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淹没在浩瀚无边的水流之下,聂臻的意识一直都处在混混沌沌的浑浊之中,似是有人扼住颈脖一样,无法呼吸,窒息的紧涩感不断袭来,胸口像是要炸裂一般,冰冷,江水,阴谋,暗杀,地狱,烈火,舍弃,**恋,情绝,一幕幕,不断在不清醒的脑海中重现,像是过了三生三世那么久。
难受到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游移不定,灵魂出窍之后,是极度的虚脱和疲惫,留下躯壳,苟延残喘,仅剩的一丝不甘,极力不让神志走向最后的游离!
呼吸冗长而又痛楚,像是永远也不会完结,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是不是死也是一种解脱?终究是好梦难圆,连梦境都不得安宁!
终于捱到最后,眼前出现子麟淡若清风的笑容,还有无忧天真童稚的呼唤,朝自己伸出稚嫩的小手,埋怨道:娘,你怎么还不回来?你不要无忧了吗?
……
是哪里燃起的一束亮光,穿透云雾,照亮了黑暗的乌霾?是哪里的清冽空气,让自己呼吸到久违的舒畅?
胸中持续已久的闷痛,如穿云破剑一样喷涌而出,眼睛有微微的疼痛,缓缓睁开,阳光灿烂而刺眼,下意识地重新合上,重新换作一片黑暗,隐隐明白,自己还活着,上天终究是不忍心让自己这样不甘不愿地死去!
意识尚不清醒,朦胧中,依稀听到一个不太真切的声音,却饱含惊喜,“臻儿,你终于醒了!”
臻儿?聂臻的心尖猛然一颤,似是利剑穿透柔软的身躯,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陡然的清醒,极度的麻木蓦然汇集成强弩之末,遽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居然是那张恨之入骨的俊脸,更想不到的是,她正以*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此刻,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看见她醒来,却焕发出卓然神采,眼神清明而欣喜!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震惊让聂臻本能地一把推开他,脱口而出,“滚开!”有一丝的愕然,自己的嗓子怎么会变得这样沙哑,这样干涩?说出一句话都觉得涩涩的疼痛!
君玄影猝不及防,被聂臻推落在草地上,眼眸骤然变得晦暗沉寂!
聂臻自己也跌坐地上,发丝凌乱,忽然察觉到腿部一阵剧痛,本能地伸手去捂,却触到了一手滑腻腻的温热,心下一惊,她受伤了?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伸了过来,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低缓而愠怒,带着淡淡警告,“别乱动,你的腿被礁石划伤了,血好不容易才止住,你一动,又开始流血了!”
聂臻不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面纱早已不知被湍流江水冲到了何方,原本隐藏得极好的容貌此刻已经一览无余,自己的身份终于彻底暴露,再也不用在他面前隐藏对他的仇恨了,这样也好,自己毕竟不是他,可是那样游刃有余地扮演着每一个不同的角色,心下当即一怒,一把甩开他的手,“走开,不要你管!”
四周翠涩域流,草木葳蕤,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偶尔还可以听到空谷鸟鸣,可偏偏不知道是何方。
聂臻忍着疼痛,看向绵延不绝的江水,这里的水质清澈见底,和最初落水的地方大不相同,看来已经距离那里很远了,也不知道在水中飘了多久,只知道,这里绿草如茵,荒无人烟,如同世外桃源!
他的目光深湛而复杂,仿佛一口永远也看不到底的深井,聂臻看到自己的腿上已经绑上了一条白色的布,应该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她刚才剧烈一动,血又沁透了出来,咬牙狠狠地盯着他,冷冷道:“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聂臻,修长的颈脖,明澈的眼眸,倒影着他的影子,散发出的是彻骨的仇恨光芒,缓缓道:“臻儿,真的是你!”
聂臻身上的衣裳已经干透,看样子已经离开水中很长时间了,当即冷冷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
君玄影的目光在她脸上那道浅浅的伤痕上凝结,他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利器的留下的伤,刺得他眼睛生疼,垂眸道:“对不起,是我让你受伤了!”
聂臻微怔,随即冷笑,水中的暗礁在腿上划下尖锐的伤痕,疼痛逐渐明晰起来,“对不起?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救了我,趁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目光一冷,满目肃杀,声音有微微的嘶哑,“没有及早察觉有人在你的船上动了手脚,原本就是我的错!”
在这静谧美丽的地方,鲜艳的野花竞相开放,清清的溪水倒映着水草,他的目光那样关切,那样自责,还有微微的怜惜和自责,让人产生瞬间的恍惚,以为还在四年前,两人情深如斯!
四目相对间,似是过了万年,只有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看似温暖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黑暗和冷血?聂臻轻轻笑了,讥诮漫上唇边,凝结成一朵冷艳的夜合花,不屑道:“行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就别来这一套了,真是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老毛病一点没变,演技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小心有一天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
他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大概是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他漂亮的唇有些发白,大手上有细细密密的岩石划痕,渗出细细的血珠,伤口尚未凝结,眼眸掠过一丝黯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聂臻啼笑皆非,她过得好不好,他不知道吗?还若无其事的故作关切,真是可笑之极,不过聂臻不会傻到向这样一个男人倾诉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和煎熬,那样只会让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朝他露出甜美如昔的微笑,“托王爷洪福,我过得很好!”
他表情萧肃,化作了平静,只不过是将杀意深深掩藏起来,温声开口,“臻儿…”
“你给我闭嘴,不许你这样叫我!”聂臻神色一凝,面如寒霜地打断了他,淡淡道:“何况,你应该很清楚,当年的聂臻早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北齐大祭司!”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在阴与沉之间不断变幻,她和他的距离这样近,偏偏又似隔着万水千山,不可逾越,遥遥相望间,她眼眸中,尽是无边无际的冷漠和仇恨,他微微一笑,掩去心底间的黯然和失神,用尽力平静的语气道:“子麟还好吗?”
子麟?聂臻胸中涌出说不出的心痛,再灵巧的画笔也画不出眉间的忧伤,却只是看着他,徐徐露出妖冶艳丽的笑意,灼痛了他的眼眸,接着听到一个淡若云烟的声音,事不关己一般随意,“他死了!”
君玄影凤眸中闪烁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怔怔不语,表情飘渺不定,那个伫立风中聪慧绝伦的美少年,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眼前的湖水,青碧如玉,四周鸟语花香,春风徐徐,心中的整个天空都黯淡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
子麟死了,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与她的**情终究只能是一场绚烂夺目的美梦,终究是此生无缘。
江水**,隐约还可以看到鱼儿欢快跃出水面,岸芷汀兰,郁郁葱葱,可是一颗期盼的心,却跌落谷底,心底仿佛搁置了一块坚冰,透彻刺骨的凉!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溜走,唯恐惊扰了此间的静谧,烈烈阳光终于渐渐柔了下来,晚霞在天空中变幻出奇妙的色彩。
聂臻的眼神,空落而深寂,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渔舟唱晚,和**人一起,听倦鸟归巢,看春暖花开,潮起潮落,是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盛景,可是今天,这一切似乎都实现了,可实现得多么惨痛,宁愿永远不要这样的瞬间!
几只小鸟在天空中飞过,划出忧伤的曲线,层林尽染,为大地铺上一层橘红色,君玄影的目光久久凝视聂臻,晚霞笼罩在她身上,依旧是红颜如昨,眼眸却有一抹看不透的迷离和伤感,还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恨意,深深的恨意,再无遮掩,渐渐有彻骨的寒凉自心底升起!
他忽然霸道地抱起她,“这是山里,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前找到留宿的地方,不然会有不必要的危险!”
这熟悉的怀抱让聂臻心底涌出尖锐的抵触,不顾腿上的鲜血流出,挣扎,踢打,冷笑,“滚开,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有今天,不都是你造成的吗?现在又给我装什么好人?你的这一套对我早就不起作用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聂臻吗?”
他深深凝视她的愤怒,漠视她的极力挣扎,只一句话让她止住了动作,瞬间颓软了下来,“你的仇人不止我一个,若想继续你不惜生命也要去完成的复仇,首先,就要给我好好活下去,别徒逞什么匹夫之勇,做无畏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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