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平整干净，裙摆拂过，沾染不上一丝尘土。偶有雪花飘落，落在发髻，任由金步摇寸寸挑逗。
原本寒冷寂静四周，并没有让此刻宫凌洛的心得到片刻沉静，反而更七上八下了。
再纠结，再挣扎，终究还是来到了正厅外。
正厅里传来相谈甚欢的热闹声，父亲宫容的笑声尤其爽朗，这个年，由于没有破相替亲一事，对于宫家而言是极为祥和安宁的。
宫凌洛长吸一口气，她自己并未发觉，此刻的她眼眶已沾染上雾气。
侧头，看向正厅——
父亲正招待着前来走动的朝中好友，那些朝臣，宫凌洛各个都认识，前世，就是靠着他们，宫云雪才一步步踏上了皇后的位置。
可唯独——不见那位故人的身影。
或许是天意吧，也罢！
宫凌洛继续往三姨娘的院子走去，脚在地上走，心却已经不知去往了何处，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亭台楼阁，曲折回廊，宫凌洛走的每一步，袭香都细细盯着，生怕因为雪天路滑，自家主子摔了跟头。
看到主子受疼，袭香的心比刀绞还难过。加之，在过大年这样的日子里，相府宾客如云，若是被人瞧见，就太尴尬的。
“雪桥湿滑，小姐小心。”袭香看到大小姐心不在焉，急得不行。
最危险湿滑的雪桥总算过了，袭香悬着的心也才终于落了地。
然而——
她的眼睛和心都在主子宫凌洛身上，全然忘了顾一顾自己脚下，忽然，只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一团瘫软黄泥，整个身体立即失去了重心，晃荡着要往后倒……
宫凌洛还未回过心神，只是本能地伸手拉住了袭香的手，让失去的重心又回归到袭香的脚下。
“谢小姐……”
袭香羞红了脸，本是怕小姐摔倒，却不料差点摔倒的反而是她自己。
宫凌洛停住了脚步，目光看向前方。
袭香立即闭了嘴，顺着宫凌洛的目光看去。
二小姐宫云雪在那儿，她的跟前站着一个小男孩儿，一身墨色雨花锦锦衣，华贵又不失优雅韵致，虽只是立在雪里，却也显出几分不凡的尊贵来。
“那孩子是谁？”如此穿着，定然不是什么路人。却也不像来客，若是来客，即便岁数再小，宫云雪也是不敢刁难的。
袭香道：“是半年前三姨娘去南边时带回来的宫谨小公子，已经有五岁了。”
半年前！
宫凌洛竟然不知道半年前府上添了个小孩，她这个相门大小姐是怎么当的？难怪前世会被宫云雪啃得连渣都不剩。
袭香见宫凌洛神色有些异样，连忙又道：“三姨娘生性淡雅，处事低调，对小宫谨也不算太宠，丞相大人又忙于朝堂的事情，所以这孩子在府上只是比仆人稍尊贵一点的角色。平日里不怎么出三姨娘的院子，今儿贸然出来，可能触怒二小姐了。”
不尊贵？为何穿着那般华贵？
“三姨娘生的小公子去世后，三姨娘仍旧留着他的旧物，想必宫谨小公子这身衣服也是三姨娘打赏给他过年的。”
袭香细细说着。
宫凌洛往宫云雪那边走去，越近，越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既然你说你没有偷，又有谁能够证明？别说你是捡来的小孩子，就是哪个姨娘亲生的，偷了东西也是要被罚的。”宫云雪说话一向慷慨陈词。
小孩儿却有些倔强，“我说了我没偷，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找大夫人和丞相大人。”
“你……”宫云雪也不过是因为对付宫凌洛的计划失败，又被灵玄宫主连扇十几个耳光，心里憋着气，想找个人撒，却不料这小家伙像个螃蟹一样，稍一戳就举起他的钳子要咬人。
小孩儿嘟囔了下嘴，“说我是捡的，云雪姐姐你自己不也是大小姐捡回来的吗？”
“你！”宫云雪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放肆！”宫云雪的贴身婢女冲上前将五岁的宫谨推倒在地，“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可以跟我们二小姐比吗？别忘了，三姨娘再养你两年，待你能干活儿了，你就必须在这府上做仆人！”
“行了！跟一个孩子置气做什么？”宫云雪明明愤怒得恨不得手撕这孩子而后快，却还是表现得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只要给本小姐磕个头，认个错，我也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我没犯错为何要认错？”宫谨的脸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冻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如同一口古泉，不染一丝尘埃。小嘴瘪了又瘪，看样子，是在强忍眼眶里的泪。
宫云雪俯身盯着男孩儿，双眼闪过一道阴狠，气势逼迫，“偷盗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这不是犯错又是什么？没有娘教的孩子真是可怜，不过没关系，待我命人打杀了你，你也就不会感到自己可怜了。”
说罢，伸手，狠狠用力夺了小孩手中的玉雕。
“你还给我！这是我给三姨娘做的新年礼物！”男孩儿的眼眶一点点被泪水占据。
宫云雪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低声骂了一句，“低贱的狗畜生！”
接着，扬起手，就要把手中的玉雕狠狠砸在地上。
男孩儿看得心惊，双眼已瞪圆，嘴张得能吞下一个小拳头……
“妹妹在这儿？”
宫凌洛声音清冷，忽然出现在宫云雪的身后，把宫云雪吓了一跳，以至于忘了手中拿着的玉雕，也忘了自己要砸小孩子物件的形象有多损一贯的淑女形象。
“好精致的小东西。”宫凌洛看向宫云雪高扬的手。
袭香上前，对宫云雪行了礼后便取下宫云雪手中的玉雕，呈递到宫凌洛的手里。
宫凌洛细细打探起来，玉雕不仅算不得精致，而且手法幼稚生疏，若不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来是雕的一个人偶。
宫凌洛轻笑，“我以为妹妹费力去争抢的一定是很精致的东西，却不想是我看错了，竟是一孩子玩耍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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