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丝蕴跟上了大部队,宝盖香车也换了红顶,连白马也换成了枣红色,众人列队跟上,手里提着诸多食盒,车子一直往□□庙而去。
行路上,喜乐吹奏,鞭炮放个不息,噼噼啪啪,十分吵耳。行不多时,□□庙到了,宝盖马车也停了下来,驾车的侍女跳下车座,拿起条凳,扶着南宫舞天下马车。南宫舞天提裙,凝望,垂下眼皮转过身来,对左铭源道:“还愣着做什么,下来!”
左铭源被她这命令的语气弄的极为不快,说的好像她愿意赖在上头似的。借着侍女的扶,也下了车,抬头就见‘□□庙’几个大字,牌匾上还盖了立匾人的宝印,想来又是某位国王的手笔。
她看了一回,赶紧跟在南宫舞天身后,别因为发呆而误了启程,而且南宫舞天那别有的不屑和挑剔,她还是看不习惯。南宫舞天确实不大舒服,她的目光是不容人来让她等待的,好在左铭源识趣,她便不再说什么,拾阶而上。
台阶两侧,每隔着十几阶便有一个亲兵。素日的白色披风,一律换成了喜庆的红色。左铭源不敢多看,怕自己耽搁时间,南宫舞天已进了庙堂,一进去,就见侍女们忙个不停,把手里的食盒揭开,拿出供品,苹果梨子等诸多水果,用盘子呈上,放在香案上,各个收拾停当,便退了出来。
又有侍女拿过两个黄色蒲团铺在地上,在香案上点了红蜡烛,宣读了一番念词,便让左铭源和南宫舞天拈香,“跪!”左铭源依言跪下,对着那几百个有名有姓的牌位,“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在旁侍女接过她两人手中的粗香,插*入香炉之中,又过来扶了两人。
南宫舞天又加了祷告,双手合十,甚是虔诚。“妾身是女儿国第四百零六位国王,仰赖各位先人,国家还算安泰,今日是妾身的大喜,各位也跟着热闹一天,喝一天酒吧!”她让人拿酒来,洒在众灵位之前,祷告完毕这才带头先出了□□庙。
一言不发的上了宝盖香车,左铭源也跟上去。只听南宫舞天道:“巡国!”执鞭侍女便扬起马鞭,赶起马车,而南宫舞天之前那甚为恭敬的模样,又变成了傲慢无礼,她交叠起双腿,一手撑着脸,看向左铭源处。
左铭源不知道南宫舞天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似乎总在笑她,之后换了个姿势,从她那一方拿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左铭源道:“吃吧,刚出炉的小笼包。”
“你不是说不准吃的吗?”
“是,所以你该感激妾身,如果不是妾身,你今日上午不得一粒米进口,快点吃吧,出了皇宫门,你就别想再吃了,难道要让妾身的臣民们,看着妾身娶了一个好像饿了几天的皇夫么,人家会以为妾身很穷,饿着你了,这种丢脸的事,妾身不会做!”
她还不至于苛刻别人,更加容不得别人无端的猜测,还有议论,尤其是那些从别的国家来参加她婚礼的人,说什么也要做个好样子出来,南宫舞天的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地笑着。
看左铭源吃包子,果然是一个好主意。
左铭源有点儿做贼心虚,用袖子把大部分脸挡起来,一边注意四周的动静,另一只手从土黄的纸包里拿出热腾腾的包子,咬一口,皮薄,馅多,只一口就咬到菜了,是青菜,青菜豆腐干馅的,里面还拌了很多的菜油。
“香。”
南宫舞天看着她吃,嘴唇勾起了一些不明显的弧度,就这样就可以收买这个人,一些‘素菜’包子,一些破坏规矩的小动作。
左铭源转头问她,“你吃不吃?”
“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事,你以为妾身会做吗?”
“真的很好吃。”
“那殿下就多吃一点。”南宫舞天遥望前方,幽幽的说道:“这里离宫门似乎不远了,殿下要是不加紧的话……”转眼就见左铭源在狠啃包子了,南宫舞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微微的笑起来,是这样么?果然很有趣。左铭源吃得很急,噎住了,不断的顺着脖子,南宫舞天问她是否要水。
左铭源看着她,嗯嗯的点头个不停。
“想要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殿下先答应妾身一个条件。”左铭源的眼里发出两道光来,她都这样了,还讲条件,现在不管什么条件且依她,大不了事后不承认。她点了点头,南宫舞天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道:“妾身暂时还没有想出来,等有空再说。”这般不心甘情愿,连傻瓜都看得出来,南宫舞天叹气,问侍女要过竹筒,将其递给左铭源,左铭源拔开盖子,喝了数口,泉水甘冽,入口都是甜,喝下水喉咙也舒服了。
“谢谢陛下。”
“不客气。”南宫舞天收回竹筒,又交给了身畔的侍女,猛不丁发现有一点青菜小叶子粘在左铭源嘴唇上,她眼睛看看,后来又指指,见左铭源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伸手过去,左铭源却后退了,与她保持住距离,南宫舞天的手悬在半空中,目光深邃的望着左铭源,不发一言,等着左铭源开口问她,但左铭源没有,她心里泄气,“那边,有叶子。”她指指左铭源的嘴唇,然后撇过头去,看向了另一边。
左铭源受了指点,用手抹了抹。警惕起来的心,也放松了,原来她误会她了,她淡淡的笑笑,笑自己多心,把头撇向了另一边。
她撇向另一边的时候,南宫舞天却在用余光偷看她,猜想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二十岁吗?肌肤比豆腐花还嫩,可是为什么一个人的警惕心会这样高,南宫舞天想不通的不是警惕心的问题,是对自己,对自己为何会有这样高的警惕心,她们在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这也许不是一段很漫长的日子,但对她来说,也是够长的一段日子,她几乎不敢相信,她竟然留了下来,没有逃避,没有出海。
附近的那些船只,最近真是走了好运,没有她的‘打扰’,日子应该会过得不错,真是便宜他们了,她该出海的,打劫船只,抢劫货物,把所有路过的客人,扫荡一空,这次怎么就没有行动?难道她年纪大了,念起家来,想成家了?
左铭源也许是受了过多目光的关注,显得很不舒服,她准备转过头来,回以同样的敬意,可南宫舞天却适时的撇过头去了,不想让左铭源知道,她在看她。国王的目光,不能狭窄的停留在一个臣民身上,这样多浪费!多没有威严!像个痴情的望石妇似的,那会很丢脸。
‘转过去了?’左铭源还是笑笑,真是,国王竟然有偷看人的爱好,算了,让她看去,她到要一直看着她,看她何时转过头来,左铭源的目光总是扫两眼再收回来,再扫两眼,像发电报似的,有着某种信号,细细去揣摩其中的规律,可能像傻瓜似的令人发笑。
“你在偷看妾身?”
“没有,我在看陛下身旁的那个侍女。”她眼见着南宫舞天不再软得一滩泥似的,半坐半卧,而是坐直了身子,用身上的衣服,有意无意的挡去了左铭源的大部分视线,她在的时候,竟然看侍女,难道侍女比她还好看吗?左铭源不大会说话,而且总是恰到好处的惹到她生气。
“好看吗?”
“真是不一样的事物有不一样的美,陛下觉得呢?啊呀,宫门口到了。”好大一座宫门,一见仪仗队驾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还有门开到极致的,门撞墙的声音,砰的一下。南宫舞天见到了宫门口,也就没有去接左铭源的话。
她只是扯了一点嘴型,告诉左铭源,请保持笑容。
不屑给予任何人情感上赏赐的南宫舞天,不会吝啬于让人分享一下左铭源的笑容,这个女人,总是笑得一点诚意没有,但是却非常礼貌,礼貌但是有距离,是她最厌恶的笑容。
就把这该死的扰乱人心扉的笑容,赏赐给那些无知的臣民好了。宫门一开,外面百姓的呼声,高得要把人的耳朵震聋,陛下的高呼,带着几分凄美的绝望,还有醋意的祝福。
有些人,因为南宫舞天成亲了,所以单恋的幻想消失了;有些人,因为南宫舞天成亲了,所以单恋不再那么纯粹,还多了几分对皇夫的醋意。一直在想,是何等样人能配得上国王,现在眼睛看到了,百般臣服,又百般嫉妒。
女人对于另一个女人,从来就没有真心服输的时候,比不过的时候,也是要比一比的,绝望的比一比,还有什么比绝望和醋意的花朵开得更加娇艳,尤其是当宝盖香车出来的时候,百姓的热闹,尖叫,抛过来的花瓣,随着风吹,像雨一样。
第五十八章
那样雄壮的花瓣雨,几乎使左铭源倾倒,各色各样的形状,混在一起,组成非一般的美丽,女儿国的国城,无处不飞花。它像一个天然的圆,要将她们包起来,像茧中蝴蝶,百花齐飞,扰乱了她单一的世界。
左铭源心中惴惴不安,怎么说呢?美得过分,很多时候都是假的,这种美虽然令她动容,却还有一些觉得不配的因素在里面,开始的热闹,怕结束的时候惨淡。她隐隐的开始担心她和南宫舞天的未来,难道不是不在一起比较好吗?为什么要担心不在一起之后呢?不在一起不就是她想要的自由么?
她不喜欢自由了?
左铭源不管内心如何不快,脸上还是留有一点笑意,和周围的百姓挥挥手。
宫门外,有许多亲兵,早在两边挡住热情的臣民。那些高举起来挥舞的手臂,那些握在手里的鲜花,那些喧闹,那些拥挤,把开道的亲兵们时不时挤出她们原本站立的位置。
韦璧云和容袖里骑在马上,对着宫门口左顾右盼。等了一时,盼了一刻,马车总算出来,在万众瞩目中,新人们身着红衣,光彩夺目,神采飞扬。
她看一回,眼睛酸涩一回。今日的南宫舞天,何等的耀眼,她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靓丽的让她睁不开眼睛,刺痛的要哭出来。
旁边的容袖里见了,下了马,见韦璧云还在发呆,不免催促她,“韦大人,陛下来了,我们去问安。”
“好。”韦璧云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好像慢一下,就能慢出一个世纪的时间来,这样再见面似乎能免于尴尬,但旁边的容袖里不耐烦。
“快点,你想让陛下等到什么时候。”
所有的时间,都是算好的。不能多一秒,也不能少一秒,容袖里虽然偶尔会生出一种可怜韦璧云的情绪,不过很快便压下去,大踏步的上前,向两位新人贺喜。
“陛下,殿下,微臣容袖里恭喜两位百年好合。”
“容大人,这一路上的安全都交给你了。”
容袖里抱拳道:“陛下放心。”
此时韦璧云过来,也道了恭喜,只是她的表情是悲伤的,尽管极力的堆出笑容来,也很勉强,南宫舞天看见,便挥手不用韦璧云说了,“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南宫舞天不去看韦璧云的眼睛,她看不下去。怕多看她一眼,自己便多一份心疼,正如她常说:“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是对韦璧云负责的态度,也是对自己,对左铭源负责。韦璧云要恭喜的话,说不出口,她咬着唇,容袖里将呆立一旁的她拉走。
“韦大人,前面走。”
她也看不得韦璧云,要是突然撒起疯来,可怎么得了。
左铭源的目光溜过容袖里,溜过韦璧云,最后放在了南宫舞天的身上,想一回,有些明白了什么似的,她看着南宫舞天手撑着下巴,一副玩味世界的模样,突然开口道:“你喜欢她是不是?我可以成全。”
南宫舞天的目光如刀一样的扫过来,“妾身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就是她喜欢你了,那目光,似乎很怨你。”
“左铭源这些事与你无关。”她对这些停下来的人很不满意,吼道:“还不出发!”侍女应着她的话一个个递话向前,容袖里一挥手,前面的人开始动了,马车也动了起来,南宫舞天捏着自己的睛明穴,低低道:“左铭源,别说混蛋话,妾身谁也不喜欢,你要是想离开妾身的话,随便什么时候,但是不要是今天,拜托你。”
为什么不能是今天,为什么明明有喜欢的人,却还要跟她成亲,她太不了解这些人。而且南宫舞天此刻的态度是在求她么?这样虚弱,似乎支撑不起她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衣服里消失似的。
左铭源的话,戳到了南宫舞天的痛处,她喜欢不了任何人,一想起这个,真是‘旧伤复发’,无限感伤。
左铭源看了看南宫舞天,又向韦璧云扫了几眼,韦璧云正好向这边看来,见她在注意她,又转过头去,眼里有郁闷,伤心,也有不甘心吧。
南宫舞天身畔的位置,原本是她的,是她让出来的。容袖里让韦璧云回神,别再往后面看了,看多了,贤王该有所怀疑了。
“我不怕她。”韦璧云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亲爱的韦大人从来不是一个因为感情这种小事,就放弃职责的人是不是?走吧!再看,小心脖子被扭到,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下来,你不会想这样吧?很难看,我可不要靠着你。”容袖里催促着队伍前进。夹道两旁鲜花无数,呼喊无数,震耳欲聋。
车子绕国道而走,这岛国就像一个圆环一样。路上南宫舞天的表情似乎好了许多,她一直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把脸埋在手掌里,只留个脑袋给左铭源,而她一抬头就见左铭源看着她。
“怎么,觉得妾身无人可比是不是?”
“是,我看见一个别扭的国王,不过算了,不说了,管别人的闲事什么的,不是我的爱好。”她摸了摸南宫舞天的头,“你这个小妹妹真的很会逞强,不过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也说不定。”左铭源在南宫舞天要叫喉咙,放冷箭之前收回了自己的手,叠起了二郎腿。
“说什么呢,谁是小妹妹,妾身可是比你年长七岁,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谁知道谁长,很多事不是眼睛看到的不是么?陛下,我听说这次有很多外国使臣来参加婚礼,我怎么这些天都没有看见她们呢?”左铭源在人群里寻一回,没有发现衣着不同的人。
“她们都在前面,见过妾身之后,就会暂时居住在驿馆,我们待会儿会在驿馆附近的行宫休整,到时候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下,下午还要忙,殿下之前应该没有这样辛苦过吧?”
确实没有,因为现代的汽车,显然比马车舒适很多,而且路面也比这里平坦许多,速度就更不用说了,环境也好,没有这样吵。
女儿国的臣民到底得多爱戴国王,才会沿路夹道欢迎,吵吵闹闹的,不过另有一股气象,吵闹的人心都静不下来。
眼见着行宫就在眼前,忽然花瓣雨里冒出许多不和谐的身影,那些黑色的身影从人群里腾跃而起,惊呼了很多人,大家看的看,蹲得蹲,来人行动太快,容袖里在马上看见,忙举剑,喊道:“保护陛下和皇夫!”
刺客在亲兵里打出一条路,容袖里从马上腾起,杀入人群,一边高呼,“保护陛下和皇夫!”转身就见韦璧云坐在马上,被吓得忘记藏了,“这个女人在犯什么傻。”她翻身回去,去护住韦璧云,把剑花武得密不透风,人坐在韦璧云身后,催着马行。
南宫舞天见刺客要去伤韦璧云,早要杀过去,却被容袖里抢了先,心下略安,料想有容袖里保护韦璧云,韦璧云应该不会有事,一面指挥现场,“镇定,一个都不要放过,记得留活口。”
有国王镇场,亲兵很快恢复了慌乱,拧成了一股绳,护在国王和贤王左右,把飞来的暗器,兵器一一击落。
她们护得精心,不料这次刺客有备而来,在人群中,有一□□对准了左铭源,她们的目标:大左的贤王!更有许多弓箭,对准左铭源,为了掩护这只专门打造的长□□,发射器也比以往的大了三四倍,劲力十足。
一扣动扳机,长箭有了箭阵的护卫,直向左铭源的方向飞来,左铭源发现,身子不由向后,却被靠背挡住了,避无可避,眼见着那箭来的很快,她伸出了手抓住了,在箭头离额头还有二厘米的地方。
没有受伤,实在是太好了!左铭源呼出口长气,将箭扔下,周围的群众也被贤王的身手惊艳到,一直定格的面画,像结了冰的面画,在某一瞬间被打破,流动起来。群众的气势高涨,南宫舞天用剑拨开不断向左铭源射去的箭,赫然转身发现左铭源吓得脸色发白,鼻中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个贤王还真是娇气,目光却被她发黑的手掌给吓到了。
这个人!她受伤了!中毒!那支箭上有毒,左铭源却还没有发现,南宫舞天的眉毛不由控制的皱了一下,这得多大意,南宫舞天走过去,拉起左铭源的手。
左铭源本能的缩了一下,她不明南宫舞天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拉拉扯扯做什么。
“你的手。”
左铭源看了一眼,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的手掌什么时候变成这个颜色了,黑色的,刚才那支箭上的么,不由冷汗涔涔。南宫舞天在她的手腕处点了几下,先封住了她的穴道,坐在了她旁边,冲着队伍道:“启程,加速去行宫,就说贤王中毒,让太医准备。”
刺客几乎被抓了活口,容袖里负责审讯工作。她看了一眼怀里的韦璧云,韦璧云还在看着宝盖香车的方向,她摇摇头,拍了拍韦璧云的肩膀,“韦大人坐好,我要下马了。”爱情真是害人匪浅,容袖里见韦璧云不理她,摇头晃脑的走了。
韦璧云看着的目光,慢慢的收了回来,在刚才危险的时候,南宫舞天并没有来到她身边,是否该说,这就是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