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原野,寒光照铁衣,身姿笔直如树,威风凛凛,眉目英挺,目光复杂地看向抱着无忧缓步而出的聂臻!
直到此时,聂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连冷啸天大婚这样朝野欢腾的大事,身为帝国将星的原野却从未出现?何况近期并未曾听说过哪里有战事起,再忙碌的大将军也不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缺席,原来原野的缺席是有原因的,他肩负着这样艰巨而隐秘的任务!
这是聂臻葬身火海之后,她和原野的第一次见面,两人一时无言,原野英俊的脸庞在晨曦的薄雾中熠熠生辉,直直望住聂臻,眉间有一抹深沉的复杂!
聂臻想不到看守无忧的人竟然会是他,想起他曾经对自己默默的维护,默默的守候,默默的关怀,还有那句“我带你杀出去,总还有一分胜算”,一个女人,岂会不知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再次面对这个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男子,聂臻的心五味杂陈,原野是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可是她要对这样一个自己心存好感的男子以命相博吗?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让她始终觉得亏欠,始终觉得愧疚,那就是原野,最终,还是聂臻率先开口,“原将军,别来无恙?”
看着四周卫兵集结,谁也插翅难飞,原野缓声开口,“本将军奉可汗之令看守此地,任何人都有进无出!”
有进无出?聂臻听出他言语中的杀意,阖母微笑,“想不到你和我还有再次刀兵相见的一天!”第一次两人起争锋的时候,是最初他跟踪她发现无忧的时候,那次聂臻心中起了杀意,可最后还是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相信他是一个品行高洁的男子,最终证明,她是对的,他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可差点忘了,他是冷啸天麾下的人,听命于冷啸天!
原来这才是冷啸天最厉害的一张牌,原野,闻名天下的大将军,看守一间山下的农舍,虽然大材小用,却可保万无一失,不管猎物怎么狡猾,也狡猾不过猎人,聂臻微微失色,有原野在此,她是不可能带走无忧的!
但她也绝不甘心束手就擒,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断然不会放弃,聂臻一手抱住无忧,一柄长剑从另一手的洞箫中攸然弹出,莹亮如雪,没有半分暖意,淡淡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儿子,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离开这里!”
他微怔,脸上有讳莫如深的神色,可汗一直心仪聂臻,在聂臻死后两个月,突然大婚,他就意识到聂臻还活着,当日的舍身取义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只有这样,她有儿子这个更大的秘密才能不被人发现,这个隐患才能消逝于无形,一场致命的危机才能平安度过,否则,那日被烧死的就不仅仅是她,还有她儿子!
今天见到聂臻,心底一阵阵触痛,怪不得聂臻肯嫁给可汗,原来是因为儿子被可汗软禁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聂臻并不**可汗,她那样的女子,有异常的执着和隐忍,除非遵从她自己的心意,胁迫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如果想让她屈服,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儿子这个软肋!
草原上本来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胜者拥有对看中女人的所有权,平心而论,可汗对聂臻已经格外网开一面,对于可汗的铁腕和狠厉,原野身为臣子,无话可说。
可此时看她紧紧抱着自己儿子,他心中痛楚难耐,他看得出,她不**可汗,但也未必**君玄影,一个男人那样伤害过一个女人,让人难以释怀,这份沉甸甸的伤痛始终存在,但她真的**她儿子,在她心中,比任何一个男人都重要!
虽然有黑沉沉的卫兵,皆是甲胄佩剑,还有聂臻的天罗地网的杀手,处处杀气弥漫,可除了晨鸟朦胧的鸣叫,还有草丛中的蛐蛐叫声之外,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有,安静得出奇!
原野忽然双手一拱,掷地有声,“原野有可汗之命在身,不得违抗,得罪了!”
他刀尖上的冷锋触目惊心,聂臻似是怕惊醒了怀中安睡的儿子,声音极轻,“今天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带走我儿子!”只要和无忧在一起,她就可以不受任何人威胁,无忧给了她强大的力量,让她成长为一个坚强的母亲!
原野的眼中忽然染上了一丝苍凉的笑意,带有晨曦的微微慵懒倦色,聂臻一怔,在她心中,他永远是沉默坚毅的,从未见过这样疲惫之色,让聂臻心下微微一痛,原野,永远是那个她无助之时最想倚靠的人,尽管明知不可能,但仍如黑夜中的那一点点亮光,是她心中永存的温暖!
原野的微笑,又幻化做和熙温然,似是闲聊一般淡然随意,“这里终究是北齐,可汗的铁蹄无处不在,你能去哪里?”
聂臻温柔地拍着无忧的后背,缓缓道:“我母亲是晋国人,我要回晋国去!”
原野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难得的微笑掩不住眼底深藏的感伤。
四目相对中,朦胧光影渐渐褪去,天色大亮,太阳从地平线上跳了出来,洒下万道金光,薄雾瞬间散去,整个草原都沐浴在温熙的朝阳之中!
原野忽然刀剑回鞘,朝着聂臻走来,聂臻身后的杀手立即严阵以待,聂臻却抬起手,淡声道:“你们都退下!”
身后的人迟疑而退,聂臻却轻轻笑了,因为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杂质,是那样的澄澈透明,让她有霎那间的恍惚,这双眼睛似曾相识,那么像,子麟的眼睛!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会有那样相似的眼睛,让聂臻的心蓦地一痛,一个手上染了无数鲜血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竟然会有这样纯洁无瑕的眼神?聂臻手中的剑不知觉掉落地上,本应该是悄然无声,可是砸中了草丛间的砂石,发出极轻的“哐当”一声!
他站在聂臻面前,挺拔的身影挡住了聂臻面前的朝阳,停顿片刻,忽然伸手抱住她,无忧隔在两人中间,仿佛两人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距离!
聂臻没有动,只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自己,目光飘忽,只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四周静得让人心悸,他身上的阳刚气息包裹着聂臻,聂臻紧闭双眼,不忍去看他眼中的殇绝!
秋日的朝阳中渐渐有了暖意,无忧忽然不安地动了一动,他不舍地松开了她,后退三步,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万千言语,汇到嘴边,最终却一言未发!
眼前寒光疾动,她落到地上的剑转瞬间已经到达他粗粝大手之中,她心知不好,还没等一声惊呼发出口中,就见他以极快地速度挽了一个潇洒至极的剑花,一阵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攸地响起,这一切的发生只在须臾之间,快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聂臻颤声,暗暗心惊,剑身没入他的身体,从后背而出,聂臻心尖一颤,哑声道:“原…野?”
有说不出的震恸,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聂臻顿时窒住,心头仿佛什么空了一般,忘了呼吸!
他手腕又是一用力,剑已经离身,带动一阵血雨喷出,他一手按住自己的伤口,看着聂臻,镇定而笑,“原野虽能指挥千军万马,若论单打独斗,却不是夫人的对手,原野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聂臻深有愧疚之色,眼中不自觉竟然溢满了泪水,将无忧交给身后的人,急速上前一步,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中酸楚难耐,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般陌生,“你怎么这么傻?”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聂臻,静美如初雪的脸上有忧急痛楚,心中微暖,努力淡淡一笑,可一笑又牵动了伤口,一阵阵剧痛袭来,勉力道:“放心,我死不了,征战多年,知道伤在什么地方,看似凶险却不会致命!”
他的声音温暖关切,一如往昔,聂臻却泪水潸然,眼前化作一片浓雾,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迷蒙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吃力,仿佛雷声惊破云层,“从这里往东的方向,就是晋国,我是北齐人,断然不能违背可汗旨意放你走,唯有如此,我才能心安!”
他看着她满目清泪,单薄的肩头不住地颤栗,他声音忽然变得狠绝,“今天来的都是我多年心腹,消息不会泄露出去,如果你还不走,可汗来了,就回天乏术,你再不甘愿,也只有认命,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件事了!”
他英俊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清晰,聂臻看他,徐徐微笑,忽然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以后我定然会告诉无忧,他有你这样一位至亲!”
风声呜咽,悲声萧瑟,聂臻站起身,抱过无忧,看向他恻然的俊脸,哽咽如泣,“原野,你保重!”坐上马车,放下车帘,泪水如注滑落清丽出尘的脸庞,缓缓闭目,“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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