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泰山营和汉军镶红旗的清军交上手之后,庞岳便时刻关注着那里的情况,并让陷阵营继续向西北的山口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准备随时前去增援。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口处交战的激烈程度开始逐步地上升,虽然还赶不上正面防线,但那爆豆般的铳响、漫天的白烟、惊天的呐喊声无不在牵动着人的心。装备不足、战斗力尚若的泰山营正在经受着组建以来的最为严峻的考验。
标有泰山主峰轮廓的营旗下,刘仁骏的脸色格外地凝重,不敢有丝毫放松。这是他升任营官以来第一次指挥全营上战场,而目前的形势也很不容乐观。
虽然泰山营平时的训练也会涉及战兵营的训练科目,将士们甚至能够做出和战兵营一样的战术动作、列出和他们一样的阵型,但等到真正到了战场上面对穷凶极恶的敌军时,却要比战兵营吃力得多。
几轮火铳射击之后,前方的汉军镶红旗清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到了近前,泰山营的火铳兵们已经来不及再次装填,迅速沿着两侧跑向了阵后。之后的长枪兵则纷纷将手中的长枪放平,并随着军官们的口令声,大喝着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突刺。全营在战术上与刚锋营等战兵营并无他样。
不过,由于平时训练侧重点和训练强度的不同,泰山营的长枪阵显然没能发挥出战兵营那样的威力,在几轮突刺并取得一定战果之后,便有士兵开始跟不上节奏,团体的协作上出现了问题。
对泰山营阵中不时出现的破绽,对面的汉军镶红旗指挥官当然不会放过,派出精锐的巴牙喇兵们对那些薄弱点进行了重点突破。很快,看似严密的泰山营防线上开始出现一个个小缺口,将士们只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以及平时练就的良好体力才勉强支撑着,但这种相持的局面能维持多久却不得而知。
看到眼前的战况,刘仁骏心中又是焦急又是不甘心。他曾经向庞岳保证过一定要守住这个山口,可不想看到手下的官兵们连这么一会儿都顶不住,于是不断地下令进行着各种调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稳住局面,并瞪大了眼睛寻找着敌军的破绽,以寻求翻盘的机会。
……
庞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泰山营和汉军镶红旗短兵相接后不过三刻钟的工夫,他便看到一面面泰山营的百总、把总旗等军官认旗从本阵前排狼狈地移往阵后,旗下跟着大批败退下来的官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官兵们败退之后还保持着起码的理智,在军官的带领下手忙脚乱地沿着两侧跑向阵后,并没有完全陷入溃散以致于冲散后排袍泽的队形。
前排被击败之后,后排的泰山营官兵迅速上前顶住冲杀过来的清兵,那些败退下来的官兵也陆续地跑到了阵后的“停止线”之前开始重新整队。这“停止”线位于主阵之后二十余步,线上便站着营中的督导官和两排手持火铳与大刀的督导军士,一切越过此线的败逃官兵均会被当场击杀,好在暂时还没有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阵阵声嘶力竭的呐喊中,泰山营的官兵们在不断用人命抵挡着清兵的冲击。
“泰山营顶不了多久了!”张云礼面露严峻,对庞岳说道。
庞岳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也看到了,泰山营的官兵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刘仁骏也在极力控制着局面、使全营不至于溃散,但这种暂时的相持状态显然很勉强。或许过不了多久,场面便会彻底恶化。
“让陷阵营顶上去!飞虎营原地待命,随时准备上前击杀冲过来的鞑子!”未作丝毫犹豫,庞岳便下达了新的命令。
很快,随着一阵整齐有力的跑动声,接到命令的陷阵营开始朝着西北方向的山口跑步而去,如林上指的长枪在跑动中也不见丝毫混乱。
陷阵营开始行动之后,庞岳又观察了一下前方的正面战线。刚锋、破军营依然在和耿仲明、尚可喜部的官兵进行着殊死搏杀。漫长的防线如同一道稳固的堤坝,将清兵的冲锋浪潮不断地挡了回去。但清军毕竟在人数上处于优势,况且还有以逸待劳的沈志祥部可以作为预备队轮换着上场,接下来的战况也是充满着变数。
因此,庞岳准备在陷阵营顶上去之后,便将撤下来的泰山营调到第一道防线上去。泰山营虽然难以挡住八旗兵的正面冲击,但位于刚锋、破军营之后作为后盾,堵一下漏子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眼下兵力紧张,能利用就多利用一下。
当陷阵营行进到泰山营本阵后方三十余步停下、站定的时候,泰山营的处境已经越发地糟糕了。越来越多的前排官兵被清军打散、败退至阵后,然后在军官的组织和督战队的威胁下重新整队,整个阵型已经在不断向后退。
也就在这时,刘仁骏终于得到了来自中军指挥部的撤退命令,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有如实下达给全营。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官兵们精神上顿时为之一松,如同潮水般从陷阵营的两侧向后退去。
见手下的军队如此之快便击溃了守在山口的明军,金砺几乎是欣喜若狂,当即下令全军冲出山口进行追击。
“明狗败了!”得到追击的命令之后,获胜的汉军镶红旗清兵们爆发出一阵阵狂热的大叫,如同下山猛虎般朝着明军追去。
但没过多久,冲在最前面的清兵们脸上的亢奋狂笑便僵住了,他们看到,前方的明军败兵从两侧散开之后,正前方突然现出了一片晃眼的光亮。再一看,笑容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又是一个整齐的明军方阵出现在山口附近,锃亮的盔甲在日光下煜煜生辉,密密麻麻朝前指来的长枪丛林闪着咄咄逼人的寒光。
……
看到陷阵营迅速地堵住了山口,顶住了清军的进攻,庞岳终于松了口气。对陷阵营的战斗力,他一向是放心的,随后的战况也充分表明,将士们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只一会儿的工夫,那一股已经涌到山口附近的红色镶白边旗帜洋流便被牢牢地挡住,与当面的火红色旗海相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还不断地沿着来路后退。而那些冲过山口的清军散兵游勇则无一例外地石有亮派出的骑兵斩杀殆尽。
庞岳刚把目光从山口处收回时,泰山营营官刘仁骏和营中一干军官们便来到庞岳跟前请罪。庞岳则大度地笑了笑,并没有过分指责他们,并表示自己看到泰山营的将士们已经尽力了,由于训练侧重点不同和装备的不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今后吸取教训加强训练便是了,自己以后也会想办法提升泰山营的装备。
见庞岳如此宽容,刘仁骏等人更是羞愧难耐。
随后,庞岳令刘仁骏先将营中的伤员送去医护司救治,随后再率泰山营再次奔赴正面防线,为刚锋和破军营充当后盾。
对这一任务,急于找回脸面的刘仁骏当然没有半点不情愿的道理,将伤员送走之后便带着全营出发了,临走前甚至还斩钉截铁向庞岳保证:在没有接到命令前,就算全营死光也要钉在远处,如果再退就提头来见等等。
听到这种毒誓,庞岳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
临近中午时分,但战事还在持续之时,湖广镇营地东南方向烟尘卷起、步伐声如雷。率军在石塘冲扎营的常德总兵马进忠在接到朱大典的手令之后,亲自率本镇四千余步卒前来增援。
看到援军到来,庞岳和朱大典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些。虽然援兵不多,但防守兵力捉襟见肘的现状总能得到一定缓解了。
“督师,定武伯,末将没有来迟吧?”将四千步卒停在湖广镇营地外围之后,马进忠便来到中军指挥部与朱大典和庞岳见面。
“来了就好!”朱大典微微颌首,却并没有对马进忠的速度做什么评论。
“马总兵哪里话?”庞岳笑道,“常德镇的友军来得很及时,如此,我镇便又增添了一大助力,防线必将更为牢固!”
事实上,朱大典对马进忠还是颇有些微词的,两镇的营地不过相距十余里,昨日他便派快马将手令送至石塘冲,让马进忠即可率军前来支援,而马进忠却在今日中午才赶到。
不过,真要深究起来的话,这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为了维护团结的大局,因此朱大典还不好在明面上指出来。况且,与刘承胤比起来,马进忠还算快的了,至少还带着人赶了过来,而刘承胤的人马却至今不见踪影。
马进忠似乎也感受了朱大典的不快,于是赶紧朝庞岳问道:“定武伯,眼下战况如何,是否需要我镇将士上场?”
庞岳正准备说什么,便听到清军大营方向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钲音,紧接着便是来自湖广镇将士们的欢呼。又经过一个上午的厮杀之后,进攻无果的清军再次退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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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的几次胜利并没有让清军消停多久。下午,吃饱喝足的清军再次准备发起进攻。庞岳按照之前的计划以及中午与马进忠商议的结果,将各项防御任务布置了下去。正面的防线由刚锋营、破军营的火铳队和陷阵营防守,刚锋营、陷阵营的其余兵力作为预备队,西北方向的山口由马进忠带来的四千步卒防守,泰山营为预备队,其余部署与之前不变。
不过,清军下午发起的进攻却有些蹊跷,进攻的主力居然又成了了绿营兵,而且攻打明军防线的力度也不容从前。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前来骚扰。
短短的一个半时辰之后,战斗便结束了,双方的损失比起之前都大为减少,没有投入全力的清军自然依旧毫无进展,只是用火炮打坏了明军营地中的一些设施。
对这种情况,庞岳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俗话说得好,世事反常即为妖,这种平静的状态往往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