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一个甲子都没见过的英俊儿郎?
夏初七没有去想那个三公子到底是何样的倾国倾城,她只下意识瞥了赵樽一眼。心里话儿:她家这个俊美无双,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英俊儿郎,心里会不会吃味儿?
可除了嘴唇上贴着的浓密假胡须微微一抖,赵樽面色并未有变,就好像他压根儿就不在意这句话般。夏初七心里一阵闷笑。猜测道:十九爷今儿一定对脸上的假胡须抱有怨念。并且这种怨念,一定会在漠北之行里,持续下去……
察觉到她不怀好意的眼神,赵老爷风流倜傥地摸了一下假胡须,深深瞥了他一眼。夏初七清了清嗓子,佯装不查,回过头来看向海日古。
“老人家,你们那个三公子垄断边贸生意,这样恶劣的行径,朝廷难道就不节制他吗?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朝廷的人,关系很好?”
海日古褶皱极深的眼,像是深了深,摇头道,“那老汉我就不知了。”
夏初七又问,“三公子可是常来阴山这边儿?”
海日古看她一眼,大概有些奇怪她一个小丫头,为什么总是抢在她家“老爷”的面前说话,而且老爷还半点都不责怪。他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一下,还是客气地道,“贵客有所不知,三公子身子不大好,并不常来的,就算是老汉我,也很少见到他。不过,额尔古的鲁班节,这样盛大的节日,他定是会来的,估摸也会顺便来一趟嘎查……”
这么说,鲁班节非去不可?理由:好奇。
或者说,三公子也非见不可了?理由:好奇。
夏初七琢磨着那个“一甲子奇人”,还待再问什么,却被赵樽拿眼神儿制止了。
他唇上噙着高深莫测的笑,眼里也带了一抹不怒而威的锐利,令人不敢忽略半分。可偏生,就是这般贵气凌人的他,语气却极为客气,“老人家,我这丫头有些嘴碎,回头我会教训她的……”顿了一下,他瞥向夏初七瞪过来的眼,又敛了眉目,冷肃着声儿道:“只是,可否请您为我引荐一下三公子?这等奇人,若是不得见,必是终身遗憾。”
海日古一愣,从神态上看来,他似是不愿意。
夏初七微抿着嘴巴,一直在关注海日古的情绪,不查赵樽说了些什么,只见海日古灰暗的眼睛一亮,就像是得了多大的好处似的,竟然立马改了主意,开心地点了点头。
“那老汉便试试看。”
他又道,“先说好,三公子见或不见,老汉可不负责?”
“那是自然。”
赵樽缓缓起身,语气淡然,“那便托付给您了——”
马匹商队一行数十人一起住进了小小的嘎查村,那声势极为浩大。
嘎查村的人口原本不多,加上流动的散户,统共也才一百来户。如此,要安顿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便成了嘎查村里的头等大事。尽管他们影响到了嘎查村牧民们的正常生活,但这些关里来的老爷一般出手阔绰,而且商队带来的好些物资,是草原上有钱也买不到的,所以,对说他们的入住,嘎查村人统一持欢迎态度。
天很高,地很阔,空气很新鲜,一个个错落的毡包也很有民族特色。夏初七兴致勃勃地欢迎着,迈着步子走在赵樽的身侧,由甲一带领着,去海日古为他们准备的毡包。
几个穿着蒙族服装的小孩儿,偷偷躺在毡包后面,好奇地张望他们。
远远近近的地方,也有为数不多的大姑娘小伙子们,状似无意,却又实实在在地审视着他们走来走去。
被人当成火星人来围观,那感觉别有一番滋味儿
夏初七好笑地摇了摇头,望着远处的山峦叹了一声。
“爷,走快一些!我要被他们的眼神儿杀死了。”
赵樽低低嗯一声,转念一想,又道:“阿七可要去看看三哥?”
夏初七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扩大。
“他是你三哥,血浓于水,我是自然要去关照的。”
赵樽淡淡瞥着她,嘴上明明带了笑,却又像根本就没有笑,分明就一副压根儿不相信她有如此好心的表情。
夏初七干笑着,打了个哈哈,想了想,又忍不住敛住神色,问了一句。
“老爷,刚才海日古那老头儿,分明是不愿意引荐三公子的,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
“予人急需,又何愁办不了事?”
“予人急需?”夏初七听了皱眉,“说人话。”
轻唔一声,赵老爷揽上了丫头的腰,说得慢条斯理。
“他们缺粮,我答应给他一批粮食。”
“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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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商队的毡包在嘎查村的东头,是独自劈出来的一块地方。
夏初七与赵樽几个人边走边侃,在路过一处用坚实的栅栏扎起的圈养场时,她突地停住脚步,偏着头就愣住了。那栅栏里面,为数极多的狗正好奇地透过栅栏仰头张望着他们。这些狗毛色光滑,牙齿锋利,在它们的脚下,有撕咬过的肉食,鲜血淋淋的散乱在四处,啃得面目全非……这完全不像牧民们常养的牧羊犬,也不是吃生肉的藏獒,外表有点像哈士奇,也像阿拉斯加,却偏生又不是。
她心里毛毛的,怪怪的,问道,“老爷,你认识这是啥狗么?”
“赵老爷”俊俏的眉梢微微一跳,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没有答话。
夏初七更加诧异了,“怎了?”
赵老爷无奈地一叹,掌心自然而然落在她的后脑勺,拍了拍。
“丫头,那是狼。”
“……”
嘎查村这样的一个牧民村,竟然圈养了一群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夏初七瞪着的双眼,过了好久都没有恢复成它原来的模样儿。可赵樽却似乎见怪不怪,淡淡看她一眼,率先走在前面。想到里面有一群伺机而动的狼,分分钟会把她大卸八块,夏初七脊背一寒,汗毛竖起,三步并着两步,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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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析是得了南晏皇帝的圣谕前往额尔古的,从泰安卫出来,赵樽也带上了他一路同意。当然,“身体有恙”的宁王殿下,也不得不跟着夏初七一路同行,要借助她妙手回春,恢复男人雄风。
在泰安卫时,赵析私底下也曾找了自家医官看过,却是不仅未查出毒在何处,更不知该如何用药,方才压住那病势。所以,尽管他心里头恨透了夏初七,又不得不从此就“爱上了她”,分分秒秒都怕被她抛弃,端得是“痴情”。
暖烘烘的毡包里,一个侍候的小丫头正在挨赵析的训。
夏初七走在赵樽前面,打了帘子弯腰进去,赵析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登时就换了面色,挤得比苦瓜还苦,言词却颇为热络。
“老十九,弟妹,你们来了?”
亲和的、友好的、友善的招呼,春风似的绕过赵樽的耳际,他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地看了夏初七一眼,只淡淡点头,便径直坐了。可夏初七除了能看见赵析一脸腻歪的表情和读出那几个字的唇语,识别不了他半分语态。
“三爷今日感觉咋样,身子可有好转了?”
赵析侧躺在床上,闻言苦不堪言地捂着胸口,微微呻吟了一下。
“不仅没好转,这口还闷得很,不好入睡,情志不佳,食不吃味……”
毛病还不少?夏初七暗自笑了一下,却见赵析抿了抿嘴唇,眼中有疑惑的光芒闪动,“弟妹,我到底还得吃多少汤药,方能好转?三哥那泰安卫……你两个已然拿到手了,我也再无任何价值,就麻烦弟妹高抬贵手,如何?”
夏初七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儿,状似无奈地一叹。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三爷也别着急,这种事儿原本就是急不来的。你这副身子亏损,原本也非我之毒,其实也与你多年的纵欲有关,趁着神医在此,你就好生乐呵着,调理调理吧。”
乐呵?他能乐呵得起来吗?
赵析心里生恨,真想掐死这个妖女,但脸上却不得不赔笑。
“弟妹说得是,但……四月初二之前能好吗?”
四月初二是鲁班节,宁王殿下得赶往额尔古。
夏初七心知肚明,挑了一下眉梢,只专注着为他把脉,半句话都不说。
毡包里寂静了一会儿,赵析尴尬着清了清嗓了,又解释道,“弟妹,你晓得的,我这一回去额尔古是奉旨办差,若整日与你们的商队同行,难免不被人发现……到时,不仅我会有麻烦,对你们来说……也并非好事。”
夏初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赵析目光微微一厉,随即又缓和下来,把视线转向赵樽。
“老十九,你说呢?三哥说得可有道理?”
赵樽眼皮似抬非抬,手上把玩着赵析放在桌上的一个玉斝,淡淡一笑。
“我府上,大事才由我做主,小事都由阿七处置。”
“……”赵析哑然,闷了一下,一张蜡黄的面孔更是难看了几分,暗紫的嘴巴蠕动着,捂着胸口,拼命压抑着心头翻腾的气血,用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看着夏初七。
“弟妹,你看呢?这等小事……”
要何等想的气度,才能把自己的生命说成“小事”?
为了不被气死,宁王也是拼了!夏初七默默地想着,从他手腕上抽回手,不轻不重地点点头,笑道:“三爷莫要思虑过重,病这种东西也是讲究缘分的,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
病也讲究缘分?
敢情被她下了毒,还是缘分了?
赵析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半句话都答不出来。夏初七好心的扶了他一下,瞥一眼赵樽云淡风淡的脸,叹了一声,补充道:“三爷别紧张了,即便四月初二之前好不了,三年五载的总归没有问题——放心吧,只要三爷你相信我,保管你能生龙活虎地回归到广大妇女同胞的怀抱里。”
赵析哭丧着脸,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自然是相信弟妹的——”
夏初七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心里话儿:你还是别相信我了,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般想,但她脸上却严肃得紧,就像一个为了证道而来的绝世名医,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是也是也!信楚七,得永生。”
接过郑二宝递来的医箱,她取出金针,专心致志地为赵析施着针,尽着医者的本分。施针的过程中,她看着赵析的一副便秘脸,为免笑场,余光扫向了不远处坐着的赵十九,冷不丁发现他的表情极是古怪——像是被风化了的样子?
她收针,插入针囊,淡淡问,“老爷,你可是有话想说?”
赵樽漫不经心地揉着额头,目光微微一闪,“没有。”
她一瞥,“那你盯着我做甚?”
赵樽很严肃,“阿七医者仁心,我是被感动的。”
她唇角一扬,叹息道,“老爷你见微知著,连这都发现了。这几日,为了给三爷治这破病,我白天睡不着,早上睡不醒,真是挖空了心思,呕心沥血,披肝沥胆……”
面颊僵硬一下,赵樽认真的“嗯”一声,“阿七辛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自说自语,气得赵析嘴唇忍不住一阵颤抖,恨不得马上拔出宝剑砍了他两个,偏生又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密密麻麻插在身上的金针,死死抿住嘴唇,扼制着心底升起的感觉——若是整日与他两个相处,他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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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查村的夜晚,极是寂静。
一日无事,夏初七与赵樽两个愉快地在附近走了走,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一下当地牧民的生活以及阴山地区的局势,也包括那个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阴山皇陵。
晚上的毡包里,夏初七脖子上系着献给贵客的哈达,吃着鲜美的手把羊肉,不免就多喝了一点马奶酒。原以为这酒不醉人的,可吃得多了,她的脑子也有点儿飘,处于那一种“说醉非醉,未醉又醉”的朦胧状态,心情极是愉快。
原本赵樽得了海日古的盛情相邀,还要与他和村子里的几个老者再说一会子话的,但由于阿七姑娘的酒品不太好,为了嘎查村人的安全,他不得不扶了她辞行出来,回到为他专门准备的一个大毡包。
郑二宝打了温水,后退着出去了。
赵樽敛眉为她擦着脸,抿着嘴巴不吭声儿。
夏初七嘿嘿笑着,手脚有些虚软,但是脑子里却很清醒。
半睁着一双乌黑的醉眸,她柔情深深地盯住赵樽脸上怪异的胡须。
“老爷,你把丫头带入你的毡包里,有什么企图?”
赵樽:“……”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往身上一拉,自顾自发笑。
“哦,明白了,丫头是老爷的,丫头本就是用来陪老爷困觉的。”
赵樽:“……”
她撇嘴,“老爷,绷着脸做甚?笑一笑嘛,来,给一个圣诞老人式的微笑——”
赵樽不晓得什么是“生蛋老人”,他黑着脸,把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原想为她盖上被子去找郑二宝煮一碗醒酒的汤来,却被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带着似醉非醉的神经兮兮,一眨不眨地盯住她,那只葱白的手,却从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紧紧抓到他随身的“锁爱”护腕,这才笑眯眯的弯了眉眼。
“赵十九,你想干什么?”
赵樽目光一凝,“老爷我在伺候丫头。”
咦,这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哪里不对?
夏初七“哦”一声,展颜又笑道,“不对吧?晚上在海日古的毡包里,故意灌我那样多的马奶酒,难道老爷不是为了酒后乱性?”
赵樽抚下额,低笑一声,安慰她:“不要害怕,老爷不会饥不择食。”
“损我?分明就是没有积分吧?”
夏初七“哧”他一声,突地弓起身子,直挺挺坐在他面前,目光钩子似的盯住他,冷哼道:“想要偷偷出门不带我,是不是?想要夜探阴山是不是?好你个赵十九,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大丫头我必须大发雌威,扯下你三撮毛来,你才晓得厉害。”
“咳咳咳!”赵樽咳嗽着提醒她,帐外有耳。
她原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喝了酒的人,原本说话就有些张巴,分贝也比平常大了许多,她还未知未觉,帐外登时就响起了郑二宝的声音,他没有进来,却是忧心忡忡的问,“老爷,姑娘醉成这样,要不要准备醒酒汤?”
这样丢人的话被下属听见,赵樽的脸都黑了。
“不必,我晓得为她醒酒。”
他飞给夏初七一个“杀毒眼”,见她乖乖闭了嘴,这才放缓了脸色,侧头看向帐门,冷冷道,“赶紧为爷准备家法!等她明儿醉醒了,爷得好好揍一顿,振夫纲。”
“啊”一声,郑二宝的声音消失在了门口。
只可惜,夏初七没有听见赵老爷“振夫纲”的威风,只看见了他要为她醉酒那一句。摸着下巴,她呵呵大乐,“快快快,赵十九,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看你怎样为我醒酒!”
赵樽拍一把她的头,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什么话也不说,便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拿出箱笼里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当着她的面儿换上了,然后把另外一套较小的夜行劲装丢在她的身上,淡淡勾唇。
“如何?酒可醒了?”
夏初七嘿嘿一乐,揉着额头,“醒一半。你要为我穿上,就全醒了。”
“你这丫头,越发机灵了。”赵樽喟叹着,用力扒掉她身上的丫头标准装,在夏初七一种“非礼勿摸”的尖叫声里,完成了从商队之人到“夜行侠”的转变。两个人都换上了一袭黑衣,互相对视着,夏初七不免哈哈大笑。
“帅!帅极了。”
没错儿,她醉得没有那么狠,吵闹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让人知晓他们在做什么而已。当然,赵十九也不会相信她真会醉成那怂样儿。他一直心知肚明,除了配合他演戏,她只是为了晚上的行动可以做跟屁虫而已。
在毡包里围炉夜话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大半夜。
漠北草原上,夜晚的风很大,吹得毡包外面的幡布“扑扑”作响。
可嘎查村里静悄悄的,半丝儿反常的声音也没有。
赵樽拽住夏初七的手,贴着毡包的门,偷偷潜了出去。
两个人小心翼翼,无声无息地出了村子,一路上,半个鬼影子都没有见到。
临近三月底了,月光不明,星子也弱,但仍然依稀可见塞外的风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南国的京师以及北平府不相同。入了夜的空间里,天空像一块无边无际的黑幕,地上的山脉地势一律不高,却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婉延着一片一片往远处延伸,正如塞外的人们,显得粗犷豪迈。在夜色下,如同一副壮丽的黑白素描,震慑人心。
夏初七心脏“怦怦”直跳着,有些小兴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赵樽的手臂。
“老爷,现在我们怎样行动?我好紧张。”
赵樽瞥她,“放松点!”
夏初七巧笑,“第一次嘛,难免的。老爷体贴着我点,我就不紧张了。”
赵樽:“……”
他静立着像是在观察地势,过了好半晌儿,随着夜风传来他淡淡的两个字。
“流氓”!
夏初七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她犹自兴奋地观察着眼前广阔无垠的草原之夜,稍顷,突地一撩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硬生生塞到赵樽的手里。
“老爷,把这玩意儿拿着,关键的时候用。”
赵樽皱眉看她,“什么药?”
给他一个狡黠的笑意,夏初七的眸底满是得意,“正是当年收拾元祐那个痒药。不过这是改良版的,药效更快,药性更劲,适合月黑风高,杀人放火不成,脚底抹油跑路之用,是居家旅行挖坟盗墓的必备良药。”
赵樽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面颊,到底还是把小瓷瓶放在了怀里。
然而,他把先前为她准备的一把剑塞在她手里,“拿着。”
夏初七轻轻一笑,“这个……是走不了时,用来自裁的?”
赵樽:“……”
夏初七抽剑品了品,满意把它挎在腰上,然后抱紧了他,“老爷,你真贴心。不过你放心好了,如果对方长得不帅,我是宁愿死,也是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阿七不敢丢了老爷的脸。”
赵樽:“……”
这姑娘说话向来不靠谱儿,在无数次的无奈之后,赵樽低头看她一眼,幽深的眸眯了眯,大抵有“今生偏就遇见她”这样的感叹,然后他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斜坡。衣袂飘飘间,他身姿伟岸,动作柔和,望苍原静静一观,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放了嘴里,突地吹出一个尖锐的口哨。
“啁啾——”
那不是一种普通的口哨,准确点儿说,更像是一种鸟儿叫声。凄厉,悠扬,掠过黑幕与暗影,就像是一种召唤的语调,看得夏初七久久回不过神儿。
海日古说,他活了一个甲子未见过三公子那样英俊的儿郎,可她还真的不信,那个什么三公子可以与他的赵十九一较长短。她面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帅气,俊气,还有一种任何时候都可以令她心安的内敛和沉稳。
做他的女人,她得有与他比肩的本事。
望着广袤无垠的天幕,她目光朦胧,眼前竟铺开了一副壮阔的征战画卷。
突地,她目光一凛,愣住了。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没有牛羊,远处只有一匹马飞奔过来。
那马儿身姿矫健,狂奔一气,如同在飞。它的蹄上应当是早就包好了棉布,即便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蹄声也不太明显。她定神一看,正是赵樽的座骑大鸟。原本大鸟是一个大块头,性情却温驯无比,走近了,轻轻拿大脑袋挨了挨夏初七的身子,以示友好,又邀宠似的去蹭赵樽,这样儿的大鸟,不像一匹能征善战的嗜血战马,倒像一只在江南烟雨里圈养出来的小宠物。
二人上了马,赵樽照常把夏初七圈在身前。
月光下的阴山一线,美景历历,往事也历历。
夏初七的耳朵不好,这一路过去,二人便谁也没有讲话。
她心念百转间,偶尔望向月下二人的重影。
画面太美!
他的披风被凛冽的北风高高吹起,与她飘扬的长发缠绕在一起,静谧的、安稳的、静好的,仿若将一切的凡尘俗事都通通抛去,没有目的,没有任务,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与心爱之人漫步在旷野中的惬意。不知尽头是哪,却可以无穷无尽地走下去,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嗷——”
阴山未到,旷野上,突地传来一声狼嗥。
紧接着,一声,带出了另外一声,又变成了无数块。
赵樽身子微微一凛,看了一眼怀里毫无知觉的小妇人,一只手勒紧马缰绳,另一只手紧了紧她的腰,以期引起他的注意。果然,夏初七下意识回头看他。
“怎的了?”
他目光很凉,像化不开的冰川,“阿七,抱紧我。”
在他的耳朵边上,野狼狂乱的嗥叫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可夏初七浑然不知,带着安逸闲适的笑,她轻轻道,“好。”她并非不奇怪他突如其来的反应,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完全信任地调转过身,正面对着他,搂紧了他的腰,把自己完全偎入他的怀里。
被人依靠,尤其被心爱的女人依赖,对男人来说,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它可以迅速激励男人最为原始的征战欲和保护欲。赵樽亦然,他手心一紧,望一眼远处尚未看不见位置的狼嗥方向,豪气万丈地朗声一笑。
“坐好了。”
“驾”一声,他拍了拍大鸟。
都说与主人感情好的马儿极通人性,大鸟无疑是个中好马,加上动物原有的天性,在狼群的嗥叫声里,它原本也紧张,接到赵樽指令,只是嘶吼一声,便气贯长虹地往前一跃而出,撒开蹄子奔腾在草原上,迅捷如同霹雳。
夏初七没有说话,也没有闭眼,她紧紧圈住赵樽的腰,任由冷风猎猎刮过面颊,任由他的披风擦过她的脸,只当坐在跑车上兜风,没有丝毫的危险的意识,借了那一点酒劲,便醉在了赵十九的怀里。
“嗥——”
狼群的声音更是接近了。
突地,大鸟马蹄微微一顿,朝前方怒嘶了一声。
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又有一片狼嗥声传来。
不仅后面有追击,前面还有埋伏?
赵樽安抚地摸了摸大鸟的背,看着前方星星点点的绿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阿七,狼来了。”
夏初七埋在他的怀里,当大鸟突然停下的时候,已然有了察觉,故而,她正在认真地看他的话。不看则罢,一看她有些忍不住笑。
“狼来了?”
“嗯”一声,赵樽点头。
夏初七看他不像玩笑,侧过他的身子看了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脸上揶揄的表情瞬间烟消云散,惊得身上的鸡皮疙瘩迅速窜起。只见一群虎视眈眈的狼,围在他们身侧约摸十丈开外的地方,眼里阴冷的绿色,忽闪忽闪,仿佛狂飚的激流,正放缓了脚步在靠近他们。
大鸟“噗”地喷了一个响鼻,似是也有些惊。
赵樽定了定心,圈紧夏初七的腰,问,“怕吗?”
夏初七摇头,“不怕。”
“好。”他猛地抽出腰上长剑,朝狼王的方向做出一个“斩杀”的动作,肃杀之气极重。草原上的狼有着不亚于人的智慧,它们不仅有组织性,还有相当的耐性,仿若是读懂了赵樽身上的杀气,又像是为了寻找更好的攻击方式,它们竟是慢慢地后退了几步。
夏初七瞪大双眼瞧着狼,有些不敢置信。
“老爷厉害,狼都怕你了!”
赵樽没有回答她,眸色深冷如井。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峦那头,有一阵幽幽的口弦音律飘扬了过来,不太高,不太冷,不太厉,但却可以清楚的传入他和狼群的耳朵里。似是受到了口弦调子的指引,原本退却的狼群,再一次迫近过来。它们步伐规律,目光闪着残忍的绿光,森冷冷的注视着猎物。
“阿七——”
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候,赵樽抬手抚了抚夏初七的头,等她看过来,才冷毅地吩咐,“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抱住我,不要放手——”
夏初七笑了笑,“好。”
他也笑,“回头给阿七做一件狼皮袄子,倒也威风!”
她乐不可支,“谢谢老爷!”
“嗷——”
被他们忽略了的狼群不耐了,那只像上狼王的凶壮家伙,高高仰头叫了一声。他叫了,一群狼便跟着他叫。那雄壮凄厉的声音,伴随着烈烈的冷风和它们跃跃欲扑之势,令人不寒而栗。
夏初七紧攥的掌心湿透了,赵樽握着剑柄,却纹丝不动。
此时,他们与狼之间相距约摸有*丈。
“嗷——”
又是一阵阴戾的叫声,狼群很近,有几只已与大鸟互相瞪视起来。
此时,他们与狼群相聚约摸只有两三丈。
赵樽寒着脸搂紧夏初七,任由狼群走近,一动也未动。夏初七窝在他的怀里,嘴上说不怕,心里还是有一点小紧张,毕竟这和与人打架完全两回事儿,那一只一只密密麻麻的家伙,半点都不比面对千军万马来得轻松。
“一丈!”
赵樽突地沉声一喝,以排山倒海的压倒之势,与大鸟一同扑了出去。大鸟凄厉的嘶吼着,赵樽身形一闪,夏初七并未看清他如何动作,只觉腰上忽松忽紧,人也随着他在马上做了一个百八十度的转体大回环,第一回合,就在他一气呵成地厮杀中结束了。
她吐了一口气,只见地上的狼尸多出了几具。
在月下,鲜血不是红的,带着一点暗沉沉的乌黑。
死亡是世上最为震慑的东西,不管对人,还是对动物。狼群看见同伴的尸体倒在地上,气势便有片刻的凝滞。但狼这种动物,不仅凶残,也勇猛,加上忽远忽近的口弦声,它们很快便组织起了第二次冲锋。
近了!它们再一次压近了,黑压压一片,锋利的牙,残忍的眼睛,看得夏初七心脏一缩,飞快把手伸入了怀里。可未及她出手,赵樽不退反进,长剑如虹在空中挥出一个剑光便奔了出来。
他剑光闪烁下的面孔,戾气极重。
狼、马、人是怎样战斗在一起的,已经看不太清。
一条血路就这般杀了出来,但赵樽并非与狼缠斗。在大鸟左奔右突的障眼法里,他突地一僵马缰绳,双腿夹了一下马背,同时抱紧了夏初七。
“大鸟!”
“嘶——”
大鸟得令,狂嘶一声,高高跃起,跨过狼围的包围,疾奔出去。
狼群始料未及,但几乎没有犹豫,就紧追了过来。
大鸟速度极快,过山披,淌小溪,奔腾在黑幕里。
夏初七不时回头看一眼狼群,见他们速度虽快,但要想轻易的追上大鸟,明显不能够。她不免松了一口气,湿透的手心松了松,不再紧紧拽住赵樽的腰,长叹。
“逃出升天!赵十九,你真帅。”
她毫不吝啬的夸着,赵樽却面无表情。
甚至于比起先前的从容来,他的脸色更添几分凝重。
夏初察觉到他的情绪,微微一怔。
“怎么了?”
这时大鸟已经停下了脚步,她转身往前方看了一眼,登时明白了。
这一带的地势他们不熟,这么逃出来,竟然走上了绝路。
就在前方一丈开外,有一道深深的壕沟,黑压压的,看不到底,而壕沟的对面虽是平地,但却距离很远,朦朦胧胧看去,她相信这般距离不是人和马可以跃过去的。
难道真是天要灭人?
他们已然被逼到这般境地,可狼群也在这时逼近了,他们呼朋唤友,携妻带子,煽动亲朋,逼近壕沟的数量比之先前更为庞大,放眼望去,简直就是满山遍野,赶集吃肉似的络绎不绝。
夏初七微张着嘴,苦笑一声。
“这阴山哪来这么多狼,这是要命的节奏?”
赵樽静静看着前面的壕沟,并未吭声儿。
夏初七没看见他回答,也不介意。只觉得阴山这个地方,与他们可能是相克的,总是需要让他们在生死面前来选择。第一次,赵樽骗了她,这一次,她得赢回来。
眉头蹙了一下,她把两只手从他解间解开,轻轻勾了勾唇。
“爷,把大鸟给我,把狼引开?”
“不必。”赵樽声音放冷,厉了一瞬,突地低头,“阿七可相信我?”
夏初七看着他,微微点头,“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便好。”赵樽冷肃的面孔上浮出一抹怪异却坚毅的笑容,在狼群越发逼近壕沟的时候,他还剑入鞘,没有后退,反倒向成群结队的狼群逼近了过去,慢慢的,他定了下来,抚了抚大鸟的背,脸上的寒气一寸一寸扩开,带着一种势在必行的冷硬。
“大鸟,我也相信你。”
夏初七想,大鸟绝对懂他,因为它狠狠蹶了下蹄子,吓退了两只小狼。
她又想,太有默契了!不行,回头一定要看看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般无厘头的想着,夏初七的目光紧紧逼视靠近的狼群,也不知怎的,下意识想到了嘎查村里圈养的那些狼来。可不等她想明白,就在这一瞬,身下的大鸟突地转身,跃起,发出一声震破天际的怒嘶声,仿佛带着一种地动山摇的力道,借着一股子俯冲之势,奔向了壕沟。
“呀……!”
后世时的汽车想飞越黄河,大鸟也要玩飞越?
壕沟的距离,她看不清楚,到底有多远,到底有多深,她更是不知道。在这呼呼风声刮脸的腾空一瞬,她在想,要是落下去,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不过想想,摔死也比被狼撕碎啃噬,骨头都啃干要好。
“噼啪”一声,天际仿若有惊雷击下。
不,其实不是,是大鸟的马蹄冲过壕沟时,后蹄撂在了悬崖边上。
只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但这般姿势,随时可能滑下。
“阿七小心——”
在马儿落地那一瞬,赵樽飞快将她往上一托,丢向平地。可夏初七压根儿听不见,只能凭了他的力道,凭了方向,条件反射地往前方扑去,再一个前滚翻,便以一个“狗吃屎”的优雅动作,完成了她的落地演出。
然后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赵十九——”
她不敢去想象他掉下去是什么样的场面。
可传说中的狗血情节没有出现,很快,大鸟前蹄不停的刨动着,便跃上了山崖,它的背上,驮着威风不减的十九爷,他手上的长剑砸破了悬崖上的岩石,像一个托手似的支撑着他的身子。借了它的力,他飞跃而上,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落入了夏初七的眼帘。
整个天下,仿佛都在为这一跃而倾倒。
四周静静的,狼嗥声停下来了。
夏初七仰着脖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眶火热火热的。
“还不起来?”
赵樽淡淡地说了一声,夏初七看见了,“哦”一下,慢悠悠爬起。
“赵十九,你没事吧?”
赵樽摇头,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上,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很好,你这皮糙肉厚,没摔着。”
这是表扬她吗?夏初七欲哭无泪,想要说几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慨,却见赵樽已然转身,面对着壕沟对面的狼群,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蒙族话,还是一句夏初七完全看不懂的话。
难道狼也懂得蒙族话?她忧郁了。
对面那边儿很快传来一道声音,不是狼嗥,也是一句标准的蒙族话,只可惜,夏初七完全听不见。不过,她在低头时,有意无意地看见了赵十九握剑的手心一紧。
夏初七凝视着他的嘴巴,不知他与对面的“狼”说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讨厌自己的耳朵听不见。
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讨厌自己没有精通几门“外语”。
山风猎猎的吹来,她的耳朵里一直安静着,她的身子也一直纹丝不动地偎在赵樽的身边儿。直到他转过身子,再一次揽紧她的腰,低低朝她说了一句。
“走吧,回了。”
夏初七自始到终都保持着拽住他袖口的动作,闻言,她看一眼对面看不清的山崖,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了?和哪个人在说,为啥要用蒙族话?”
赵樽眼皮微微一沉,动作的弧度极小。
“三公子。”
这三个字如有魔咒,夏初七顿时好奇起来。
“是他?他说什么了?”
寂静无语了良久,赵樽的嘴皮才动了。
“皇陵勿去!额尔古相见。”
夏初七愣了一瞬,想到赵樽先前说的是“回去”,不由得纳闷儿。
“咱们就这般听他的话?他说不去,哦,我们就不去了?”
赵樽看她一眼,望向远方,仿若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等待后,方才慢吞吞吐了一句话,“嗯。如此最好。”
然后,不等夏初七回答,他扬起了手。
“铿”一声,只见他手上的剑,斜飞出去,硬生生插了半截在地上。
无人出声,只剩剑柄在摇摇晃晃。
——
大鸟的蹄子受了一些轻伤,二人惹不得骑它了,只能牵着它从这边坡地往嘎查村绕回去。可没多一会儿,便有一群人骑着马飞奔了过来。他们举着火把,移动的速度极快。
夏初七心里一紧,“老爷!”
在她未吐声时,赵樽便感觉到了,飞快地捏了捏她的手。
“不要紧张,是甲一他们。”
“哦”一声,夏初七这才反应过来,“你安排了他们出任务的?”
赵樽轻轻点头,没再多言,只等一群侍卫急匆匆围过来问长问短,这才把手上的疆绳递给夏初七,看向走在最前面的甲一,低声吩咐。
“皇陵那边儿,先不要动作!”
这一次过来,他们原本的目的便是要找那一批赵樽曾经接触过的前朝搜刮民脂民膏而来的巨额财富,可如今兵马未动,赵樽就已经放弃,甲一也是不太理解。他想问,但看一眼赵樽凉嗖嗖的眸子,到底还是没有多说,只抱拳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又压低了嗓子。
“那眼下,我们来都来了……可怎办?”
赵樽微微阖眼,“去额尔古!”
——
夜幕下的山峦,起伏在这一片开痴的草原上,黑压压的天空里,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偶有几丝星光也不太明亮。一群不疾不徐的人马,带着一群正在向四野胡乱撤走的狼,静静地走在无路的草原上。
人群的前面,一个锦衣玉带的俊俏公子慢悠悠坐在马上,姿态极是悠闲,他的袍服与漠北常见的蒙族人不同,仔细一看,是中原的衣款,质地精良,用料考究,织锦丝绸,极是惹眼。只可惜,人无完人,他宽大的左侧袍袖,在冷冷的北风一荡一荡,明显少了一只手。
他似是不以为意。
一直保持着优雅,尊贵的身姿,带着笑的面孔。
“阿木古郎——”
一道唤他的声音在黑风中传来,不是他的随从,而是来自他的马前。
就在他高大的阴影里,笼罩着一个小小的丫头,她约摸两岁的光景,梳着的一对羊角辫,高高竖在头上,坐在他的马前,她小小的身影被他的身躯完全地挡住了,但奶声奶气的音调,却极为清晰。
“要觉觉……”
她没有唤敬称,也没有唤亲近的什么称呼,小小的孩儿,竟是直呼男人的名字。
这一副,其实看上去极是滑稽,但身侧的一众随从似乎见怪不怪,正如他们永远不知晓他们的关系一般,无意外,也无好奇,更不东张西望,只是静静的行走在草原上。
低笑一声,夜风送来那男子的声音。
“困了就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到家了。”
“阿木古郎——”小丫头又用奶声唤了他一声,等他再低头看时,她已经拽着他的袍角,斜倒在了他的怀里,眼睫毛轻轻眨动着。似乎并没有睡着,但呼吸却缓慢下来。
他看她一眼,“我们准备启程去额尔古了,带你去玩耍好不好?”
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没有睁眼,小嘴微微撅一下,月光下脸部的轮廓竟是精美得仿若上帝的杰作。好一会儿,她突然用蒙族话奶声奶气地咕噜了一句。
“好……阿木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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