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先知?”
听到太尉王衍如此猜测,前军都督李昌对于这种想法并不太赞同。
“太尉,依末将看来,这肯定不是青州贼人的未卜先知,而是另有它故。”
前军都督李昌凑到王衍的身边,神秘的说道。
王衍闻言,扭头看着身旁的李昌,似乎已经明白了李昌话中的深意。
“李明直,你的意思是?”王衍用怀疑的语气说道。
李昌看着太尉王衍的目光,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太尉,末将认为,这些胡虏肯定是和青州贼人有勾连,不然的话,青州贼人如何能提前那么长时间,就知道我军身后有胡虏追击?”
王衍听后,默言不语。
前军都督李昌见状,继续说道。
“而且,末将怀疑,之前青州刘预派来的那个鞠羡,明面上说是要与太尉等和议,实则是刺探我军虚实。”
“不然的话,怎么那个公车令鞠羡一走,没有几日这些胡虏就敢追上来呢,肯定是这些胡虏得知我军窘迫至此,这才敢欺身前来。”
听了前军都督李昌的这番话,太尉王衍虽然依旧默然不语,但是在心中却是已经有了七八分认同。
晋廷行台的这些中军将士,别看现在一个个斗志全无,完全没有精锐的模样,但是这完全是因为数月的衣食短缺给闹的。
因为没有足够的粮草补给,这数万士兵这几个月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就连军中的操练都已经停练了许久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一群饿肚子的士兵,哪有什么力气去操练。
但是,在这些晋军士兵跟随东海王司马越出镇项城之前,诸军士卒完全不是现在的这幅样子。
哪怕是在并州匈奴、王弥、石勒等合力围攻之下,这些晋廷中军士兵都能以少胜多,把帝都洛阳依旧防守的滴水不漏。
而且,当东海王司马越建立行台,率领中军数万将士出镇项城的时候,这一支聚合了数万精锐晋军的军队,依然是匈奴胡汉、石勒、王弥这些敌人不敢招惹的对象。
如今,石勒以区区两三万兵马,就敢前来追击行台,肯定是知道了东海王司马越病死的消息,并且知道了行台诸军的窘迫衰弱。
否则的话,以奸猾着称的胡虏石勒,怎么肯以寡追众,以弱击强?
肯定是胡虏石勒,知道了行台晋军的虚实。
自然也知道了,此时已经形势异也。
王衍心中不住的哀叹,如今宁平城中的数万大军,早已经疲弱不堪,而城外追击而来的数万胡虏骑兵,却是气势汹汹,只怕列阵交锋,实难讨到什么好的结果。
可是,如果十万大军困守宁平城,且不说城中的粮食仅仅就是数日之用,根本不足以持久。
就算是粮草充足,十万人马拥挤在小小的宁平城中,每日的饮水、炊事都是巨大的问题,而且,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大军久居之地,十分容易爆发瘟疫。
所以,这宁平城也不是可坚守之地。
如今王衍面对的局势是无堪战之兵,无可恃之城,无依待之援!
“向使往昔无宗室诸王之乱,何至于此啊!”
想到这里,苦思无果的王衍一声喟叹。
听到这声绝望的叹息,前军都督李昌心中一动,狠了狠心,说道。
“太尉,如今之计,绝不可坐以待毙啊!”
“那你可是有何良策?”
听了前军都督李昌的话,太尉王衍不禁一愣,此时面对的战阵之事,王衍并不熟悉,真正可以依靠的还是李昌这些真正久经沙场的战将。
“太尉,如今胡虏轻骑而来,肯定是以为我军无力迎敌,不如趁其立足未稳,遴选一直精兵,在夜间出城逆袭其营地,只要能于以重击,那胡虏的猖狂气焰必定为之一息,而后我军就可以凭借此战之威,集结大军从容东撤!”
李昌的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尽是一股决绝之色。
“精兵?精兵何来?”
王衍听到李昌的话后,心中一喜,这样出城逆袭如果能取胜的话,不仅可以振奋军心,还可以让胡虏大为忌惮,不敢再轻易冒险追杀。
只不过,这精兵从何而来,就是一个大问题了,虽然这些中军士兵之前都个个是精兵,但是如今窘迫情形之下,早已经心力具疲了。
“太尉,可以与襄阳王等诸公商议,从全军遴选,这数万士兵中,遴选出来两三千精兵,总是可以的。”
前军都督李昌说道。
“好,就依你所言!”王衍立刻痛快的应允。
自从东海王司马越死后,王衍虽然被推为元帅,总署军司,但是其实各部将领士兵,都有各自的诸王、诸将统领,太尉王衍真正能直接调动的士兵,也只不过是其中的小部分罢了。
而且,这种夜袭冒险的军事行动,如果成功的话,受益的就是全体的行台诸军,王衍也肯定不能只用自己的兵力,而让襄阳王司马范,以及司马邃、司马遵、司马毅、司马劭等宗室诸王坐享其成,再一个就是,王衍手中的兵力也遴选不出足够多的可战精兵。
太尉王衍随即率领前军都督李昌等人返回城中的衙署,派人去请襄阳王司马范等宗室公卿前来商议军机。
与此同时,在宁平城内的一处屋舍内,一群面有菜色,戎装脏乱的军将们,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要我说,今天这些胡虏来的实在是有些邪门啊?”一名脸色蜡黄的低级军头说道。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纷纷询问到底有什么邪门的。
“这些胡虏来的这么巧合,要我说,肯定是与青州刘预有勾连,得知了我军虚实,不然的话,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随后,这名武将,就把之前值守的时候,见到青州刺史刘预派来使者面见太尉王衍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但是,很可惜,他预想的众人惊讶并没有发生,很明显在场的这些军将们也早已经听闻了此时。
而且,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军官出言反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青州刘预怎么可能与胡虏有勾连!”
被反驳的那名军将闻言,翻了翻眼皮,讥笑道。
“韩浑,你这杀才,知道个屁,为什么那刘预就不能与胡虏有勾连?!”
韩浑听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那青州刺史刘预,曾经先后在济南、鄄城、河北击杀胡虏甚众,肯定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可能与那些猪狗一般的胡虏同流合污!”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不然的话,如今城外的这些胡虏,为何来的如此巧合?”那名军将依旧不相信韩浑的说辞。
“这有什么,那远在兖州的青州军都知道东海王病死,那更近的颍川胡虏,如何不能知道?”
一直在旁边仔细倾听的旅帅周横说道,“而且,我军粮草缺乏,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就有不少兵士逃亡,被那些胡虏捉到些探听出来虚实,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听了周横的话,在场的其它人都觉得有道理,毕竟他们都知道,此前青州刺史刘预派来使者的时候,就警告过太尉王衍,要一路上小心行进,一直遇城不入为了行军的行台队伍,能在宁平城驻扎休整,也与这件事不无关系。
随后,在场众人又开始为当前的局势担忧起来,并且纷纷猜测,会不会有援兵前来搭救,否则的话,凭借如今疲乏不堪的士兵,是很难与胡虏周旋的,就算是逃跑,他们这些两条腿的,也根本不可能跑得过胡虏那些四条腿的。
这其中,韩浑提了一句,说刚刚得到天子亲封的大将军刘预,说不定会前来搭救行台大军。
但是,此话一出,很快就被在场的众人嘲笑了一番,纷纷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青州军刘预和行台公卿诸王的不睦,就算是青州军想来搭救,从兖州到此地的六七百里路程,也是一大障碍,割据一方的刘预,凭什么来搭救他们这些中军将士。
还有人猜测,说不定,青州军刘预还希望他们这些中军将士死掉,那样的话,青州军的分量和重要性就高涨了,刘预也就可以凭此进一步谋求权柄了。
就在众人因为绝望、恐惧和无助而各自意志消沉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紧闭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踢开了。
“谁?!”
被这一声踢门声吓了一跳的众人,纷纷出言喝问。
“都他娘的出来!”一声牛吼一般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平虏中郎将钱启。
众人纷纷起身,钱启望了一圈,说道。
“你们速回本部,每个旅选出最少十个精锐,待命听调!”
听了钱启的话,所有人都是面露惊讶,周横率先出言问道。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钱启看了一眼周横,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
“太尉军司有令,要挑精兵待命,至于干什么,哪是你我能过问的,速去!”
钱启说完,就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停步回首说道,“等到挑选好了人,不必再来这里,各自带去我兄长那里待命即可。”
钱启的兄长,是左军都督、破虏将军钱端,在这行台诸军中也是分量破重的将领,既然是这样,那说明必定要有要紧的军务,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奔回各自驻扎的院落里巷。
······
初夏的清凉夜,天空中闪亮着月光。
在胡汉汲郡公石勒的军营中,同样是火把纷亮,就如同是映衬夜空一般。
一身戎服甲衣的石勒,在众多胡汉士兵的护卫下,一脸得意的站在营地中。
就在刚才,宁平城中的晋军偷偷派出精兵出城夜袭。
可惜,今天刚刚渡过沙河扎营的石勒,似乎是心有灵至一般,早就暗中做了准备提防。
至少上千名晋军精兵,刚刚潜出宁平城外,就遭到了胡虏骑兵的截杀,猝不及防之下,这些晋军精兵死伤逃亡殆尽。
一场出其不意的夜袭,就这么被石勒轻易的挫败了。
在取得一场意料之中的胜利后,石勒率领卫兵坐镇营中,一来是防止军中骚乱,二来是想享受一场机谋得中的胜利快感。
“将军,抓到了不少俘虏,该如何处置?”
这时候,他的侄子石虎凑到前来。
石勒借着旁边火把的亮光,看了看石虎,只见石虎年轻的脸上满是血迹,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佛陀弟子口中的夜叉一般。
对于石虎的询问,石勒心中很是满意,自己这个侄子,年纪虽小,但是作战勇猛,在自己最近调教下,也臣服在了自己权威下,不再像之前那个小牲畜一般不通人性了。
“把其中领头的带过来!”石勒说道。
很快,几名被捆住的晋军将领就被一群胡虏士兵拖了过来。
石勒看到这几个人,换上一副和蔼的脸庞。
“本将军,就是石勒,如今晋室无德,败坏天下,我兴兵伐之,是上应天命,下顺人心,几位将军,如果肯归降于我,封侯拜将,荣华富贵都不再话下。”
“诸位,可肯归降啊?”
石勒和蔼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被按住跪在地上的晋军将领“呸”的一声痛骂道。
“呸,胡虏羯奴,猪狗一般的东西,也配提什么天命!”
石勒闻言,脸色瞬间由和善,变成了凶恶的阴冷。
“石虎,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石虎听到命令,也不多言,取出随身的匕首短刀,两步上前,双手用力掰掉了这名晋军将领的下巴,然后短刀猛地刺入他口中,一阵恶狠狠的搅动之后,一块烂乎乎的血肉从其中掉到了地上。
那名被剜掉舌头的晋军将领,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的挣扎着,在他身后的两个胡兵一时之间竟然按不住,被他挣脱在地上乱滚起来。
“噗!”一声闷响,石虎用手中的匕首一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石勒见状,眉头一皱,似乎对于石虎如此轻易结果这名晋军将领的痛苦而不高兴。
“诸位,可否愿意归降与我啊?”石勒盯着几名晋军俘虏继续问道。
石勒话音未落,又一名晋军俘虏破口大骂。
“呸,猪狗一般的羯奴,我要操。。。。”
一道血光飘过,随着石勒手中的刀闪,这名晋军俘虏未完成的话语就被斩断了。
“尔等,可愿意降我?”石勒的脸上满是血迹,声音更是如同豺狼一般。
一名被扎伤大腿的晋军俘虏,立刻哈哈一笑。
“羯奴,你爹我是吴兴钱启!”
石勒脸色黑沉,用手中犹自滴血的刀,抵在这名晋军俘虏脸上,如同着魔一般问道。
“你可愿意降我?”
被俘虏的钱启,并不答话,而是继续大笑。
“羯奴,你爹我是吴兴钱启!”
“你降我,饶你不死!”石勒厉声的低吼道。
“羯奴,你爹我是吴兴钱启!”
“你爹我是吴兴钱。。。。。”
一道寒光闪过,吴兴钱启的头颅和他没有说完的名字,一起跌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