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主,夫子以及被捆成了粽子的拔刀卫,全部齐整整的看向风前。六束目光刷刷的聚集,把风前灼的有些心虚。
安静片刻,夫子断然决然的声音响起,“不行。”
斋主亦皱眉,说道:“外面的世界过于凶险,不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风前划了一下鼻子,说道:“从长计议?最开始来找我们事儿的是普通的御林卫,之后来的是会真气的御林卫,如今来的是万夫莫敌的拔刀卫,那再往后呢?”
风前说的非常客观,从最开始到现在,朝廷派来的人越来越强。眼前这名被绑成了粽子的拔刀卫虽然狼狈,但依旧是风前三人联手才勉强获胜。如果下次来的是两个拔刀卫呢?或是在蓬莱神兵营修练过真气的拔刀卫呢?
斋主沉默了下来,但夫子依旧梗着脖子像头老倔驴一样,说什么也不同意。
风前嘿嘿一笑,问夫子:“师傅大人啊,你说我是在书院里面安全,还是在书院外边安全?”
“屁话,当然是书院里······”夫子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风前腰间绑着的纱布。
“要是我一直呆在书院里,不管朝廷派来什么人,我都不会像乌龟一样缩在大阵之中挨砍···所以貌似我离开书院会比较安全···”风前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非常为难的神色。
夫子的嘴唇一动,嗫嚅了半天,却依旧没想出反驳的话来,他转向斋主,说道:“你能说会道,你劝劝他。”
斋主沉默了会儿,说道:“风前说的对。”
夫子生气的看了眼斋主,恼火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
风前,斋主和被捆成了粽子的拔刀卫齐整整的看向夫子,六道刷刷的目光把他灼的有点心虚。
“是,我是不会舞刀弄枪的,但我会画画啊···谁说画画就不能闯天下?”
“师傅,那谁来和斋主一起守大阵?”
夫子被风前的这句话憋得岔了气儿,他转身离开正厅,生闷气去了。
这时,拔刀卫突然问道:“蓬莱也是天下九地之一,你去做什么?”
风前呲牙一笑,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我去画上几百幅画,不再让任何人进去。”
拔刀卫看着风前,说道:“我很期待你的成长。”
风前正思考怎么忽悠夫子同意他走,被这突如其来的评价吓了一跳。
“为啥?”
“因为你很会打架。你诱我进入冰火大阵,之后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让这两个老头发动大阵罢了,除了最后一刀,你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风前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只不过是小聪明罢了。话说‘冰火大阵’这个名字好啊,若是比文采,你得比我高十八座山。”
拔刀卫闭上了嘴巴,他眼前的少年真是很奇怪的人,明明非常强大,却满口废话,好似在故意示人以弱。随即拔刀卫便想通了,少年之所以能战胜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这时,风前转向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斋主,说道:“有问题要问。”
“问吧。”
“画画是仿万物之形,自然能仿万物之气而成大阵,但写字怎么能成阵呢?”
“我华夏之字是天下至简之画。”
“奥?”
“人们看见真正的山知道是山,看见夫子画的山也知道那是山,那看见我写的山呢?”
“照您的说法,金国清国的人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破了字阵?毕竟他们不认识我大明的字。”
“华夏文字仿万物之形而创,所以我说,这字是至简之画。即便金国清国的人不认识汉字,他们也能感到字里透出的画意。”
“但不管是夫子的画还是您写的字,其中所蕴藏的都是普通的真气啊。为何我看到这些不含属性的真气寓于字画之中,便仿佛感觉到了‘山’所特有的灵气呢?”
“我在白纸之上点一个墨点,你看到的是这个墨迹还是墨迹之外的白纸?”
“是墨迹。”
“同样的,你知道夫子画的是山,你看见我写的是山,然后你再去看蕴于字画之中的普通真气时,你看到的是什么?”
风前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这普通的真气便是白纸,而真气之中属于山的那部分灵气便是墨。我知道字画是山,所以我看到的只是山的灵气!”
斋主微笑道:“所谓一叶敝目,不见泰山便是这个道理。”
风前嘿嘿笑道:“我只用眼睛便能看出真气中的独特灵气,我真是太伟大了!”
斋主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待笑完后说道:“你画的四十九幅丑画也是伟大的很。”
风前听了这话突然沉思起来,片刻后他问道:“那如果我注入画中的只是普通的真气而不是老人特有的灵气呢?还有人会花那么多钱买画吗?”
斋主微吟片刻,道:“不会,因为你画的太丑,所以人们可能认不出那个东西是什么,自然看不出其中灵气。而你将灵气注入画中,正是逆着正常之道而为之。普通人仿形而至意,而你是以意达形。”
“总而言之,画术极高者,画便会活灵活现,这是因为看画的人看到的是提炼的更为精纯的灵气。而至于我们,因为我们将真气注入了字画之中,所以灵气以另一种形式凸显出来。”
缠绕风前良久的问题终于被斋主一语道破,风前顿感心中一片澄明。他放松的说道:“谢谢斋主,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
斋主看着一脸狡黠的风前,点了点头。
风前问道:“为什么不帮老爷子劝我?反驳我是件多简单的事?老爷子是关心则乱,但斋主呢?斋主很想让我出去?”
斋主很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神色,他说道:“反驳你当然很容易,你在书院里不愿意当缩头乌龟,难道到了书院外你就会当了?我之所以想让你出去,是因为我是个父亲。”
风前老脸一红,抗议道:“那就让我出去送死啊!!”
斋主脸上的那丝奸诈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一脸安和,犹如圣人,他淡淡道:“送死?谁能杀死你?”
风前心中飘过一声暗叹,这老狐狸不愧是做过官的!
他拱拱手,赞道:“斋主真龙凤!”这“龙凤”二字风前说的模模糊糊,听着就像是“聋疯”一样
斋主淡淡一笑,回敬道:“小子偏乖涩。”这最后两字也故意的变了音,整句话变成了小子偏怪色·····色这个字看来是夫子对风前额盖棺定论了。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风前指了指腰间的纱布,“等它摘下。”
······
一月后,正寒冬凛冽,距离新年也只有不到月余的时间了。约墨书院外,风前骑在小公牛身上,肩膀上坐着那只鼓鸽。
站在风前面前的,是夫子,斋主,两个师兄以及小母牛,当然还有墨小小。
小公牛十分不情愿的哞哞叫,小母牛嗒嗒的划着地面,鼓鸽依旧像块木头,夫子面有忧色,斋主淡淡如水,墨小小安静的像是字,而大师兄和二师兄脸上却是疑问重重。
九原有三千桃树,春天会结百万桃花。到了夏天,秋天和冬天,那百万桃花去了哪儿呢?
风前看到两个愁容满面的师兄,心中不禁一乐,他暗道,让我来拯救你们吧。
风前的目光转向墨小小,他像是个侠客一样一拱手,说道:“九原桃花未登枝,我为小小写首诗。”这句打油诗让场中众人注意力一散,各自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些。
风前散去手上动作,向天地一挥。无数的枯草碎叶被真气所带起,在天空中交错出美丽的色彩。
是个字。
“春”
众人周围忽而生出无数桃树。无青山,无绿水,唯满目苍翠桃叶于枝。
千树万树,如同翠海。
一个骑牛的少年从叶海之中缓缓而出,宛如牧童,他下得牛来,走近墨小小。
一点微雨忽然从天而降,少年走近少女,微雨恰落枝头。
千树万树桃花开。
延展的粉色花朵如同海浪,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天地周身,落英缤纷。
“满园春色在,
相思信手摘。
便随山中雨,
春风触面开。”
风前轻轻道出这首他新拟的诗,转身骑牛而去。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满园春色终于凋零成夏,然后成秋,然后消散成真实的冬。
大师兄和二师兄呆愣愣的看着墨小小,看着面如粉黛的墨小小。
百万桃花,盛于伊人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