如果你的消息不值钱,那么我就更不应该收你的钱,这是纪律。”这个孩子说道。
唐纳德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开始对马林的管理能力肃然起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