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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决不妥协(1 / 1)

“好吧,我承认我的厨艺处女秀宣告失败。”昱霖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唉声叹气:“唉,这么好的食材让我给糟蹋了。”

“小姨夫,看来侬还真不是格块料,侬做啥都比做大菜师傅强。”

昱霖横了胜男一眼:“这剩下的食材还是等你妈回来再搞吧。要是实在难以下咽的话,我只能去买现成的了。”

“好啊好啊,小姨夫,你就去买点现成的点心吧,我想吃南翔小笼,三鲜馄饨,生煎馒头,开洋葱油拌面。”胜男狮子大开口,把自己平时想要吃而没机会吃的点心一股脑儿全报了出来。

“啊呀,毛豆子啊,你的胃口也忒大了点吧,好在你受了伤,食欲不振,要是不受伤的话,你是不是要吃遍整个上海滩的点心店呀。”

“小姨夫,我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胃受伤,我吃得下的。“

昱霖刮了刮胜男的鼻子:“你真是个馋老胚。“

“小姨夫,侬就不能看在我受伤呃格个份上,外噶还是为了阿拉呃正义事业受了伤,多给我一些奖励吗?”胜男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呀,也不怕把你小姨夫吃穷了?好吧,为了奖励你的英雄壮举,我去给你买。”

昱霖朝胜男做了个鬼脸,然后出门给胜男觅食去了……

昱霖在外面兜了一大圈,买了一些胜男爱吃的生煎馒头,南翔小笼,开洋葱油拌面回来给胜男当午饭。

走近弄堂口,昱霖就发现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吉祥里的弄堂外面,仔细一看,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汽车。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是胜男他们暴露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是来抓捕胜男的话,应该是警车才对,怎么会是军车呢?

昱霖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入吉祥里18号,然后悄悄地上楼,轻轻地敲了敲门。胜男出来开门,见昱霖脸色严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小姨夫,哪能啦?出啥事体啦?侬面孔做啥嘎严肃啦?”

“胜男,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敲门进来过吗?”

胜男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啦?”

“我看见弄堂口停了一辆军车,以为你暴露了。”

“哦,原来是格能回事体,刚刚下头来了一个军官,来寻下头次间里呃夏先生。”

“哦?是吗?”

昱霖一听,连忙把点心放在餐桌上,跑进卧室。胜男见昱霖带回来这么多好吃的,开心极了,连忙坐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小姨夫,侬快点来吃,老好吃呃。”

“你先吃吧,我不饿。”

昱霖一边回答胜男,一边朝楼下望去。

没过多久,只见楼下次间的门打开了,那位年轻的夏先生激动地冲着一个军官和军官身旁的太太发飙。

“他要是不肯认芸芸是夏家的儿媳妇,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你们也不用来当什么说客,我是绝不会抛弃芸芸另娶的。”

“阿俊,你冷静些,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何必跟他老人家硬顶呢?”那个军官太太劝解夏先生。

“我的脾气他也是清楚的,姐,你不用说了,我当初从家里逃出来,就做好了自力更生的准备,我是不会屈服的。姐,这些钱你拿回去还给他,我是不可能被他收买的。我现在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别以为有点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夏文俊把一叠钱塞在夏文倩的手里。

“阿俊,你这样有点过了。”旁边的军官开口了:“你姐都找你找了快一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劝你回去跟老爷子认个错,这事不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把父子关系搞得这么僵呢?”

“姐夫,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你就应该劝劝他接纳芸芸,我可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情。”

“你要是真的喜欢你的那个芸芸,你可以纳芸芸为妾,金家跟我们是世交,爸爸的好些生意都跟金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就算是为了夏家牺牲一下你一点点个人的利益又有何关系呢?”夏文倩还是苦口婆心规劝弟弟。

“姐,你可越说越离谱了,当初你抛弃你的大学同学江之源,转而嫁给了姐夫,不就是他看中了姐夫军方的地位,希望有枪杆子撑腰,所以就牺牲你的幸福,现在他又想一手遮天,来干涉我的幸福,你告诉他,没门。”

那个身旁的军官听不下去了:“你小子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来劝你们父子和解,你倒说到我头上来了,你跟你老子都是一个德行,犟的跟头驴似的。这事我不管了,文倩,我到车里等你。”

军官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别以为自己现在官运亨通,有了几把破枪就可以耀武扬威,今后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有你哭爹叫娘的时候。”夏文俊望着姐夫的背影,嘴里嘀咕着。

“阿俊,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夏文倩狠狠地扇了夏文俊一个耳光。

夏文俊捂着脸,愤然走进屋里,把夏文倩送来的礼品都扔了出去,然后把房门砰的关上了。

夏文倩边哭边离开了吉祥里18号。

昱霖在楼上看得真真切切,他起初对夏先生和夏太太没有多大关注,平时接触也不多,只觉得他们是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而已,没想到这个夏文俊还是一个痴情之人,为了爱情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决裂,这不由得让昱霖对夏文俊刮目相看。

楼下安静了许多,昱霖来到了餐厅,边吃点心,边琢磨那个军官。

忽然,有人敲门,昱霖向胜男使了个眼色,胜男马上领会了,悄悄地躲到了卧室里去。

昱霖跑去开门,原来来访者就是刚才义愤填膺,决不妥协的夏文俊。

“欧阳先生,你好,我是楼下次间里的夏文俊。”夏文俊有礼貌地朝昱霖打了声招呼。

“你好,你好,请进来坐吧。”昱霖笑着欢迎夏文俊。

夏文俊朝昱霖弓了弓身子:“冒昧打扰,是有一事相求。”

“夏先生客气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听房东太太说,你是《申报》报馆里的记者,是吗?”

昱霖点了点头:“对对对,我是《申报》的记者。”

“我想在贵报上刊登一则启示,可以吗?”

“当然可以,什么启示?”

“脱离父子关系的声明启示。”夏文俊说完,把一张信纸交给陆昱霖。

陆昱霖打开一看,上书:

脱离父子关系声明

因本人无法忍受夏怀安封建家长制的专横跋扈,霸道妄为的言行举止,自即日起脱离父子关系,从今往后,夏家的一切事务与本人无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沟水东西流,老死不往来。

声明人:夏文俊

陆昱霖看完,微微笑了笑:“夏先生,你真的打算跟你的父亲脱离父子关系吗?”

“只要他一天不承认芸芸,他就不是我的父亲。”夏文俊决绝地说。

“为什么你父亲不同意你和芸芸的婚事呢?”昱霖好奇地问道。

“他想让我娶金家的大小姐为妻,那个女人比我大六岁,而且脾气很坏,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泼妇,其实说实话,我父母并不喜欢这个金家大小姐,可是因为金家跟我们是世交,而且金家一直是我们夏家生意上的大主顾,所以我父亲就逼迫我娶那个金家大小姐。芸芸是我大学同学,她母亲给人家洗衣服赚学费供芸芸上的大学,我父母嫌贫爱富,坚决不让我和芸芸来往,但我和芸芸两人早就私定终身,我父亲便以掐断我生活费用来威胁我,逼我就范,我就不信邪,难道离开了他,天地之间就没有我夏文俊的立足之地了?所以,我和芸芸就一起逃离了杭州,来到上海,我在自来水厂谋得了一个化验员的工作,芸芸在一家小学里当教员,我们的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有时还捉襟见肘,但我们精神上是自由的,是快乐的。”

听着夏文俊慷慨激昂的说辞,昱霖不禁暗暗为他的志气,勇气和决心而喝彩,但此时他想了解更多关于他姐夫的情况。

“夏先生,刚才来的是你的姐姐和姐夫吧?”昱霖随口一说,见夏文俊抬头望了自己一眼,忙解释:“你们吵架的声音很大,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

“没什么,那确实是我的姐姐和姐夫。”夏文俊点了点头:“我姐姐原先和她的大学同学江之源情投意合,两人来往了六年,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现在的姐夫,就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副司令刘盛义有一次邂逅了我姐姐,就一直对我姐姐穷追不舍,那个刘盛义是有老婆的,但我父亲看中了姓刘的在军中的地位,所以就让我姐姐给刘盛义当姨太太,我姐当时死活不从,我父亲以死相逼,我姐姐只能和江之源了断,嫁给了刘盛义,虽然后来刘昌林的正妻死了,我姐姐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我想我姐姐这些年幸福吗?如果她是幸福的,就不会经常回娘家时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所以,我决不能走我姐的老路,我要争取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夏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很赞同,婚姻确实应该自己做主。”

“欧阳先生,谢谢你支持我,你就叫我文俊吧。”

“好,文俊,那你就叫我锐哥好了。”陆昱霖望着这位意气奋发的年轻人:“我虽然赞成你摆脱封建礼教,寻求婚姻自由,但我不赞成你的这个做法,这个脱离父子声明只能将事情越闹越僵,没有了转寰的余地,你征求过芸芸的意见吗?她愿意看到你们父子反目?成为冤家对头?我想如果芸芸是个值得你爱的姑娘,她一定不会赞成你这样决绝的做法。”

夏文俊不出声了,确实,芸芸是个善良的姑娘,一直希望他和父亲能化干戈为玉帛,和睦相处,如果让芸芸知道他登报声明脱离父子关系,芸芸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夏家父子反目为仇的元凶,她一定会痛心疾首,于心不安。

“锐哥,你说的没错,芸芸一直不希望我这么做,可我如果不表明我的立场,他们就会一直不承认芸芸,这让我怎么对得起芸芸呢?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和芸芸厮守终身,又能让我们父子相安无事?”

“时间,时间是最好的良方,等再过几年,金家的大小姐再不结婚的话,就成了老姑娘了,我想金家也会知难而退,找个台阶下,废除夏金两家的婚约,等过些日子,你和芸芸有了孩子,我想你的老父亲一定会松口的,所以我想你就以不变应万变,既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也不妥协,继续过你们的小日子,毕竟你们现在还能自力更生。这样,你们父子俩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锐哥,谢谢你。我听你的,就按你说的做。可我就怕我姐一直来当说客,今天突然之间就找上门来了,我估计是她向芸芸的母亲打听到了我们的住址。”

“你姐要是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也会转而劝说你的父母。但你今天对你姐的态度,我不赞成,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姐跟你一母同胞,你怎么忍心这么伤害她?你应该争取她站在你这一边,这才是明智之举。”

夏文俊经过昱霖的劝导,心情舒畅了许多,朝昱霖笑了笑,伸出手去。

“什么?”昱霖不明就里。

“那份声明。”夏文俊指了指昱霖手上的那份声明。

昱霖把手上的那份声明交还给夏文俊,夏文俊随即把那张声明撕了。

“这就对了嘛!儿子和父亲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昱霖说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

“怎么啦?锐哥?”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已经作古了,我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他老人家了。我还来不及孝敬他老人家,他就……”

昱霖深深地吸了口气,拍了拍夏文俊的肩膀:“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夏文俊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离开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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