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墨狭长的眼睛微微斜视,入鬓的眉亦是轻轻皱起,“她不知道你姓夏,更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更容易回到原来的轨道。”
青奴闻言却是明白了裴子墨的意思,竟是要他离开苏念吗?“裴世子大可放心,不必将青奴赶走,青奴对小姐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他只是想要保护她,而已。
裴子墨微微垂眸,默了默,“我知道你对她并无非分之想,可是你的身份,不适合留在她身边。”
想到裴子墨所提及的自己的身份,青奴沉默了。裴子墨说的并没有错,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暗卫,那他留在苏念身边安安静静做一个暗卫又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偏偏他身份敏感,迟早会给苏念带来不便。“可是小姐身边的暗卫就属我武功最高,让我离开,我不放心。”
“我承认,想让你离开除了因为你的身份,也因为我知道你对苏念没有非分之想,心底终究是有那抹惦念的。”裴子墨也是男子,最能体会那种感情深到一种地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疯狂,他承认,他想要在大火燃起之前,掐灭一切火星。
青奴面上的表情顿了顿,淡淡冷眸看不清情绪,“世子不说,便无人知道我是何身份,更何况,在所有人眼中,我早已不在人世。”
裴子墨闻言眉头一皱,的确,很多人的潜意识中,青奴早已经是一抹亡魂,他徒然回归,不知道能不能掌控局势。“夏皇重病隐疾已久,每日靠汤药维持精神力,也不知撑的了多久。”
青奴面不改色眸不动地说道,“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西夏午后,举国无君,黎民百姓该于何地。”裴子墨眸色微冷,西夏公主一个女子都能心怀天下,青奴这身为男子,怎能如此淡漠。
青奴眉眼微变,可终是没有露出动摇的神色,只是略微抬眸,目光淡淡,“西夏如何,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
“碧桐公主一遭女儿身都能心怀西夏,你身份尊贵,血统嫡亲,如此漠然,西夏历代皇祖岂不是心寒。”
青奴默了默,忽而十分认真的看着裴子墨,目光浅淡却凝重,“相较于身份尊贵,怕是整个云辰无人比得过裴世子身份来得尊贵,血脉,按理来说,裴世子也是皇族嫡亲,可裴世子怕是不愿意心怀天下而忽略小姐吧。”
“我与你不同。”裴子墨顿了顿,继而捋了捋锦色袖袍,才又淡淡道,“我的天下只有苏念一人,她如果要这天下,我便取给她,若是取不来,那便为苏念造一个天下。身份尊贵又如何,给得了她尊贵,那便尊贵好了,血脉嫡亲又如何,能让她名正言顺地有个好身份好地位,那便血脉嫡亲好了。”
青奴被裴子墨这番话震撼了,谁人不知裴子墨身份尊贵,手握重权,文武全才,经商、谋政、练军,无一不通,可听他这话,做这些他毫不在意,关键是为了苏念。“裴世子能有今天,都是为了小姐吗。经商、练军、握权,当真都是为了小姐一人吗?”
青奴为人虽冷,可也是耿直,他心中疑惑便会提出,更何况关于苏念,他也不想云里雾里地不明白。
裴子墨闻言微微蹙眉,锦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映着别样的光华,英眉黑眸都如画般不真切,微抿的薄唇一字一句将心中所想道出。“我经商,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年常病在床,有心无力插手政事军事,最轻易快捷的便是经商。插手朝堂,建军练兵,本非我所愿,可我若是不做这些,苏念七年后的回归京都,谁庇佑她?她想要这天下,青衣阁倾尽全力便能做到吗。即便她想覆了这天下,我起码也要能帮上她,如若那点能力都没有,何谈护她一生安好?”
青奴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反驳裴子墨,的确,苏念虽然强大,说到底还是个需要被人庇佑的女子,青衣阁再强盛,终是未必能抵四*队合力。裴子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苏念想要的铺路。
他只想在她身旁默默守护,以报当年她对他的救命之恩。
他凭白有一身好武功,却终究抵不过亲人叛离。
“太子殿下。”裴子墨忽然轻轻对着青奴唤出这一声。
青奴闻言瞳孔猛地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子墨,这声称呼,他已七年未听人叫过,猛地被这么一叫,还是出自裴子墨之口,青奴的心,不禁狠狠震撼了。“裴世子,青奴当不起。”
“我不是叫谁都叫太子殿下。”裴子墨微微敛眉,淡淡道,“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储君。”
青奴愣了愣,不明白裴子墨所言何意。
裴子墨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可青奴七年前遭遇追杀,本是一国储君,却沦为他人奴,隐忍数载,不复仇,不争权,身为男子,他的确够淡泊名利。“你是不是该与你皇姐好好谈谈了。”
青奴狭长的眼睛眼角微斜,“我是青奴。”
裴子墨薄唇紧抿,微挑的眼淡淡看着青奴,只见青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何必,她是你皇姐。”
“当年的事,我忘不了。”青奴终是轻吐一口气,眉间渐露愁绪。
裴子墨闻言淡淡一笑,“你可知道,当年她将你赶走之后便开始对我下手,在我和苏念都已惨遭毒手之时,没过几日,传出你还未气绝,她便再次对你下手。如果没有再对你下手,我想你大抵是不会遇到苏念,也可能是早已命丧黄泉。”
青奴淡淡蹙眉,微微低头,还未来得及深思,又听到裴子墨轻缓的声音传来,“夏碧桐在寝宫等你,去不去由你,她将青河图线索交于我,唯一拜托,便是寻觅你回来继承大统。”
青奴没有说话,再抬眸之时,哪还有裴子墨的影子。默了默,青奴抬头看了看那皎洁无暇的月光,飞身往西夏皇宫住宫区而去。
而这边,裴子墨回到西夏公主给他和苏念安排的宫殿住处,苏念已沐浴更衣完毕,正与青玉在房中弹琴说笑,偶尔参杂几句青玉故意搞怪的歌声。
裴子墨勾勾唇角,踏入宫殿之内,寻到房里,青玉眼尖地在裴子墨一踏入房内便看到了,巧笑两声,摇了摇苏念的胳膊,眼角微挑,坏笑着说道,“小姐,天色已晚,我便到偏殿休息了,诶,裴世子来了,青玉不打扰了哈!”
苏念无奈的蹙眉,这丫头,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这不,苏念还没开口允诺,青玉就蹦蹦跳跳出门,还贼笑嘻嘻得把门给苏念给掩上了。
苏念秀眉微展,无奈道,“你到底是给青玉吃了什么定心丸,她怎么就一副对你比对我还忠心耿耿的模样了。”
“怎么,你吃味了?”裴子墨挑眉。
苏念瞪了裴子墨一眼,裴子墨的思维总是与常人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着他这异于常人的思维,才会在经商方面天赋如此惊人。“裴子墨,你就不能少自恋点?”
裴子墨闻言黑曜石般的眸子噙满笑意,看着苏念,笑道,“你大可出去问,有几人道我裴子墨是自恋的。”
“……”
问个毛线……世人眼里,他就是高贵出尘,遗世独立的风华世子裴子墨,向来只会有“男子望止步,女子梦中人”的美言夸赞,更何况他向来生人勿近,熟人勿太近,任何人不得站在离他三步之内的地方,也不喜与人交谈,谁会知道他有多自恋。
“苏念,”似乎是感受到苏念的怨怠,裴子墨浅浅一笑,“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哪样?”只对她一个人自恋吗?意思是说她苏念还应该庆幸咯?
裴子墨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黑眸深处涌上一抹笑意,脚步微移,步步靠近苏念。苏念似乎感觉到危险气息的靠近,怨怠的杏目微抬,便看到裴子墨淡淡神色却诡谲地勾着唇角朝她靠近。
心里顿时浮上一抹不详的预感,苏念有些慌忙的往后退,清冷的眸子中写着疑惑却不肯表露,直至被裴子墨步步紧逼,逼至墙角无路可退,苏念才冷起脸,瞪着裴子墨,冷冷道,“裴子墨,你干什么。”
裴子墨薄唇微勾,狭长的眼睛微微上翘,注视着苏念那张倾城的容貌,道,“我能干什么。”
“你……”苏念愣了愣,脸上冷意更甚。
裴子墨却是不以为然,淡淡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哪样吗?”
“……”苏念只觉得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裴子墨勾着唇角,淡笑着,双手本是分别撑在苏念脸颊两旁的墙壁上,却忽而一只大手抚在苏念腰间,吓得苏念身子一颤。“这样?”
苏念脸色一红,裴子墨却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轻轻摩擦着苏念柔细的腰肢,微微一用力,将苏念揽入怀中,“还是这样?”
苏念挣扎着,双手不自觉握成拳轻轻拍打着裴子墨的胸膛,可裴子墨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搂得更紧,薄唇微微靠近苏念耳畔,轻哈一口气,蜻蜓点水一口,轻笑道,“还是,这样?嗯?”
“裴子墨!你个王八蛋!”当苏念数着心里第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之时,她终是忍不住爆了粗口,推开裴子墨,脸色通红地瞪着裴子墨,怒然道。
裴子墨俊美如斯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悔悟的表情,看着苏念樱唇一张一合地骂着她,大手一捞,将苏念揽紧怀中,另一只手顺腰直下,钳制住她动弹不得,对着那唇便是狠狠一吻。
片刻后,松开苏念,看着她还是呆若木鸡的模样,淡淡道,“这下安静了?”
“禽兽!”苏念反应过来,又是对着裴子墨大骂。
“还想再试试?”裴子墨眉头一皱,似乎很苦恼,要不要再来一次。
好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苏念抬手捂着嘴,摇头,呜呜顿顿的声音响起,“不要。”
裴子墨闻言淡淡一笑,转身走到原木桌前,伸手提起那竹制茶壶,沏了杯茶,放至嘴角,薄唇微抿,浅尝辄止。
苏念理了理微微乱了的发,又扯了扯白衣,才走到裴子墨身旁坐下,“你方才去哪里了?”
“你又要和我探讨问题?”裴子墨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眸里闪过狡黠,似乎是在说,你要不要再重温一下方才的事。
“……”
苏念不禁抬手扶额,额冒三根黑线,……“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哪里不正经?”裴子墨无辜地摊摊手,黑眸溜圆,萌萌哒的样子。
丫的!你哪里正经?!苏念心里不断翻腾,该死的死狐狸竟然还学会卖萌了?!偏生卖起萌来还挺好看……
苏念摇了摇头,让自己混沌的思绪清晰点,“裴子墨,不要惹我生气。”
一听苏念这话,裴子墨亦是正了正神色,收起方才那“卖萌”的可耻神情。“嗯。”
苏念叹了叹气,裴子墨不是高冷梦中人吗……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流言蜚语不可信。“你方才去了哪里,竟是去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裴子墨闻言微微蹙眉,脑海中又浮现与青奴对话的情景,薄唇微抿,轻咳两声,淡淡道,“找人……”
找人?西夏这么大,裴子墨熟悉的大抵也就是西夏公主和西夏皇帝了,看样子必然不是去找西夏公主和西夏皇帝二人的,那裴子墨去找谁?居然还劳烦他裴世子亲自去找,想必不简单。“你去找谁。”
“青奴。”
……
*
是夜。弯月高挂,风摇树影,微风吹过,凉意飕飕。
西夏是泱泱大国,虽不比东曜国力强盛,也不比南楚风景独好,也比不得东曜和南楚两国富饶,可西夏却是民风极好的国家。
就连皇宫,也是外华内朴,不失面子,充实里子的独特国风之西夏。
而今,西夏皇帝最宠爱的,也是西夏前史后话中都绝无仅有的能力最强的公主,身为女儿身却能在夏皇重病之际挑起西夏大梁的碧桐公主寝宫却是灯火通明。
西夏公主独自一人端坐于公主寝宫前院的亭子里,石桌上只有一樽碧玉酒壶,还有两只白玉酒杯,西夏公主为一人独饮,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抬眸看了看四周,犹觉她等的人大抵是不会来,风刮过,除了淡淡酒香,再无其他气息。
“终究还是不愿意来吗。”
西夏公主不禁应景沉吟,当裴子墨派墨寒来告知她,当年她疯狂追杀的太子弟弟还存活于世,而且就在身边,让她等等,说不定今晚便能相见,到时候太子弟弟是去是留就看她自己了。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的心情,欣喜若狂,又瑟缩害怕。
她欣喜,太子弟弟没死,她还是有机会弥补当年对他造成的伤害,西夏国土终于后继有人,但是他也害怕,害怕太子弟弟不肯来,来了也不肯原谅她,不愿意留下。
西夏公主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特意穿戴整洁的新衣裙,忽然就觉得嘲讽。
“你果然,还是恨我。”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一声清淡且疏离的男声。“不恨你,又能如何。”
西夏公主闻言错愕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迟迟犹豫着不敢回头。
那淡泊疏离的男声再次传来。“不是你要见我吗。怎么又畏畏缩缩不敢了。”
如果苏念在场,也一定会错愕,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字字诛心的青奴。即便此刻的青奴看起来与平日里的冷傲疏离没什么区别,可若是苏念在,一定可以看出青奴此刻已是极为不冷静。
对,青奴冷静不了,叫他如何冷静!他在跟苏念来西夏时就想过,即便再怎么躲开,再怎么逃避,也有可能免不了和西夏公主碰上面。可他还是心存侥幸。
可他没有想过,苏念心心念念要找的,和苏念性命已画上等号的青河图的线索会在西夏公主手中。更没有想到,心怀西夏,当年要将他置于死地的西夏公主会以青河图线索作筹码,让裴子墨出面寻他。
青奴不知道裴子墨是从何得知他的身份的,他只知道,西夏公主已经在后悔当年的事。
青奴微微抬步,走到西夏公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西夏公主,冷清双眸紧紧锁着西夏公主的容貌,虽然她低着头,虽然是黑夜,借着隐隐月光,还是依稀可见她清丽傲然的容颜。
西夏公主已年过二十,国事缠身的她不得婚嫁,而且也没人敢娶这西夏乃至天下闻名的女强人。谁不喜欢温婉可人的小鸟依人的女子,谁愿意一回家就对着一张冷冷的傲然绝色。
可是她的容颜似乎就是因此而被上天怜悯眷顾,不仅容颜未老,反而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
西夏公主感觉到青奴灼热的视线在自己头上停驻太久,不禁心里有些焦躁,默了默,五指收拢,握成拳,又松开,转而抓紧衣裙,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正眼对上青奴的视线,眸里有胆怯,但是却更不敢退缩。
一旦退缩,她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的太子弟弟接触了。
两人对望良久,西夏公主终是作为愧疚的那一方,败下阵来。“皇弟。”
青奴闻言心头狠狠抽搐,面上却依旧神色淡淡,冷傲倨然。“我是青奴。”
“皇弟……”西夏公主愣了愣,有些惘然。
“我是青奴。”青奴依旧淡淡重复着。
这是苏念给他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身负重伤地倒在云木崖不远处的树林外,已经不记得身后有多少宫廷暗卫追杀着昔日高贵的西夏太子殿下了。他们都听命于西夏公主,自小他也是佩服西夏公主这般强势和有能力,那些属下自然也是。所以才会无怨无悔,不论对错地帮着西夏公主追杀他。
他还记得,他重伤倒下,双眼磕上的最后一刻,看到的就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眸中并无波澜,丝毫不为他浑身鲜血所惧,那双眸子,如同古老的深井一般幽暗而神秘,冰凉而温润,琢磨不透。
再次睁眼醒来,是青衣阁最开始的小屋子,里面挤满了像乞丐、流浪汉一样的群体人物,而她一身白衣孤立其中,纤尘不染。
也许是隐隐猜到他身份不一般,她从未假手他人照顾他。不过也从未过问他到底来自何方,是何人。她唯一问过他的,就是问他姓甚名谁。
还记得,他答,、“不知道。”
而苏念却只是停顿了一下搅动汤匙的药碗,默了默,抬眸看着他,“那我唤你青奴可好?”
青奴只记得当时不知道什么魔力就促使他点了头。“好。”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取名青奴,是因为她身边有个丫头叫青玉,以“青”字开头,较为好记。后来的青松和青荷名字也都是这么来的。
或许在她眼里,他并不特别。
……
西夏公主听闻青奴执意称自己为青奴,不禁想起苏念身边好像有个丫头叫青玉……“皇弟……你……你和苏念是什么关系?”
西夏公主话音一落,青奴便随即答道,“我是小姐的下属。”
下属?堂堂一国储君,尊贵太子,竟是沦为一个小小相府舍弃嫡女的下属?!“你怎能沦落至此……”
忽的,西夏公主顿住了声音,她是江湖百事通,她知道苏念是青衣阁的主人,而青衣阁有的最出名的就是四大影卫,而四大影卫之首好像……就是叫青奴……想到这里,西夏公主愕然地看着青奴,“青奴……皇弟,你可是青衣阁四大影卫之首青奴?你可是杀手榜上已有几年无人超越的杀手之王青奴?你可是青衣阁阁主身边最忠诚,最神秘的影卫青奴?!”
“是。”不容置疑地肯定答案从青奴口中说出,西夏公主愣在原地。
青奴……她的太子弟弟竟是成了青奴……她知道青奴原是太子之时武功就很高,可是绝对比不上杀手榜上的前三的杀手。可是杀手榜之首六年前就已换人,且一直都是突然冒出来的青奴,是什么让他一年之内武功进步如此神速!
西夏公主深呼一口气,“皇弟,为何,为何要做她的属下。”
身份尊贵如他,怎么就甘心沦为她的奴。
“因为她值得。”青奴淡淡道。
西夏公主闻言微微一愣,值得?哪里值得?据她所知,青奴和苏念从未有交集,要是有,那也是七年前她发狂赶走且追杀青奴之后才有可能有交集。“值得……皇姐想知道,苏念哪里值得。”
“她给了我命,给了我名字,最重要的是,她给了我不需解释,没有条件的信任。”青奴忽而觉得眼眶隐隐有些湿意。
就像青玉说的,在祖农部落,他从祖农部落族人专用的通道先苏念他们一步进入祖农部落,扮作哑人,甚至为了不让苏念发现,还易了容。
连青玉都发现了,如青玉所说,比青玉更了解他的苏念真的就没有发现吗。
他相信,苏念绝对早已察觉。
可是她依旧选择相信他,并未戳穿他。
西夏公主被青奴这番话愣了,“可是,你曾贵为太子,你知道吗……”
在青奴面前,愧疚压的她抬不起头,语气也强硬不起来……
青奴冷笑一声,坐了下来,“是,我曾贵为太子,却被亲人所判,我做她的奴,她却从未伤害过我。”
精神上,身体上,都没有伤害过。
西夏公主自然明白青奴到底隐晦所指什么,她身为他的嫡姐,可以说是除了青奴的父皇母后以外,最信任的亲人,可她却用尽方法将他赶出了皇宫,这是精神上的伤害……
得知他命未绝,又派人追杀他,这是身体上的伤害。
虽然当时她因为亲弟弟死了,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完全处于疯狂状态,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脱。“皇弟,你要知道,皇姐当时真的疯了,可是皇姐并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皇姐只是想弥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弥补……如何弥补?”青奴冷笑着,抬手倒了杯酒。
“我……”
西夏公主话还没说完,就见青奴一抬头,手一扬,酒穿肚肠,冷笑道,“说到底,你不就是想让我回来,继承这西夏皇位吗。”
西夏公主愣了愣,“皇弟……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皇姐……”青奴忽而很认真的看着西夏公主,叫出这一声让西夏公主晃神的称呼,“你如此能干,何不自己继承?”
“胡闹!”方才还沉浸在青奴肯叫她皇姐的喜悦之中的西夏公主顿时醒悟,不禁微微有些愠怒。
青奴放下白玉质地的上好酒杯,手指优雅地弹了弹酒杯杯壁,“怎么不可能,哪里胡闹了?小姐就说过,她看过一本书,书上便有一位皇后,先是抛姐害女做了皇后,后又杀夫弑子,做了皇帝!”
西夏公主被青奴这话气得牙痒痒,“你想要骂皇姐就直说,不要用苏念的话来噎皇姐,皇姐当年是疯了,可没有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抛弃姐妹情谊,害死亲女,谋害亲夫,处死亲子,她夏碧桐,可是有如此丧心病狂?!
青奴闻言,目光微冷,“我只是借鉴小姐的话而已。”
“皇弟,你即便对皇姐有意见,可是父皇呢?父皇对你疼爱从始至终,始终如一,从未作假,也从未改变,你就不想想父皇吗?”西夏公主实在没法,只得搬出西夏皇帝。
青奴脑海中不禁浮现西夏皇帝看着他慈笑时的模样,心下一疼,抽了抽气,道。“父皇……我离开这么多年,他可有寻过我,可笑……”
西夏公主眼里噙了泪,这个一直强势而倔强的女人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皇弟,你只知父皇并未在你走后寻你,你可知父皇在你离开之后一病不起。如若不是我一直说,你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你,父皇又何以至此撑到今日……”
青奴沉默了,抿着唇,不说话。
西夏公主见状,又赶紧趁热打铁,问青奴,“苏念身边有裴子墨,即便没有裴子墨,她还有青衣阁,你留在她身边又能做什么。”
“我只想用我的力量保护她。”青奴眸色微暗,“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西夏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劝青奴了,她没有过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皇弟,苏念她有裴子墨,你还不明白吗。你没有机会的。”
在她看来,青奴武功再高,遇上苏念的事,裴子墨是比当年的她还要疯狂的。智谋,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与裴子墨相提并论……
青奴苦涩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悲哀地看着西夏公主,“你还是听不懂。在她身边,我只想默默地看着,需要我的时候,我出现,不需要的时候,我便好好听从她的吩咐做事,我从来不谋求别的,我也比不上裴世子能为小姐所做的。”
他也给不了裴子墨能给苏念的。
西夏公主愣了愣,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青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那个冷傲得有些木讷的太子弟弟,竟是这般深情之人。“这样有什么意义?”
“比终日困于皇权有意义。”青奴声音淡淡地反驳。
西夏公主扶额蹙眉,“皇弟,你是西夏皇族,不继承大统也就算了,为何宁愿终日为奴!”
“值得。”青奴淡淡看着西夏公主,“若是你还不懂,我也不想再说。今日来见你,我亦是打算谢谢你,谢谢你肯将青河图线索交于小姐。”
西夏公主终是忍不住了,拍桌而起,“谢我?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才肯来见我?若是父皇知道你如此没出息,气都被你气死了!”
青奴丝毫不为所动,但是他忍受不了西夏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苏念,抬手执起方才倒好的酒,泼向西夏公主,泼得西夏公主一脸水意,冷冷看着昔日的皇姐,青奴眸中苦涩深藏,“不要以为我来见你,就已经揭过你曾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也不能忍受你在我面前贬低小姐对我的意义。就此别过。”
青奴说完就转身走出凉亭,西夏公主抹掉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流的酒水,喊道,“你当真就这样离开,永远不回来了?”
青奴顿住脚步,背影有些僵硬。
西夏公主冷笑一声,“好,你走,皇姐就在这里等,等到你肯回来为止!”
青奴微微闭眸,将苦涩往喉头里咽下,继而再次抬脚前行。
*
“你找青奴干什么。”苏念听裴子墨说去找青奴,心里更加讶异,两个人素不相识,青奴一向少言寡语,不关心世事,也就知道裴子墨这个人,并不熟识。裴子墨更是只知道青奴是自己的暗卫而已。
裴子墨微微敛眉,声音压的有些低,“西夏公主托我让青奴回西夏。”
“青奴是西夏的人?”苏念杏目微瞪,她虽从未问过青奴过多关于他身份的事,可是她真的从没想过,青奴会是离东曜那么远,还隔着一个南楚的西夏的人。
裴子墨闻言微微蹙眉,“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苏念此刻神情淡淡,可是她的内心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
苏念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裴子墨淡然地说出的这句话,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如果说,青奴是西夏尊贵的太子,那为何那时初见,他那么狼狈的晕倒在她面前,只剩下半条命。如果说,青奴是西夏的太子殿下,那又为何,七年来,在她身边默默无闻的做着暗卫……
想来想去,苏念还是想不通,抬眸看着裴子墨,苏念许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裴子墨,你怎么知道青奴是西夏的太子殿下,西夏公主告诉你的?”
裴子墨摇头,“我说过,我不会让危险的人待在你身边,如果不查清底细,我怎么放心。”
“可是如果他是太子,那为什么……”
苏念的话还没说完,裴子墨就娓娓将缘由道出,“当年西夏公主的幼弟猝死,西夏公主疯狂了,就觉得肯定是青奴嫉妒夏皇对弟弟的宠爱,对弟弟下毒手,所以就将青奴赶出西夏,还派人追杀青奴。而她亦是担心我争夺了西夏的皇位,才会对我下毒手,没想到你在我身边,牵连了你。”
苏念闻言不禁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已经不记得裴子墨后面还说了什么,只是微微站起身子,面容呆愣的朝门外走去,木讷地走在月光下。
裴子墨淡淡看着苏念这模样,倚靠门边,看着苏念朝此处宫殿小花园里走去。
墨寒从暗处走出,站在裴子墨身旁,见状,不由得蹙眉道,“世子爷……您就这样让苏小姐一个人乱走?看样子苏小姐神情不太对……世子爷……”
裴子墨微微抬手,墨寒噤了声,“不必担忧,她也需要冷静冷静。”
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过,待在自己身边七年的诚诚恳恳的暗卫,居然贵为一个泱泱大国的太子,而且还有那般的经历,她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夜风微凉,苏念微微收拢收拢外衫,双手搂紧自己的肩膀,她庆幸裴子墨没有跟来,不然她不知道她怎么以这副神情去面对裴子墨。
她从来不知道青奴会是那样的身份。她给他的,从来只有从始如一的信任。
她知道祖农部落里的那个哑巴男子是他,可是她没有拆穿,也没有问他是为什么,因为她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还好西夏公主按照裴子墨的习惯,吩咐了没人传召,这座宫殿四周方圆几里都不得有人经过。她好冷静冷静,只听听风的声音。
抬眸,有月明亮,低头,影子如影随形,身旁,夜风不断吹过,不远处,树影摇曳。周围都很静,裴子墨也没有跟来,她一个人好好回忆这几年,和青奴初遇,相信,相知,携手建立青衣阁的辛酸。
转眼都已经七年多了,还记得初见青奴之时的他那么狼狈,后来他一直都是默默做事,少言寡语,谁能知道,他身份如此高贵……
而苏念身后……
一名黑衣男子正在悄悄靠近,移步换影,还好苏念此时神情恍惚,警惕性几乎为负数,否则他怎么可能能靠苏念这么近。
手,反手成刀,全身流窜的诡谲气息通通涌于掌心,一个跳跃,扬手,朝着苏念的背脊就是狠狠拍下去!
苏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身后除了月光和树影,什么都没有……苏念揉揉眉心,看来自己真的该冷静冷静一下,都出现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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