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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续1)(1 / 1)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一屋子人心惊肉跳。惨叫和哭泣声忽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乌姆洪亮得能震碎玻璃的怒斥声。这个乌姆发起怒来犹如一头母狮,穆尔台兹刚开始的时候还凶狠地吼叫几句,但很快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只剩乌姆批头盖脸的痛骂。大约过了五分钟,院子里静了下来,接着,乌姆火神一般回到艾里雅娜家里,右手握着那把扫帚就像握着一柄开山斧。阿迪莱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乌姆随手将扫帚甩到屋角,仰头喝光一杯咖啡,气哼哼地说:“这人真是个王八蛋,那母女俩被他打得够惨的。不过,他怕我!我从他眼神里看得出来。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他知道我不好惹。我已经警告过他了,如果再敢打人,我会找人打折他的腿,我说到做到!他怕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我走了。”

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这个电闪雷鸣般的女人走出了门。阿迪莱由衷地说:“她真了不起!”祖母却冷冷地说道:“这女人真野蛮,只有低阶层的女人才会这么野蛮!阿那耶,我听说那个叫奥斯的混小子在追求你?别答应他,不然他迟早会像穆尔台兹一样揍你!”阿那耶没想到祖母会突然说到自己头上,吓了一跳,支唔了两声,忙躲进东屋去了。

第二天上午,贾比尔在院子里锯木板,准备为乌姆做鞋柜。这院子不大,四角堆着旧空调、破大衣柜、鸡笼、玻璃、塑料布等杂物,还有一个硕大的拖拉机头,利亚德替人拉货的小三轮板车也停院子里,车上有一团分不出颜色的粗麻绳和一卷油布。靠墙长着一棵奎宁树,细得像一条小蛇,枝叶倒还算茂盛,邻居们常聚在树下聊天,墙角立着塞莱玛家坏了的冰箱,现在已经成了公用的储物柜。贾比尔用的木料是从那个破衣柜上锯下来的,那个大衣柜已经被由下往上锯掉了一大半,都是邻居们干的。

过了会儿,邻居穆尔台兹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他站在贾比尔旁边,一边半眯着眼睛看他锯东西,一边高谈阔论。穆尔台兹一向自诩为年轻人的精神导师,他对所有人都看不上眼,认为他们的思考水平太低;他对所有的事都持批评态度,认为如果自己亲自来做会好得多。虽然他也经常把“消灭侵略者”之类的口号挂在嘴边,却连一块小石头也没扔过。他那长在宽大脸盘上的小嘴被浓密的胡须遮盖着,此刻正喋喋不休,想要启发贾比尔的智慧:“贾比尔,历史,要研究历史。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巴勒斯坦决不可能仅靠自己的力量战胜以色列。为什么当年整个阿拉伯世界联合起来都打不过以色列?是因为美国,因为这个头号强国把自己的血管和犹太人的血管连在了一起,所以以色列才每战必胜。美国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贾比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穆尔台兹又说:“只有赢得了美国的支持,巴勒斯坦才可能扭转现在的被动局面,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时,贾比尔的手机响了,他听着听着,不由竖起了眉头,满脸怒容。穆尔台兹继续说:“可是该怎么做才能扩大巴勒斯坦人在美国的影响力呢?”贾比尔啪地关了手机盖子,对穆尔台兹说:“怎么做?让每个巴勒斯坦男人都学会给孕妇接生!”说罢扭头就走。穆尔台兹那富于逻辑的思维一下子被这句既似哲理、又似谜语的话打乱了,迷惑了半天也理不清头绪。

原来,贾比尔从电话里得知,约旦河西岸刚刚发生了一件非常残忍、让人无比愤慨的事情,一个快要生孩子的巴勒斯坦孕妇需要立刻送往医院,谁知检查站(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设了大量的检查站,对过往巴勒斯坦人进行检查)的以色列士兵却将她和她丈夫拦住不放,无论她丈夫怎样向以色列士兵哀求,他们也不肯放行,经过几个小时的痛苦挣扎,那个孕妇竟然在检查站里产下了婴儿!婴儿的降生终于换来了放行,母子俩被送进医院里,但是,两人的情况都很危险,医生正在进行抢救。这个消息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被迅速传播,愤怒的巴勒斯坦青年开始成群结队地走上大街,抗议游行。现在,有数百名加沙青年正沿着4号公路,向加沙城以南约3公里的内察里姆犹太人定居点(位于加沙城南部,距加沙城约3公里)聚集。

贾比尔与艾里雅娜、菲拉斯一起,又约上了法哈勒,跟着大家走向内察里姆定居点。沥青路面上到处是坦克履带辗轧出的齿状疤痕,不少路面被辗碎后扭曲成了一团。4号公路是以色列占领时期修的一条战略公路,它同地中海海岸线平行、贯穿加沙南北,是加沙的交通大动脉。有许多人都在公路上或向南或向北匆匆地行走;那些拉着面粉、大米、水果、蔬菜、煤气罐和汽油的卡车一面行驶,一面小心翼翼地避让着急驰而来的小车。

艾里雅娜一直挂记着那对母子的安危,走了一段路,她对几个同伴说:“等一下,我给大嫂打个电话。”打通电话,艾里雅娜问:“大嫂,收音机开着吗?”纳蒂娅说:“开着呢,祖母正在听。”艾里雅娜说:“大嫂,你让祖母别关收音机,你帮我听听关于西岸那对母子的报导,听她们抢救过来没有,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好吗?”纳蒂娅说:“我在给当当洗衣服呢。”艾里雅娜说:“那就算了吧。”纳蒂娅忙说:“我不是不想帮你听,我边洗边听。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们在那边小心点,别站得太近。”艾里雅娜挂了电话,忽然发现有一条短信,是奥斯的,他说有事商量,让艾里雅娜有空回个电话。艾里雅娜当然明白奥斯的心思,立马就回了个短信,说姐姐这两天正在准备一次考试,忙得很,没空。

快出城的时候,贾比尔一行人遇见了大弟弟哈希姆的工友诺基亚,他正扛着一大包东西赶路。贾比尔问他:“嗨,知道西岸检查站的事吗?”诺基亚说:“知道,才听说的。”艾里雅娜说:“我们一起去吧。”诺基亚摇摇头,说:“这包东西得按时送到,他们还等着要呢。你们都要去?”“都去,你还是和我们一块儿走吧。”诺基亚紧锁着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说:“我劝你们别去,可能会闹得很厉害,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他用肩头顶了顶包裹,继续说:“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些事我不想参与,参与了也没用,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好,我先走了,去晚了他们要扣钱的。”说完,他迈开两条罗圈腿,扛着包裹离开了。菲拉斯气愤地说:“他根本就不关心。”法哈勒却能理解诺基亚,说道:“他家日子过得太不容易了,他自己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出不得事,只能这样。”艾里雅娜对菲拉斯说:“他有他的难处,万一他出了事,全家人都得挨饿。哈希姆说他除了在汽修厂工作,还要卖肉串和手工艺品,有机会还要打打零工,你知道这有多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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