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1)

随着节气的变化,麦苗儿也返青,拨节,抽穗,灌浆,由青泛黄,当金色的麦浪翻滚在大地的时候,麦收的繁忙季节开始了。

受东南季风的影响,这个时期特有的干热风,使小麦熟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儿。这个时期的天气又是多变的,老天爷说反脸就反脸,不定那一会儿来一场大雨,一年的收成也就泡汤了。所以,抢收抢打小麦成为头等大事。学校放了麦假,小孩子也要参加到这场战斗之中,男女老少齐上阵,一个个挥动镰刀割麦子,麦子如地球头上的短发,这一块那一绺地被剃下来。

第六生产队把先熟了的几方地块包了工,按每家人口的多少,一个人亩半麦地,要求在两天之内割完,能按时完成任务就给五个工,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就要罚三个工,提前割完的,奖二个工。荣福家连上刚出生的小宝,分了十六亩半麦地。荣福、荣兰、荣贵、荣梅,每人一把锋利的镰刀,没命地割,不为多挣二个工,只盼按时割完不受罚。荣福娘现在身体好点了,也可以到地里帮孩子们割一会儿。荣喜也放假了,也拿着镰上阵。荣发、荣祥虽放了假,可学校要组织学生每人拿一条小绳到地里拾麦子。六儿跟着娘在地里玩。

家里只有玉秀抱着孩子,婆婆要是回来得晚,她还得抱着孩子浇火做饭。

荣福一家人割了一天,没割完一半,也就是说,荣福家第二天必须割完剩下的,否则就是没完成任务,就得被罚工。荣福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拿起昨天晚上磨好的镰刀,急忙往地里走。他知道,荣兰他们昨天已累了一天了,手上都磨出了泡。割麦子是一年的劳动中最累人的活,得一直弯着腰,弯得腰酸腿疼,手还要不停的挥舞镰刀,抓、割、搂、放,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处关节都在配合运动,要无限次地重复着这一连串的动作。舞蹈起源于人的生产劳动,从这里可以得到证实。舞蹈属于艺术,虽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所以与生活最大的区别是舞蹈无需太大的力气,尽管有时演员跳得汗流浃背,但终有谢幕的时候。割麦这一场实际生活中的舞蹈,割不完是不让谢幕的。十六亩半地的麦子,只能割、割、割。

当荣福急急忙忙走到地里时,他看见三个弯腰晃动的黑影,荣兰、荣贵、荣梅已经割了起来。荣福心里怪自己起的晚了。他向手心里唾了两口唾沫,弯下腰,挥起了镰刀。

他们已割了好大一会儿了,东方的天空才泛出一些白意,太阳懒洋洋地不愿起床。

今天的割麦任务,清清楚楚地摆在他们兄弟姐妹们面前,他们只有不停地割。

早饭是娘和六儿送到地里来的,黄面馍、黄面糊、老咸菜疙瘩、一桶凉开水。荣贵先搂着桶“咕咚咕咚”地如饮牛一般地灌了一通水,然后抓起两个黄面馍,一大块咸菜,一屁股坐在地头,吃起来。荣梅说:“娘,你瞧俺二哥的脸。”

大家一齐看荣贵,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荣贵割得快,汗也流得多,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伴着割麦时荡起的黑土,在脸上染出一道黑一道白的。六儿拍着手叫道:“噢,噢,二哥变成大花猫喽,二哥变成大花猫喽。”他娘拧了一把湿毛巾,走过去给他上下左右地擦脸。荣梅说:“看咱娘,还把二哥当小六呢。”荣贵孩子气地“嘿嘿”笑着。

太阳这会儿精神抖擞地爬到空中,看起来小了许多,但热量象被浓缩了似的直射下来,万里晴空,云儿不知都躲到那个角落里凉快去了。太阳还依然热情忘我地燃烧着。吃了饭顾不得休息,又割了起来。不仅仅是荣福家,各家为了完成任务,不挨罚,都在挥汗如雨地干着。在六队,大概只有队长李进元不知道腰酸腿疼是啥滋味。

太阳看似慢慢腾腾,却不留任何情面地向前迈动着步子。中午队长李进元来检查割麦质量时,大概看到荣福家任务艰巨,又重申了一遍奖罚制度,然后拿着簇新的尚未沾满泥土的镰刀,背起手,踱了去。荣福姐弟五个都已累得不想跟他说一句话了。他们每个人的感觉就是,腰弯下去就直不起来,狠心咬牙不怕疼直起来,就再一不想弯下去了。再看看那一大片麦子,地垄长得望不到头,金黄的麦穗似乎很高兴地摇摆着,等着人们去收割。我们不止一次地在电影上看到喜获丰收的农民,兴奋欢乐的打晒场面,并且还有雕塑家,把怀抱谷穗,头扎毛巾,洋溢笑脸的农妇雕成塑像,让那笑容永恒,好象这些粮食都是不费力气白捡来的似的。荣福兄妹五个除了中午吃饭时休息了一会儿之外,一直在弯腰割着,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成了泉眼儿,汗水流淌出来,被太阳蒸发掉水分,剩下一层盐抹,干结在身上。尽管荣福他们都把力气用尽,但是到太阳下去又换了月亮时,分给荣福家的十六亩半麦子还是没有割完。

荣福看着弟弟妹妹们实在累得不行了,荣梅和荣喜还小,把他们累出病来就成大事了,上午吃饭时,他们俩就不想吃东西。荣福只好说:“咱们回去吧。我去跟队长说一说,看能不能明天再宽限咱们一早上。”

荣兰说:“你别去废那嘴,说也白说。”

“我先说说去,要是他不答应,咱们晚上趁着月亮光再来割。你们都回去吧,吃了饭歇一会儿。叫咱娘别等我吃饭。”

他把弟弟妹妹们都支回去了,自己回身又走到地里割起来。他心里很清楚,去求队长李进元宽限一晌,那等于是鸡到黄鼠狼跟前求饶。他只不过怕弟弟妹妹们累坏了,故意编了瞎话,把他们支回去罢了。

如果今天割不完,被罚掉工,那是荣福极舍不得的,要知道,工分就等于粮食,而荣福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为这个家多挣吃的东西吗?绝对不能让队长罚工,他给自己下命令,今天晚上不睡觉也要把剩下的麦子割完。尽管他也很累了,铁打的汉子,这两天不停手不直腰地割,出会受不了的。为了能多分一点点的粮食,荣福趁着月亮光,悄无声息地用力割着。腰疼,疼就让它疼去吧;手上早已磨出了潦泡,潦泡又磨破,慢慢地往外浸着血,也不用去管它。他把毛巾往镰把上一缠,任血口处流出的血都浸在毛巾上。

一垄,两垄,三垄......月亮慢慢升高,晚风并不清凉,白天大地吸饱的热气在晚间还礼似的又放出来。空气混乎乎地热。六队各家都已完成了包工的任务,回家休息去了,只有荣福家没完成。四周静悄悄,只听见荣福“唰、唰、唰”地割麦声。

又一垄割到地头,荣福给自己鼓劲:“还剩下五垄,我一定能在今晚割完,一定要割完。”

又割完一垄,他连直一下腰都没有,拐过来又割这一垄。他不看四周,只顾割,当他割到半截时,听见前头有割麦的声音,看见有个人影晃动,放下麦子时,两条长辫子一悠,他明白了,是荣梅。

荣福略抬一下头,喊着说:“是梅子吗?谁让你又来了。”

荣梅听见了答非所问地说:“大哥,我给你拿的黄面馍在地头蓝子里,你过去吃吧。”

荣福问:“孩子呢?”

“好好的。我来时大嫂抱着他睡了。你快去吃吧。”

“行,一会儿吧。”他说完继续割。

荣梅知道,哥割不完是不会吃的。她也不再劝他。于是,两个人一起割起来。

在他们兄弟姐妹们中间,要数荣梅机灵。大哥说的慌话是骗不了她的。她回家跟娘一说,她娘说:“你去跟你大哥说,就说我说了,叫他回来,晚上我们也不割了,明天让他们狗日子的罚吧。”荣梅答应着,悄悄地给他哥拿了两个黄面馍,拿了镰也来了。她知道,娘的这话跟大哥说了,大哥也不会听的。

荣福娘见荣梅去了也不回来,知道他们俩准是在地里割麦子,不放心,又把荣贵推醒,让他去叫他们兄妹俩。荣贵来到地里时,他们俩快割完了。荣贵接过荣梅的镰,很快地割完了剩下的半垄。

荣福在回家的路上,就把荣梅给他的两个黄面馍就消灭了。回到家里,把娘给他热的一碗汤灌下去之后,往自己炕上一躺,便呼呼地大睡了。

玉秀给他脱下鞋,把他摆顺,给他脱下衣裳,盖好单子,掰开他血乎乎的大手,心疼得眼圈一红,她用湿毛巾给他擦脸,荣福始终都没有睁一下眼。

这方地割完了,随即熟了的几方地块,都得人力用镰一把一把地割下来。没包工的大小地块有的人就磨洋工。一连六天的割麦,然后收、拉、打、晒,然后洋洋得意地赶着大车去上公粮,就如电影《青松岭》中唱的:“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哎......”谁知这粒粒的粮食都是辛苦呢?紧接着种玉米、点大豆、耕高粮,没有一样劳动不是紧张累人的。

整个三夏在紧张、忙碌、劳累中过着。在这场夏收夏种的战斗中,荣福家每一个人都瘦了一圈。自留地里的活儿是他们趁晚上,或是娘跟荣喜、荣发、荣祥一点一点地做出来的,连岁的六儿都参加了点玉米的夏种之中。

公粮交过之后,队里按各家所挣的工分分粮。分了新粮再加上自留地里打的麦子,终于,荣福家里有了一些小麦磨成的白面。首先享受这用血汗换来的果实的,是六儿和荣福的孩子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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