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晨时阳光洒满了九原城,城内的居民三三两两从屋门中走出,准备开始新的忙碌的一天。只是他们刚刚出来,便发现了九原的异样。
九原城安静的像是初阳光辉下点点微尘,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的嘈杂终于消失了。
嘈杂自然就是御林卫们不计成本的拆迁,但这声势浩大的拆迁却被昨夜的两头牛搞的七零八落。
勿言城管不是人,只是拆迁不如牛。
百余御林卫此刻正坐在数十辆牛车上,离开九原数十里了。幸好他们还残存着不多的理智,恐怕这数十头牛的日子一定不会很好过。
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御林卫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天下各地的笑柄。无数边军之中佼佼而出的他们,却在一画斋一书院的面前溃不成军。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失败后的御林卫不但没有受到丝毫的处罚,反而得到了好大一笔抚恤。各地官员都摸不透其中的奥妙,但他们都知道他们不能上本参奏此事。
因为直辖御林军的,现如今是太子。
听闻这些失败后的御林军,全部回了蓬莱。并不是回皇城,而是回蓬莱。这似乎超过了太子的权限,但皇城那位老皇帝却没有说什么。
姑且不提这些天下笑闻和流言蜚语,我们把视线转回九原城。
九原的老老少少们热闹的聚集在曾经的五柳巷,无数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废墟中央的小院。断壁残垣之间,片瓦未失的小院别有一番情调,就像是无数杂草之上的小山包。
渐渐的,人们踏过废墟,向这个神秘的地方走去。各形各色的人走在一起,越走越近,熙熙攘攘的声音也逐渐安静下来。
像是朝拜。
在小院外二三十米处,人们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仔细的审视着这个神奇的院落,能在拆迁中存活下来的院落。
突然,一个孩子从人群中跑出,高声大笑着跑向了小院。而人群之中传来了一个惊慌的声音,一个母亲的声音。
“快回来,小丫!”
但孩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兴奋的跑向小院,仿佛是要和他的母亲捉迷藏。人群中传出一声声低呼和吸冷气的声音,有些胆小的甚至还捂住了眼睛。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人群一阵骚动。待看清开门的人,所有人才站住了后退的脚步。
一个看相很随和的少年,脸上的疲乏尚未散去,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惊讶的看向所有人。
风前。
那个叫小丫的小姑娘猛地停下了脚步,惊恐的看向三步外的风前。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风前被这声大哭吓了一大跳,他忙走向孩子,然后未经孩子同意便一把抱起了她。孩子被这“凶猛”的一抱吓的哆嗦了一下,之后,她的哭声更加响亮了。人群中的那位母亲惊慌的挤过人群,刚要跪下,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少年指着废墟之中的一个拨浪鼓,轻轻的点了一下手指。
拨浪鼓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顿时摇摇晃晃的升到了空中,然后径直向少年和孩子飞来,最终,拨浪鼓稳稳的停在了小女孩的眼前。
小女孩半脸泪水半脸鼻涕尚未擦去,笑容便浮现了出来。
孩子爱看戏法,大人爱看戳穿戏法,这就是人性的发展。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戳不穿风前的这个戏法。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小姑娘高兴的晃起拨浪鼓,发出欢快的声音。
不远处女孩的母亲,本来要跪下的膝盖终于一软,扑通一声贴在了冬日寒冷的大地上。她的眼泪汩汩的涌出,安静的冬日五柳巷,只听见她一顿一顿的声音:
“谢谢上仙··谢上仙不杀之恩··”
最伟大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这类人便是母亲。所以风前呆呆的看着那个不停磕头的妇女,心中一阵生疼。
原本呆立的九原老少们,终于缓过神来,像是忽然扑倒的森林,无数人弯下了他们的膝盖,无比诚恳的跪成了一片波浪。
风前瞬间变成了大海之中的孤岛,无数朴素甚至贫穷的九原百姓,满含热泪看着他,像是看着神迹。漂泊十年的风前顿时像是找到了家,找到了归属。
这个归属,便是这大明无数平凡质朴的百姓。
在这个国度里,有着最安详踏实的平民。而让他们诚恳的膜拜的,只不过是一个不杀之恩。
只不过无论是金国清国,还是大明紫禁之中的人们,都不曾知道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我若权势如天,民之便如草芥。
所以当所谓的大明士子大话特话金清占区的民众不怒不争时,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切的根源正是朝廷。朝廷宁可民众永远不怒不争,也不愿意他们有一点骨气。所以十名金清的士兵可以赶着上百大明百姓跑,所以千里辽地,大明一直难入寸兵。
风前并未想到这么多,此时的他只是无比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惊愕到眼眶微微的湿润,惊愕到心中澎湃如海。
他轻轻的放下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姑娘跑回母亲那儿,看着跪着叨念的母亲,也乖巧的跪了下来。
风前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说了句:
“都起来吧,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
三日后,约墨书院的外面建起了一座小屋,专治疑难杂症。
风前的一幅画差点毁了承平画斋,现在,风前的一句话差点累死斋主。
斋主出身医学世家,本是一代圣手,只不过后来考了功名,便将这医术闲置了下来,却不想这几日派上了用场。
虽是疲累,但看着感激涕零的愈者,斋主不禁满心宽慰。原来,不是官也能救济苍生,是官反而顾不上什么百姓。
此时此刻,风前正乐呵呵的看墨小小写字,墨小小身后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正气鼓鼓的看着风前。以至于写出的字都如同狂风后的麦田,惨不忍睹。
因为月内拔刀卫便会来,所以墨小小和两个师兄努力的写字,而莫夫子也天天把自己关在屋中,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单从气氛上来看,约墨书院内实在不像是大敌当前。反而真心逍遥自在。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斋主坐镇的小屋外依旧人来人往,莫夫子却出了后院的屋子,墨小小和两位师兄也不再写字。而风前?他坐在小屋前不远处,看书。
不远处的九原城门,一个人,骑着一头长相不佳的马,嗒嗒的骑向了五柳巷。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刀。
他看了一眼马脖子上稀疏的鬃毛,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时,路人的谈话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五柳巷的老神仙治好了吴老七的病!吴老七知道吗?就是那个杀牛的吴老七··”
再催马行了几步,又听见了两人的交谈:
“五柳巷的那个少年,不是抱了抱小丫吗?听说小丫现在都会打算盘了!”
马上这人皱了皱眉,不再停留,而是径直向五柳巷而去。一路上,这个刀客不知听了多少五柳巷五柳巷,他座下的驽马呼呼的喷出热气,轻巧的加起速来。
小屋前面,排着十多个人的队伍,这个刀客从马上翻下,踩起来一片尘土。他牵着马站到队伍的最后,远远的看向小屋。
然后,他的视线从小屋移开,落在了一个懒散的少年身上,好像很不巧,那名少年也正看向他。少年的手中,是一本书。
《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