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尊在前殿,和衣握刀,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忽然莫名醒了,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等春曹和秋曹在殿门口大声回禀有事的时候,他几乎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那就是,没有鸟叫声。
没错,满行宫都是死鸟,地上的那些羽毛艳丽的鸟尸让得了密集恐惧症的人抓狂。人们总算知道了这一带究竟有多少种飞禽,它们刚死不久,尊戴着薄薄的皮手套一摸,还是温热的。
春曹和秋曹吓的腿软,手合什半空求神明护佑,尊命太监高启明通知府里所有下人躲进屋子,不许出来。
曹秉鲲其实就歇在府里,正看着人在府门口装骡马,此时早带着亲卫队赶到,吓了一跳,这是战场么?被毒死的鸟死状极惨,环瞪暴睛,要是让地上的人和动物吃了,就是一条死亡的食物链。
他心里忐忑,难道脱脱颜飞终究还是容不下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皇子?可是一只眼睛无论如何也没资格抢太子之位,他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又一想,也不对,那个人心狠手辣,动一次手,怎么会这么仁慈只杀鸟不杀人?
鸟尸需要立即深埋。
幸亏修茸王府的工匠们最近没开工。
也许连从御花园里引过来的山泉水也有毒?不过,用验毒针试过,没毒。
“不杀人只杀鸟,这是一种警告,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高常世尖叫道:“天呐,这让老奴怎么安心走?”
水鱼的脸毫无血色了,看来,乌鹊国去不成了,该死!马上就成行了!
她低声道:“高公公,您只管走,他们是月道夜行,是来找我的,与你们所有人无关。”
话音刚落,一个尖利利的笑声刮过耳膜:“嘿嘿嘿,大小姐叫吾等好找!”
红色的花瓣雨漫天飘洒一阵,一把伞下,一个黑衣人冉冉降落,戴着金色的兔面具,听得出她是女子。
尊的拔刀速度这世上没几个人可比,但此时全身麻痹,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了。
嗅到奇异的香,那香味就像一条蜿蜒的斑斓毒蛇,紧紧缠着人的四肢,令人动弹不得……这是……璇花縛术……
尊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这时她身子忽然化作离弦之箭,倒冲下来,伞把上面弹出锋利的双面剑刃,所有人都只好等着她飞下的那一刻,来一场残忍的杀戮。
“这轻功要是换上一件白道袍都特娘的能做天外飞仙了!”
一股熟悉的恶臭斜刺里强攻过来。
除了天机的独门暗器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么臭的东西了。
尊的小拇指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是五指全身。
刀出鞘的一击,比敌人下落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只一招黑衣人就倒在地上。
月道组的人是不能杀的,那会引来他们无休无止丧心病狂的报复。
所以她倒下的一刻,还能掷出一大把剧毒的玫瑰尖刺,悉数攻向尊,可是这些暗器在尊快如疾风暴雨的刀法面前毫无用处,碎成段段没入泥土,连衣角都没碰到。
“别碰她!”两个人同时警告尊,那是天机道长和曹秉鲲。
他们的对手是两个超强的黑衣兔面具剑客,由于都没打算要了对方性命,所以跟在武道场上练剑差不多,你来我往,但天机道长好整以暇地说话,曹秉鲲一分神,腕子上被刺了一道血痕,要是对方存心要他性命,他此时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显而易见,三人对三人两胜一败,还是凉王府赢了。
即使那人轻功一流,璇花縛术更是早己失传的绝学,浑身剧毒,还是落到尊的手里了,余下的两个还在打,尊把他们的同伴五花大绑,高声叫道:“月道组的,停手吧,不然我杀了他!”
那两个人撤了家伙,其中一个冷笑道:“任务既然完成了,多缠无益,把我们的伙伴放了吧,凉王殿下!”
“什么任务?”
对方稍一犹豫,“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们月千重当家的私生女儿淘气离家出走,她又是个机灵鬼,害得我们百般寻找,没想到躲在凉王府,倒给王爷添麻烦了。“
尊眨眼之间,不见了水鱼。
看来人家早就计划好了,使人缠住三个高手,再掳人。
月道组十个顶尖好手,来了五个,这种情况绝无仅有。
他默默无语,看来兹事体大,月道组绝对不敢宣扬。
曹秉鲲道:“就为这个下毒使绊子,你们明说,谁还能占着你们家的女儿不给?”
“那也要她心甘情愿不是?这么一闹她就不敢再跑了。”
“本王……要见她。”尊艰难地说出来。
月道组的人面面相觑。
他复述了一遍:“本王要见她!”这一次坚决了好多。
凌厉的话语传递更多地警告:“凉王殿下请自重!临来的时候千重大人嘱咐,若见大小姐臂上守宫砂有失,就算拼着我们月道组一个不剩,也会杀得凉王府鸡犬不留。不过,现在看来,殿下真是端方守礼的谦谦君子,属下等佩服不已,才让您全身而退。还有,我们家的小姐要嫁人了,你窝藏她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以后见了她也要装作不认识,只烂到你们三人肚里罢了。否则,凉王府将后患无穷!”
曹秉鲲撇嘴:月千重虽然是皇帝近身护卫,也不过五品官儿,他的女儿有幸侍奉凉王殿下,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敢大言不惭灭了王府,以为本刺史七万大军是吃素的?
“曹将军!女子再美,只要文定了夫家,就不会纳入皇帝进宫妃嫔之列,何况凉王爷不过是区区皇子,有什么理由强占有夫之妇?”
曹秉鲲被噎的哑口无言。
尊冷笑:“本王从不受人威胁,把水鱼交出来,除非你们不要同伴的命了!”
他的刀抵在那个人质的脖子上。
“月道组还从没有过被人掳走做人质的先例,丢不起那人。这个废物殿下杀了以后,赐她一口棺材就是,属下告退!”
来无影去无踪,众人回过神来,没人了!
天机和曹秉鲲一咧嘴:“算你丫狠!”
府里的人都吓得不轻,尊叫人替人质包扎好伤口,亲自审问。
面具被摘下,眼前一个十分清秀的女子,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左脸上有黥面,那是墨刑,代表她是个犯人,永远的精神囚徒,这使她凭添了几分狠戾,她倔强地一句话不说。
愿杀愿剐随你。
尊把她的绳子解开,道:“你走吧。”
“为什么不杀了我?”她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淡淡回答:“我不杀女人。”
这一句轻蔑的话更加激怒对方:别把我当女人看,月道组里没有什么女人!
你看见我脸上这个“贱”字,我的母亲因为杀夫,是十恶不赦的女死囚,我在噬磕岛的死囚牢里出生。后来被岛主挑中,当做杀手来培养,把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围在一个猎场里,不想法子杀了他们,我们这些孩子就别想活着出来,十一岁我就开始杀人,所以我没资格做女人,也没那么想过!
他的语气仍然淡然:依我看,你就是女人,还是个挺好看的女人。
“我……不要你可怜我。”
被抓住的猎物除了膜拜猎手强大的能力,更惊讶于对方是一个皇子,因此,口气再不能维持那种强硬和冷酷,反倒渗出一丝从没有过的外强中干。
“我……不要你可怜我。”
她看着这个美少年王爷,想起他挥刀的英姿潇洒极了!在她眼里,戴着眼罩反倒给他增添了三分神秘狂野的气质。
“我不是可怜你,是佩服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杀手!”
她听见这句话,眼睛湿润了,为了做个强者,从孩提时到现在,她就是活在地狱里,倔强地说:“可我还是败给你了。”
“你没败给我,要不是天机老道的独门暗器是你璇花縛术的克星,我根本伤不了你,那是误打误撞。”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又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秘密?等我的伤好了会杀了你,你不怕么?
你一个女人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过后,天机道长和曹秉鲲看见,尊的身边多了一个侍卫,据他说,那个侍卫她的名字叫月水莲。
好么,月道组被史无前例地挖墙角了!
只是,尊要求她和自己一起去救水鱼,她就是不肯,还凭着女性的直觉看出了尊的心思,冷笑道:郡主大人选择躲在凉王府一定是她偷看到了您和月千重当家的过招,她认为只有您的能力和地位才能庇护她。如果因为这些您就对她有所期待,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是皇后!您的嫡母!要是让皇帝知道你们的事,不但凉王府,就是曹秉鲲的曹氏一族,也难逃厄运,想想皇帝的狠辣,想想当年大臣储光曦,因为卷进宫斗,三族被灭,血流成河,您就醒醒吧,这么多性命在您的手心里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