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余久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如何脱困的,张瑗就将其抛诸脑后,不再去想,专注与眼前的事情。
大夫确诊之后,开了药方,康宁熠接过,吩咐管家和其去抓药,然后看着女儿对张瑗说道。
“阿瑗,今日已经晚了,无法出城,想要返回京师,最早也得要明日一早了。”,康容熙看到张瑗失望的神色,语中的愧疚越发深了。
“这样啊,终究是我太过想当然了,容容,那明日要如何出发?”收起了面上的失望,张瑗转而询问她明日的行程。
“我已经找了此地的商家,请他们加一趟船,到时候顺水路而上,想来不过半月的功夫就能到达天津卫,只是陆路上,要颠簸些了。”康宁熠回道。
其实早在接到女儿找到张瑗消息的时候,康宁熠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返回京师的事宜,是以,才会这么快就能启程。
“麻烦伯父了,阿瑗心中感激不尽!”起身,屈膝一礼,张瑗真诚的道谢。
“阿瑗说哪里话,比起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们做的这些微不足道,爹爹,你说是不是?”连忙将张瑗搀起,康容熙转头询问父亲。
缓缓点头,康宁熠关切的说道,“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用拘束,于老爷子已经被我安排左边厢房了,你不用担心,且和容儿先聊着,我去看看柳师傅那边情况怎么样。”
言罢,吩咐了屋内的丫鬟几句,踱步出去了。
看着康宁熠离开,张瑗对康容熙说道,“容容,我想去看看于爷爷。”
已经知晓那个老乞丐对张瑗的救命之恩,真诚呵护。康容熙点了点头,引着她往西厢房去了。
约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们就来到了西厢房。
还没到的屋口,就听到了于老头的惊叫,“哎,哎,别扔,你们别扔,那可是我老头子穿了十多年的衣服,你们扔了我穿什么哪!”
两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问,随即加快了脚步,刚跨入门。就看到了屋中扭成一团的两人。
一个是身穿暗蓝短褐的家丁模样的男子,另一个则是一身新衣的于老头。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随着张瑗的插入,争夺的两人同时松了手,转向她。两人手中的东西顺势落在了地上,张瑗看过去,正是于老头之前一直穿着的破棉袄。
“阿瑗,你怎么样?”
疾步来到张瑗身边,于老头的话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关心。
“爷爷,我很好。这是我的好友,容容,她来找我了。我明天就可以返回京师了,您这是怎么了?”
握着于老头粗糙干燥的手,身上涌过阵阵温暖,张瑗开口问道。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你终于可以回家了,我真替你高兴!”欣慰的语气一顿。于老头搓了搓手,很是不好意思的接着道。
“刚才那个老爷,让人将我带到了这儿,我这十多年的老骨头被洗了个干净,还给了我新衣裳穿,我别提多高兴了,可是,我刚出来就看到他要扔我的棉袄,我不让他扔,他非要扔,所以我们就争起来了。”
“老爷爷,不就是一件破棉袄么,扔了就扔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这么宝贝它干嘛哪?”看了看地上的棉袄,黑的油亮,打了好多的布丁,有的地方还露出了灰灰的棉絮,康容熙不解的问道。
“这这它跟了我十多年,我我我舍不得,再说了,它还可以穿的,怎么说扔就扔。”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于老头的面上蕴满了不舍,看的张瑗心酸不已。
“既然爷爷喜欢,那就留着,容容,你说呢?”看向康容熙的同时,张瑗轻轻的摇了摇头。
挥手让刚才的家丁退下,康容熙拾起地上的棉衣,递给于老头,“诺,老爷爷,还给您!”
接过棉袄,于老头嘿嘿直笑。
拉着于老头的手,在榻上坐定,张瑗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爷爷,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师了,我知道您在这里孤身一人,我想您和我一同回去,也好让我报答您的恩情!”
乍听闻,于老头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清醒,抬起干瘦的右手,来回的抚摸着张瑗的鬓发,沉声说道。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阿瑗,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你都不知道老头子有多高兴,你这么做,是不是怕我一个人在这里继续受苦,饿肚子?”
张瑗立即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于老头拦住,“我就知道是这样,虽说这讨饭辛苦了点,可是,也不会被饿死,那京师万里之遥,爷爷我一个一只脚已经跨进棺材里的人了,真要离了故土,未必会比这里自在,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仔细体味于老头话中的意思,张瑗理智上同意,可是这感情上却怎么也无法放手,于是急急说道。
“可是,爷爷,我说了要给您养老的,要是您不跟我回去,我可怎么办?”
看着张瑗神色上的两难,康容熙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阿瑗,我也认为老爷爷不能跟你回京师。”
诧异的望向康容熙,张瑗道,“容容,你怎么”
“你先别急,水土不服虽说不是什么大病,可是却难治,老爷爷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从烟雨江南去到那北地京师,不适应是肯定的,这个风险确实大了点。至于你的担心,根本就不是问题,我会吩咐下去,老爷爷就在府中住下了,另外让康家在杭州城或者是附近的铺子,只要见到老爷爷,都要小心照顾,万不能让老爷爷再饿肚子或者受人欺负,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将心中的打算说出。就看到张瑗立即摇头,“不行,容容,这本是我的事情,如何能让你们分神,我再想想法子就好了。”
于老头也是满脸的不赞同。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阿瑗你是再拒绝,是不是因为我这么晚才找到你,你觉得我不是可以依靠的朋友?”
眼睁睁看着康容熙脸上流露出的‘你在拒绝我就哭给你看’的神色。张瑗和于老头顿时哑口无言。
恰逢康宁熠派人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让他们过去用膳。张瑗才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吧,容容,我把爷爷就交给你们了。希望能帮我好好照顾他,大恩不言谢,你的帮助我记住了就是!”
摆了摆手,康容熙一手拉着一个,三人相携往饭厅的方向去了。
餐桌上,康宁熠听到女儿的打算。并未说什么,而是爽快的叫来了管家,让他吩咐了下去。
嚼着口中美味精致的菜肴。听着身边众人的真心关切,紧绷了多日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下来,张瑗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刻的温馨静谧。
曦月高悬,皎皎白光轻轻的洒向大地。为这即将过去的寒冬,披上了一层细密绵广的温柔。
第二日。京师,紫禁城
放下手中的书,朱祐樘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刚刚睁开双眼,就看到秦罗匆忙而来。
“殿下,黄览刚才来报,说是”
秦罗康说完,退后一步,就看到自家殿下猛地起身,双眼震惊无比。
“确定了么?”
沉重的点了点头,秦罗低声说道,“黄览是这么回话的。”
受不住心头的惊慌,朱祐樘焦急的来回踱步,“快,秦罗,我们这就出宫。”
下定了决心,朱祐樘刚刚走到门口,就被进来的讲读官刘健拦住,“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吾吾要去”自从自己出阁讲学之后,除了风雨交加或者是严寒酷暑之外,从没有遗漏过,是以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刘健,朱祐樘一时结舌,竟无法将自己要因私出宫的话说出。
“刘大人,殿下内急,您看这”
秦罗见状,立即上前解释。
刘健皱了眉,看殿下眉宇的神色,好似出了什么大事一般,甚是急切,不过既然秦公公如此说了,他也不好阻拦,躬身抱拳,“请殿下快去快回,这下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闻言,朱祐樘轻微颔首,疾步出了文华殿的大门。
“殿下,您还要出宫么?”秦罗跟在朱祐樘的身后,问道。
“唉,不了,等到午膳的时候再出去吧。”
做了决定,过了片刻,朱祐樘返回了文华殿,跟着身边的三位讲读官开始了学习。
正当朱祐樘为着刚才的消息神思不宁,坐立不安的时候,杭州城中,已经准备停当的张瑗几人,已经迎着晨风,来到了城外的码头。
转过身,拉着于老头的手,张瑗嘱咐的分外仔细,“爷爷,以后一定不要和生水,还有,衣服要也记得经常换,要按时吃饭,不要饿一顿饱一顿,还有”
零零碎碎的说了大半个时辰,康容熙静静的立在两步之外,留给他们告别的空间,一旁的康宁熠则指挥着家丁不停的往穿上搬着箱笼。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休息了一夜的朝阳,在冲破了万里层云之后,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照的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潋滟万顷。
“阿瑗,时候不早了,船上已经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接到了船上父亲的示意,康容熙挪步到两人身边,出口打断道。
“好了,阿瑗,你快回去吧,你爹娘肯定在盼着你回去呢,你说的我都会注意的,好孩子,赶紧上船去吧!”
最后一次拍了拍张瑗的背心,于老头将她往船的方向推去。
“爷爷,我说的,您一定要照着做,一定要注意啊!”不放心的回身,想要再回来,却被康容熙拦住。
“爷爷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挥挥手,看着张瑗停住了动作,面对着他深深的跪了下来。
心头酸的于老头受不住,他匆匆转过了身子,等了片刻,才敢回头。
张瑗已经起来,被康容熙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往船上走去,徐徐和风送来了她最后的叮嘱。
“爷爷,您保重,我会回来看您的!”
那个小小的瘦弱身影,终于渐渐远离了自己,踏上了那艘归家的船舶。
看着船夫们将沉重的锚拉出水面,舢板被撤回了船上,那个已经看不清楚面容的蓝色身影,正遥对着自己不停挥手。
看着船缓缓的滑离岸边,被海风吹得鼓胀的白帆一点点的消失在视线中,于老头终于老泪纵横。
“孩子,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