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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续1)(1 / 1)

大伙儿无声地喝着咖啡,或多或少都受了些惊吓,只是硬撑着不表现出来。撒拉哈安慰大家说:“其实那些监视我们的YSL(以色列)士兵自己也害怕得很。这周围都是巴勒斯坦人的房子,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埋伏枪手。YSL兵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可能丧命。所以,他们非常谨慎,从不敢开灯,天不黑透就不敢离开那栋小楼半步。我们是被困在房子里,但他们也是一样被困在房子里。”

灰色小楼那边再也没有动静,伊姆兰响亮地抿了一口咖啡,说:“他们不理我们了,真是没劲儿!”沃菲雅问:“还有什么办法刺激他们?”费达一跺脚,说:“烧他们的国旗,再把他们的总理给烧了。”大伙儿都赞同,立刻放下杯子行动起来。YSL国旗的六芒星并不难画,只用一瓶蓝墨水就在旧床单上画好了。草人也很快扎好了,浇了汽油,用红墨水画一张脸,大大地写上YSL总理的名字。大家决定先烧总理。撒拉哈把草人高高举起,一动不动,确保对方能看得清名字,然后就要点火。菲拉斯抢过打火机,说:“你们让开,我来点!”那劲头就像要第一个冲出战壕的勇士。刚一点着,火苗就猛地蹿上去,转眼间,熊熊的火焰就将“总理”裹住了。对方显然受到了刺激,“啪!啪!啪!”连开三枪,这三枪声势惊人,把卫星天线大锅盖给打翻在了地上。撒拉哈一脸苍白,但仍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它早就坏了,这栋楼每家的窗口都装了小锅盖。”但这连环三枪确实把楼顶上的男男女女吓得心惊肉跳,只不过谁也不愿在朋友们面前表现出来,每个人都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艾里雅娜也感到害怕,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她想下楼,却又不好意说出口。不过,她更担心自己的胆怯被别人看出来,于是就大声说:“还有国旗没烧呢!”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好几个人都用力喊:“烧呀,快烧起来!快呀!”撒拉哈拿起床单做的YSL国旗,穿在木棍上,朝灰色小楼举了举,然后就让菲拉斯点火。菲拉斯把国旗点燃了,六芒星很快就烧成了灰烬,被风刮得满地都是。可是,对方并无反应,屋顶一片寂静。

两声枪响突然打破了沉默,撒拉哈立刻发现,屋顶的大水箱被这两枪打破了几个大洞,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撒拉哈顿时被激怒了,朝着对面的灰色小楼甩着拳头破口大骂,什么污言秽语都用上了。这倒也不能怪他冲动,看见水箱被打破,他确实气坏了。水,是加沙地带除了自由之外最宝贵也最稀缺的东西。巴勒斯坦的土地大多属于干旱、半干旱区,降雨十分有限,水资源严重短缺。事实上,在加沙地带几乎没有地表水可用,基本上全靠打井取水。加沙有大型水井二十多眼,小型水井近两千眼,人们通常靠电动机把水从井里抽到房顶的水箱中储存起来。巴勒斯坦大部分的水资源已经被YSL人占有,而且,YSL人禁止巴勒斯坦人开凿深井,但他们自己却可以打深井取水。加沙人对水的珍惜、对失去水的愤怒便由此而生,撒拉哈的愤怒,便由此而生。

水箱被打破,引起了楼里居民们的强烈不满,在他们的责备声中,这帮年轻人终于离开了楼顶,回到屋里。撒拉哈仍不解气,几个伙伴也为邻居们的责备愤愤不平。“他们干嘛怪我们?是YSL人干的,又不是我们干的!这群胆小鬼,我们巴勒斯坦就是这样的胆小鬼太多了。”费达说。热嘉并不同意,她说:“他们有老婆孩子,有老人,顾虑自然要多些。越是爱自己的家人,顾虑就会越多,这方面谁都一样,别这么武断地下结论。”撒拉哈火气很大的嚷嚷:“他们就是胆小鬼!”伊姆兰说:“算了,自己人不骂自己人。我说,你们有没有胆量跟我出门,往小楼那边走?”菲拉斯尖声叫道:“我敢!这是我们的地盘!”撒拉哈说:“菲拉斯,好样的!”菲拉斯被称赞,眼睛一下子亮了。

麦卡丽姆问:“可是,我们走过去干什么?”伊姆兰说:“示威啊。”“人太少了吧。”“但可以表明我们很勇敢。不要让他们以为巴勒斯坦人都是懦夫。”撒拉哈笑了笑,说:“我们一起过去,肯定会让YSL士兵感到害怕。”纳尔玛问:“怎么可能呢?”撒拉哈胸有成竹地说:“他们并不是怕我们。他们会想,我们可能是在故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狙击手有机会从别的方向悄悄靠近他们。他们怕狙击手怕得要命。YSL兵还会担心我们要故意引诱他们开火,从而暴露他们的位置,好让狙击手对他们进行狙击。这些事以前都有人干过的。”纳尔玛说:“如果走得太近,他们肯定会对我们开枪。”撒拉哈说:“有可能。他们害怕我们当中有人弹(身上携带*,进行自杀式爆炸的袭击者),或者藏了火箭筒。所以我们可别走得太近。”但是,沃菲雅坚决反对出去,麦卡丽姆也表示反对,她说:“我们没有必要去白白送死。这样毫无意义。”

由于女孩子们的坚决反对,外出计划终于被放弃了。大家坐在屋打牌看电视,懒懒地等待着晚餐。穆茜尔又来了,她坐到艾里雅娜身旁,大大咧咧地对撒拉哈说:“水箱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一楼的伊本·奈费勒去补了,他是做家电维修的,肯定能修好。呵呵,晚餐时间快到了吧。”电视里放起了歌舞节目,又热闹又好看,客厅里的压抑气氛渐渐消失了,年轻人们重新活跃起来。撒拉哈低着头盘算了半天,觉得今天让YSL兵受了气,而自己一方并没有吃什么亏,虽然水箱被打破了,但总的来看,还是赢多输少,再说,也没必要去跟那几个不争气的邻居计较。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

晚霞映红了客厅的墙壁,远处传来宣礼塔的唤礼声,艾里雅娜提醒说:“该做礼拜了。”于是众人开始做昏礼拜。做完礼拜,大伙儿看电视,打扑克,几个女孩子则聚在一起抽水烟,不时聊几句悄悄话。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沃菲雅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拉希木!”她惊叫道。拉希木是撒拉哈的好朋友,他穿着一套配有臂章和部队番号牌的仿美国陆军制服,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撒拉哈忙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沃菲雅给他倒了一杯红茶。拉希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随意抓起一杯别人的咖啡,一口喝光,然后满意地叹了口气,好像清醒了不少。

热嘉把水烟递给麦卡丽姆,严厉地对拉希木说:“拉希木,喝酒是犯罪,你违反了教规!”拉希木嘿嘿一笑,说:“有酒不喝才是犯罪。”纳尔玛吸了一口水烟,冷冷地说:“如果被哈马斯逮到了,他们会把你揍个半死。”拉希木摇摇头说:“他们只揍喝了酒的法塔赫份子,我又不是法塔赫。”沃菲雅不满地说:“你干嘛穿美国人的军装?你不觉得丢脸吗?”拉希木说:“现在就流行这个,它代表强大的力量,懂吗?不信你问你哥,他也在夜市上买了一套。”撒拉哈立刻否认道:“我没买,你喝多了胡说。”

沃菲雅怀疑地盯着哥哥,撒拉哈向妹妹保证,自己真的没有买。费达对拉希木说:“已经宵禁了,你何必冒险过来?”拉希木说:“我网聊了一个通宵,后来睡醒了,又喝了不少酒,再后来,我突然想起撒拉哈今天出生,就赶过来帮忙接生,不过来晚了,哈哈,撒拉哈已经生出来了。”穆茜尔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个冒牌美国大兵,心想,这小子公然违反教规,又穿美军制服,还敢在宵禁期间在YSL人鼻底下出来串门,胆子可真不小,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拉希木说:“撒拉哈,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我躺一会儿再给你看。”原来,他带来了一只金背小蜥蜴,打算送给撒拉哈。

晚餐开始了,一筐大饼和一大盘热腾腾的黄油抓饭放在中间,周围摆着腌蚕豆、鹰嘴豆泥、洋葱拌辣椒、波萝酸奶沙拉、用蜂蜜腌制过的无花果、烤鸡腿,还有用小扁豆、胡萝卜、土豆和芹菜合熬后又滴了柠檬汁的豆子汤,以及用小麦渣包住松子、洋葱、鹰嘴豆和阿月浑子碎粒,再用油炸成的炸菜球。但最让人淌口水的,是几大坨串在铁钎上、洒满孜然粉的烤牛肉。刚烤好的牛肉“滋滋”响着往下滴油,一拿进客厅,房间里顿时肉香扑鼻。沃菲雅拿起一把长刀,熟练地从肉坨上割下薄薄的肉片,堆在大盘子里。撒拉哈负责把肉片分给每一个人,菲拉斯咽口水的声音连聋子都听得到。大家把肉片夹在热乎乎的大饼里,加上西红柿丁、洋葱丁和酸萝卜,再浇一些沙拉酱或辣椒酱,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拉希木却是酒足饭饱后才过来的,烤肉虽然诱人,无奈实在吃不下。他干脆端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神吹。

穆茜尔胃口极佳,吃掉了不少烤肉和炸鸡腿,其他菜也一样没少吃。她拿着夹满霍姆斯酱的大饼,一边大嚼,一边遗憾地望着烤肉的铁钎,上面的肉已经割完了,而自己那份也吃光了。刚才,她借口找白糖进了趟厨房,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烤肉,看来是没得吃了。可是,越是没有,就越想吃,这股强烈的**彻底压倒了要和艾里雅娜做好朋友的心愿,此刻在她心中,艾里雅娜还比不上一根炸鸡腿,她甚至愿意拿一个立法委员去换一坨烤牛肉。穆茜尔不甘心地四下看看,不由一阵惊喜,原来,拉希木盘子里的一大摞烤肉居然原封未动。拉希木正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的艳遇,他顺手把装着小蜥蜴的纸盒放在盘子边,又继续讲述自己是如何打动一颗“早已看破了红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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