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拓跋六修的盛情相邀,或者说是盛情截留之下,宇文逊泥衍等人不得不当天留宿在了代北拓跋六修的帐落之内。
身为地主的拓跋六修,拿出来最好的美酒珍馐来招待这些尊贵的客人。
宇文逊泥衍看着拓跋六修的殷勤劲头,不禁是眉头紧皱,他们两部之间世代交好,也没有见过拓跋六修如此盛情招待过自己。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那位冀州的‘吴三郎’来的。
本就有意寻求胡虏首级功劳买卖事情的吴俊,很快就在饮乐之间与拓跋六修称兄道弟起来。
二人都是痛快人,对于那买卖胡虏的事情,很快就商议的差不多了。
“拓跋将军,我们陛下的命令中,可是要求擒杀的胡虏必须是在冀州当贼寇的胡虏!”吴俊说道。
“吴老弟,你放心,这些卢水胡都是匈奴人的附庸,不知道怎么滴,就跑到了中山巨鹿郡一带,然后被你们冀州军兵给斩杀了,根本不是什么河西掳掠来的!”拓跋六修拍着胸脯保证着。
“嗯,如此最好!”
“对了,拓跋将军,不知道这些胡虏,你到时候可以发卖多少?”吴俊问道。
他想要,要是这拓跋六修手中的胡虏多一些的话,自己就多收一些,跟随自己出仕的那些手下宗亲,都一直蜗居在平原郡过安平日子,可都没有捞到什么功劳过。
拓跋六修听到这里,把手中的一碗酒一饮而尽,摸了摸嘴巴,伸出三根手指头,大声说道。
“不知道三千够不够?”
“三千?”
听到这个数目,吴俊端在手中的酒碗差一点没拿住,大惊失色。
他本来想着,这个拓跋六修有个三五百的胡虏就已经是最多,要是再选出肯发卖的胡虏,恐怕也就是个百十个人。
这样话,也能分到许多功劳。
但是,拓跋六修口中的这个‘三千’却是着实吓了吴俊一大跳。
吴俊飞速算了一下,要是按照如今自己的品秩来算的话,这三千胡虏首级全算到自己头上,恐怕‘九卿’之位都是触手可及了。
这么大的功劳,就算是分给许多人,势必也要引起一场大风波。
毕竟,买卖胡虏首级功劳的事情,虽然人人清楚,但都是偷偷摸摸干的。
这买‘三千胡虏首级’是无论如何都包不住的,一旦皇帝追究起来,还不知道要多大的罪过呢。
“怎么,三千不够吗?”拓跋六修一看吴俊的表情,立刻就紧接着说道。
“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多弄来一些,五千总是差不多的!”
听到拓跋六修的话后,吴俊却是心中暗暗叫苦。
自己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不够,而是太多了,太招惹耳目了。
“呃,拓跋将军,这个数目够了,够了!只是,这些可不是小数目,我看还是先从少些试试,毕竟从代北到中山郡也是有不短的路程。”吴俊说道。
“那你说先要多少?”拓跋六修问道。
“要不,就先一百个吧!”
吴俊想着,自己还有其他的众人,分一百个胡虏足够了,再多了自己可就不想要了。
听到吴俊的话后,拓跋六修也是点了点头,表示了接受。
其实,拓跋六修所说的三千数目,也根本就是大吹大揽,拓跋鲜卑此次是虏获了不少的卢水胡俘虏,但是这些俘虏都是被拓跋大人分配给了刚刚有功的部落头领手中的,虽然分到拓跋六修手中的也是不少,但绝对没有三千之数,仅仅只有一千左右。
就是这一千当中,除掉女人和能驱使的奴隶,也就是一两百人能发卖罢了。
如此一来,买卖双方都出奇一致的达成了共识。
在开怀畅饮的美酒之后,拓跋六修又把珍藏的几个河西胡姬歌女召了出来,给宇文、吴俊等人歌舞助兴,等到几个人都喝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晚上了。
宇文逊泥衍、吴俊、王昌三人都各自在两个胡姬的搀扶下,去到了帐中歇息去了。
等他们一走,原本喝得大醉的拓跋六修,却忽然站了起身,丝毫看不出刚才那股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
他几步来到帐外,几名心腹手下早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
拓跋六修冲着一名手下问道。
“怎么样,你可看到逊泥衍那些大车中都是什么东西了?”
那名手下立刻弓着身子凑上前来。
“主人,小奴都已经查探清楚了。”
“是什么?”
原来,在拓跋六修见到宇文氏身后的那些大车之后,就已经觉得车中之物不同寻常,便安排手下奴仆悄悄去查探。
“主人,那些车中长长的都是枪矛,稍短一些的都是些刀剑,小奴已经看了,可都是上好的钢刃兵器,满满几大车全都是,差不多得有上千柄了!”
“上千把兵器?”
拓跋六修眉头紧皱,这倒不是担心宇文逊泥衍等人针对自己耍什么阴谋诡计,就算是有兵器,宇文逊泥衍带的人也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而是因为,自从中原大乱之后,商旅近乎断绝之后,草原上的铜铁之物都是一直紧缺的很,许多损毁的兵器甚至到没有办法恢复原样,这就导致一些部族的装备是越来越差,以至于瀚海一带的部族都恢复到了以骨石为箭镞的时代。
“这肯定是那青州汉国给宇文部的啊!”拓跋六修很快做出了猜测。
“主人,不止是这些啊,小奴还看到,有几两看护的最严实的大车里,藏着的应该是甲胄!”
“甲胄?”
听到这个字眼,拓跋六修的眼睛一亮。
在如今的鲜卑诸部中,要是刀枪箭镞一类的兵器的话,若有些铁料工匠还能糊弄出来一些顶用的货色,但是,唯独这个甲胄,需要的财力、人力都是靡耗严重,对于这些穷哈哈的鲜卑部族来说,想自己打制出来,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真的有甲胄?”拓跋六修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千真万确,最前面的那几个大车里面都是!小奴藏在边上,偷偷试探了一下,又听到那几个宇文部的人谈话,里面都是铁甲和皮甲!”
拓跋六修又再确认了一遍,终于相信了。
“想不到啊,这个逊泥衍,怪不得想着快点走,原来是要带这么多宝贝回去!”
拓跋六修冷笑一声。
根据他的猜测,宇文逊泥衍这一次带着的这些兵器差不过有上千,甲胄的话差不多有一百副。
一百副甲胄啊,拓跋六修身为拓跋猗卢的长子,其手下的部众也凑不出来一百副甲胄。
否则的话,在之前进攻段部鲜卑的时候,也不至于让段部鲜卑以少打多,把自己揍的抱头鼠窜。
“这走到我的地界了,可不能让这些宝贝白白溜走!”
拓跋六修一咬牙,决定本着‘雁过拔毛’的为人准则,对这些宇文部的兵器甲胄‘借用’一部分。
不过,他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旁边的一名将领却是出言表示了反对。
“将军,此事不可啊!”
拓跋六修一看,原来是河东人卫雄。
卫雄本是河东名门,自从卫氏叔侄投奔拓跋氏以后,就一直非常受拓跋猗卢的重用,这个卫雄也是颇得拓跋六修的敬重。
“卫督护,有何不可?”拓跋六修眉头一皱。
“将军,宇文与拓跋,世代盟好,切不可因为贪图这些兵甲,就坏了两家之盟啊!”卫雄非常恳切的说道。
“这草原上的规矩,与你们中原可不相同,不管什么东西出现在眼皮底下,只要有本事抢到自己手中,那就是自己的了。”拓跋六修无赖的一笑,继续说道。
“这羊儿跑到谁的圈里吃草,那就是谁的羊!”
“今天,这些东西到了我的帐外,为什么不能拿?”
“我们鲜卑人连女人都可以抢回来,更何况是一些兵器甲胄。”
拓跋六修此话一出,旁边的几个鲜卑部下都是纷纷点头。
对于这些草原上的部族来说,不管是逐水草放牧,还是抢掠遇见的‘肥羊’,都是普通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卫雄却是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将军,不可如此莽撞啊!”
“如今宇文莫珪继任之后,就自号大单于,四处征伐弱小,其锋芒毕露,肯定是想要努力开拓一番,以我猜测,这些兵器甲胄对宇文莫珪来说,必定是十分重要,一旦被将军截获,肯定要暴怒兴兵啊!”
“现在我部大单于已经率大军南下晋阳,后方空虚,所以才留将军驻守代北,以备不测,要是将军招惹宇文莫珪举兵前来,那代郡至盛乐一带,恐不复拓跋所有!”
听到卫雄的这一番话后,拓跋六修的脖子一冷,仿佛能想象的到,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将会面对父亲拓跋猗卢何等的怒火了。
“大单于刚刚征讨河西杂胡而归,盛乐城中积蓄丰盈,已经无人不知,要是将军图宇文部之物,那宇文莫珪也必定将要图谋盛乐资财!”
拓跋六修对于脾性暴虐的拓跋猗卢非常的害怕,但是却不愿意如此轻易的松口,犹自倔强的说道。
“这有何难,只要点齐人手,把宇文逊泥衍等都给宰了,那宇文莫珪老髡贼如何得知!”
卫雄听到这话,又是摇了摇头,说道。
“两部世代姻亲,如何能做到密不透风?更何况,这代北可还有拓跋普根等人的部众留居此地,更是难啊。”
拓跋六修此时已经没有了下狠手‘黑吃黑’的心思,顿时一阵烦恼。
“唉,真不知道宇文逊泥衍,到底去给那青州贼许了什么好处,竟然骗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拓跋六修又恨恨的想到,自己的父亲拓跋猗卢几次出击晋阳,除了给他自己赚的封号爵位越来越高之外,自己却连一些奴隶都没有抓到多少,至于那些匈奴人的缴获,更是全部都被拓跋猗卢自己留下了,将来肯定要留给自己那几个得宠的弟弟。
“将军,依我看,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卫雄说道。
“什么意思?”拓跋六修瞪大了眼问道。
“那宇文逊泥衍悄悄的去见青州贼,又得到这些兵甲之物,肯定要谋定了什么谋划。”
“谋划?什么谋划?”
“宇文部居北,青州贼居南,中间隔着一个幽州,至于什么谋划,岂不是太明显了!”
拓跋六修顿时恍然大悟。
“幽州!卫督护,你的意思是,宇文部和青州贼,要合力进攻幽州?!”
说道这里,拓跋六修一拍手掌。
“原来是这样!宇文部这是要彻底投效青州贼了啊!”
拓跋六修一咧嘴,笑着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这些兵甲给抢过来了,大单于尊奉是晋室,要是宇文莫珪尊奉青州伪汉,那可就是敌人啊!”
“哈哈,如此一来,大单于可再也不能怪我惹事了!”
听到拓跋六修这话后,卫雄的眼睛一瞥,显现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将军!此时不在于大单于事后怪不怪罪,而在于宇文部也是兵强马壮,一旦与其为敌,我部主力尽在晋阳,如何能回转救援?”
拓跋六修闻言,抿了抿嘴唇,收敛了刚刚的得意。
“卫督护,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能感觉到,卫雄似乎是有办法,可以让自己也‘豪奢’一把。
卫雄轻轻一笑,说道。
“将军,既然青州汉国和宇文部已经打算夹击幽州,则以枣嵩、段疾陆眷的貌合神离,势必难保幽州!”
拓跋六修点了点头,显然他也很是赞同这一点。
“既然枣嵩必败,将军可以遣密使南下,允诺青州汉国从旁襄助,牵制枣嵩,肯定也可以获得不少青州汉国的支援,兵革甲帐只怕更多!”
拓跋六修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却是又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我拓跋氏尊奉的是晋室,要是被老单于知道了,我背着他做出这等事情,肯定是惹他怒火来烧我身啊!”
对于自己的‘严父’,拓跋六修又一次表现出了恐惧。
“将军,此事易尔!”
“代郡各部杂处,将军可派人以代郡豪强之名,来行此事,岂不是就是可以了!”
卫雄说道。
“代郡豪强?我可不熟什么代郡豪强?”拓跋六修说道。
拓跋鲜卑占据代郡北部之后,本就惹得代郡豪强士民大为不满,再加上拓跋鲜卑野蛮不驯,与代郡土着颇有不睦,根本没有什么交好的豪强,能来行此事。
毕竟,要是南下青州汉国,随便报个阿猫阿狗的豪强名号,非常容易就被拆穿了,就连骗点东西,都不可能骗到。
“将军放心,此事包在我卫雄身上!”卫雄拍着胸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