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期刊的审稿人拿到论文或者报告后,如果觉得研究没有大的问题,就会予以通过进行刊载,梁葆光做的也是审稿的工作,并不需要完全弄懂手里这份研究报告,只要审核一下是不是可信就行了。
这本应该很简单的工作,但真正上手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因为黑岩龙造直接跳过了数个阶段选择蛮干,而且研究报告本身也不完整,很多地方需要他发挥自己聪明的头脑去补完,“构想很有建设性,但就目前的数据来看,没有任何可行性。”
“任何?”这个词的否定意味是百分之百的,林田海太了解这位朋友的性格,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是不可能这么表态的,这家伙只喜欢打别人的脸,却不喜欢别人来打他的脸,所以这份研究显然没什么价值。
“打个比方吧,一座精美的铜像因为自然侵蚀生出了铜锈,由于缺乏合适的工具没法在不伤到雕像的前提下进行清理,这时候一个聪明人站了出来,说我们用硝酸与铜绿进行反应就好了。”梁葆光摊开了双手,用钢丝球去擦铜像必然留下划痕,用物理手段也就是通过手术去除淀粉样病变,场面会更难看,这正是阿兹海默症无解的原因。
“然而这个聪明人却没想过,硝酸和铜在常温下也是能发生反应的。”铜绿的主要成分为碱式碳酸铜,与稀硝酸反应会变成硝酸铜和水以及二氧化碳,由于硝酸铜易溶于水,用水一冲就干净了。然而稀硝酸和铜也会反应并得到硝酸铜、一氧化氮和水,也就是说用稀硝酸洗铜像会把整个雕像都毁掉。
林田海不懂病理学,也不懂药剂学,但他明白这个比喻的意思。用黑岩龙造研制的药剂治疗阿兹海默症,就像是用稀硝酸清洗生锈的铜像,原本应该只清除淀粉样蛋白的药剂,却把人的脑子也毁了。
梁葆光颇为遗憾地撇了撇嘴,如果精准清除淀粉样蛋白的药剂被成功地研发了出来,无疑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只有家里的老人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才能体会那种深深的无助与绝望,“无论是谁在进行这项研究,他的路子都走错了,目前的药剂若是直接用在人身上,恐怕活不了几天就要丧命,治好了阿尔兹海默症又有什么用呢。”
“那么这些东西就是一堆废纸了。”林田海显得有些无所谓,因为这对于他来说这个可能还算个好消息,看破研究毫无价值后他就没有理由再往这个无底洞里投钱了。相比之下三井边雄才叫惨,不仅付出了金钱和人脉,还为之杀了不少人,到头来发现这只是一场空的话,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不算废纸吧,这项研究是你投资的吗,主持研究的是谁?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和对方见面聊一聊。”梁葆光就像一个老饕,终于看到了能让自己提起筷子的菜色,虽然厨子水平不够把菜做咋了,但食材本身是非常难得的。
林田海并不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以他对那些政客的了解,三井边雄势必不会容许威胁到自己安全与地位的人存在,经他那么一提肯定是要对黑岩龙造下死手的,“大约一定是死了。”
“怎么着,孔乙己不去偷书改行学医了?不是说学医救不了……”两个宗国人凑在一起逗闷子,那快乐无法想象。
“你都不看新闻的吗?研究这个的人叫黑岩龙造,是个刚进研究所不久的博士生,为了这项研究他已经害死二十几个人了,做着违规的人体试验。”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杀人案是破不了的,只看上面的人给不给破而已,事情败露之后某些人为了脱身,就把罪责全都推到了这个疯狂的年轻人身上。
“谁给他的支持,他爹很有钱吗?”医学博士即M.D并不是博士,梁葆光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叫黑岩龙造的肯定是个Ph.D.,而医学、生物学、化学的博士们大多是弱鸡,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种。一个孱弱的研究人员,肯定是没那个本事去街上抓人当实验样本的,购买器材和试剂的钱也是笔天文数字,一般人完全支付不起。
“还能有谁,那些爱做梦的外行人呗。”外行领导内行是个世界性的问题,就以三井边雄为例,他自以为在医学方面颇有建树,却因为自负而轻易地被黑岩龙造一个小角色给耍得团团转,无知是比贪婪更大的原罪,“你真的得多出去走走多接触点人了,这些年光跟那些店里的小姐交流,才会跟世界脱节。”
“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评头论足实在太不礼貌了,我只有一个妈就已经无法呼吸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男妈妈。”梁葆光挠着脖子,仿佛真的喘不过气来一样。
“你强调自己只有一个妈,是在暗示我有两个妈,是吗?”虽然经常被外人拿来说事儿,但林田海从未因为这个而埋怨过他的父亲,毕竟有句话说得很对,陷入爱情又不是罪。谁规定有妇之夫就不能再爱上别人呢。布拉德·皮条客不就用这个理由甩了安指导,跟朱莉来了个“真爱无敌”么,然后又跟大表姐真心相爱,甩掉了朱莉。
两个老朋友在一起,还真聊不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来,如果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反而更谈些正经话题。梁葆光的玩心很重,但他的职业并不自由,做医生就没有不加班的,“机会难得,别在办公室里浪费时间了,虽然这次没帮上你的忙,不过这不正是酒肉朋友该有的样子吗?”
“神他么酒肉朋友。”林田海嘴上不爽,却依旧拿起电话给渡边小池打了过去,他自己对这些其实并不在行,不过手底下有的是专业人士,怎么也能给这个自大的混蛋一个难忘的东京之旅,“看在你大老远飞过来的份上,才给你安排一下的,别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