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桥上落水之后，胡敔蝶被冲到了田野间的一个水潭。刚巧有一个大婶在潭边打水，用来稀释农药去喷地里种的大白菜。
大婶听到“噗通”一声巨响，还以为水流冲下来一块巨石，抬眼看到是一个小孩的时候，顿时被吓得丢了魂魄。
反应过来之后，她大声叫喊附近识水性的人过来帮忙，几个人合力把奄奄一息的小孩救上来。其中有一个稍微懂点急救的大叔，及时帮她进行了心肺复苏。
当然，这些都是胡敔蝶醒来后，大婶声情并茂跟她讲述的，最后还不忘感叹一句，“你一定是被水鬼拉下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五岁的她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只知道一直哭喊着“我要回家”。
大婶问她是哪户人家的小孩，她只说自己叫“胡敔蝶”，跟外婆住在一起，家里有大舅和舅妈，还有两个表姐和一个表哥。
村子的名字，亲戚的名字，她一个不知道。
经过几番周折，村委会的干部在一周后终于找到了她的家人。
在离别的时候，大婶十分同情地看着她，递给她一颗糖果，嘴里嘟囔着，“哎哟，真是可怜的孩子……”
胡敔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无论是送给她糖果，还是这一个星期以来对她的照顾，她都只能以一句“谢谢”作为回报。
半个小时的车程，胡敔蝶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村子，远远看见外婆站在家门前的身影。
胡敔蝶飞快跑了几步，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声音哽咽却是撒娇的语气，“外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温柔的安慰，她只听到了淡淡的一句，“快去洗手，我们要吃饭了。”
说完，她往旁边走了两步，跟送自己回来的大叔聊了几句，又转身走进屋里了。
胡敔蝶愣怔在原地，透过窗户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大舅一家都已经坐好在餐桌前，视线专注在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看她一眼。
周围的场景开始模糊，幽深冰冷的水淹没了世界。
胡敔蝶猛地惊醒，脸上凝固着惊恐与绝望，眼神空荡荡的。
直到冰凉的触感覆在额头，胡敔蝶才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以及温柔到极致的眼神。
她低喃，“沈奕……”
沈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收紧了拥着她的手臂。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还有落在头顶的亲吻，胡敔蝶挪动了一下身体，忍不住钻进他的脖颈间，贪婪地嗅着属于他的淡淡的气息。
那是可以麻醉神经的，令人上瘾的尼古丁。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胡敔蝶继续低喃着，“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是一个噩梦。”
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的解释。
外面的天空明亮，室内一片寂静，胡敔蝶声音嘶哑地向他述说着一个遥远的梦，以及将梦里的记忆唤醒的——中午的落水事件。
沈奕一直安静地聆听着，也如同她之前在天台上的那样。
她说，“如果没有这次落水……我会真的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梦里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消磨殆尽，然后彻底将它遗忘。”
顿了一会，声音染上了哭腔，“我不该想起来的……那样就不会痛苦了吧？”
胡敔蝶的胸口阵阵发闷，像是被记忆不断抽痛着，那些无法否认和逃避的事实，即称之为真相的事情在心中愈渐清晰起来。
比如，村委会花了一周时间才找到她的家人，是因为没有村子的人上报人口失踪事件，没有村民登寻人启事。
比如，在她回家的那天晚上，外婆在帮她洗澡的时候，自言自语，“为什么水鬼把你带走了，又要把你送回来呢？”
这些种种的细节，都在说明一个事实——外婆想要抛弃她。
沈奕听她讲了事情的经过，自然也推理出明了的真相。内心难以名状的痛苦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她受伤，因为更痛苦的是他自己。
他放松了拥抱她的力道，伸手轻轻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直视着她的眼睛，很久都没有移开。
“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相信我的话，我就来替你解决。”
胡敔蝶揉了一下又热又涩的眼睛，咧嘴一笑，“嗯，我相信你。”
像是劫后余生，她轻声笑了。
沈奕默默地注视着，她笑起来像括号一样的酒窝，以及白皙的皮肤上浮起来的淡青色。
翌日，课间操时间。
王思琪为了上厕所不排队，在解散之后瞬移般跑上楼，成功在人群涌上来前从厕所出来，一路悠闲地走回课室。
她直接走到了胡敔蝶的座位，想着帮她整理一下发下来的试卷和作业。
这时，杨文轩走了过来，将一个方形的盒子在桌面。
王思琪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来的？”
“杯子。”杨文轩低声，转身离开。
“杯子？”王思琪愣愣地重复了一遍，思考了几秒，把一叠试卷放在书的最上方，想了想又拿了一本书压着，才起身走向了杨文轩。
“杨文轩，那个人就是你吧？”王思琪站在他的课桌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装热水的人，果然是你！”
杨文轩没有抬头，声音有些慵懒，“所以呢？”
“你……”门口陆续有人进来，她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撬会长大人的墙角？”
还没等他开口，王思琪继续说，“一定是！如果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你别想了！”
“你想多了。”杨文轩不想解释。
“我才没有想多！”王思琪撇嘴，“我告诉你，论距离的话你也比不上会长大人近！”
这下子，杨文轩抬起头，疑惑的望着她，思虑着她知道些什么。
王思琪一惊，连忙说，“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总之……你不要对蝴蝶有任何想法了，放弃吧！”
说完，她“嗖”一下回了座位，双手捂着小心脏缓了一会儿，心虚地往杨文轩那边看了一眼。
昨天下午胡敔蝶没来上课，发了一下午的微信也没人回复，晚上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没想到有人一秒接了。
然而更没有想到，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竟然是一个男生。
她当时就吓傻了，瞬间脑补了一个社会大新闻，这年头都是大学生搭黑车遇害什么的，难道连高中生也不放过了？
“你谁啊？为什么蝴蝶的手机在你手里？！”王思琪假装镇定，“快叫她接电话，不然我报警啦！”
“……她睡了。”
“卧槽！你赶快叫醒她，你要是敢伤害蝴蝶……我、我保证打死你！”
“同学，你冷静一下……”沈奕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她生病了，刚吃过药睡下，你明天再打过来吧。”
“生病？”王思琪一脸懵逼，心想她上周才请了六天病假，这才上学没两天又病倒了？
她弱弱问了一句，“那你……是谁啊？”
顿了一秒，电话那边回答，“沈奕。”
卧槽！王思琪差点丢掉电话，信息量暴击！
对方挂了电话，足足五分钟她才回过神来，想象着会长大人一秒钟接听她的电话，是为了不让铃声吵醒正在睡觉的蝴蝶，这难道不是已经睡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王思琪摇了摇头，心里不禁有些同情起杨文轩来。
他们都这样的距离了，同一个班算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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