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
三天了。小诺失去了洛川的联系,他的电话打不通,他就这样从小诺的世界里蒸发了。
这三天,她仿佛被世界遗忘了,她也快要遗忘整个世界。她整个晚上睁大了眼睛,甚至找不到一个聚焦点。她翻来覆去,尝试各种方法沉睡和忘记,每天她都精疲力尽。到了早上,她还是要做一个正常的打了鸡血的上班族,严厉的师傅、富有挑战性的工作、修改不完的设计图。她总想着她可能晕倒,但是每天她都微笑着,好像灰姑娘每走一步都会痛彻心骨,却坚定地为自己的王子舞步轻盈。小诺没有王子,只有工作。
楚盼公司对于新人的培养近乎苛责,李星师傅是个完美主义者,对平面设计方案也是千修万改。虽然小诺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毕竟是初入职场,免不了加班熬夜。因为一下子得到这样的机会,好像也遭到了公司同部门同事的一些抵触,在人际交往上十分被动。小诺不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人,也在想该为前辈们冲杯咖啡、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只是她太多力不从心。太多畏惧、太多顾忌、太多猜测,如此种种,正在一点点耗尽她对梦想、对幸福的热情,当然也剪掉了她腾飞的翅膀。得失心会让人迷失自我,得失心会让人进退维谷;得失心正吞噬着这个女孩子最初的模样,她不停地怀疑自己的选择?不停地否定自己?她需要一个解释,洛川对她的,她对自己的。
茄子已经偷偷地联系洛川了,得到的结果就是“我在香港,暂时不会回来,你和小诺好好的吧,不用想我”。之后就听到了让人绝望和抓狂的“嘟嘟”声。于是,连茄子都不再提起洛川了。这三天,无言的微笑和鼓励就是她们生活的全部。茄子每天朝气蓬勃地出门,坚持奔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繁华的街道,即将交房的楼盘,正在转租的店面,她的付出汹涌而没有方向。每天拖着疲惫地身躯回到家里的时候,她们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相信明天会更好。
终于,迎来了周末。这个在大学时代似乎没有太多概念的周六周日,在工作之后变得这么敏感而让人期待。
周五晚上八点半,她终于将李星交代的内容完成,看着邮件发送成功,她仿佛一下子虚脱。那一刻,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这盏最初让她觉得最有人文情怀设计的吊灯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孤身伫立在汪洋大海中,感受着被吞没前的恐惧。终于开始抽噎!慢慢地,抽噎变成了哭泣。安静黑暗的办公室,一个女孩子蓬头垢面地发泄着自己无处安放的感情。泪水已经决堤,让所有的骄傲都见鬼去吧!她批命地寻找着洛川的电话,她的手在抖,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终于“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那一刻她把头埋下,捶击着胸口,心碎远胜连日来的疲劳。她终于放声大哭!像迷了路的孩子,哭着找妈妈。那么歇斯底里,那么无助绝望!
还有一个人在加班。
康家城习惯在周末到来之前,将下周的工作计划和项目追踪都安排好,所以他每周五都会工作到很晚。他习惯在工作之后享受一杯咖啡,独自一人站在玻璃墙前享受夜晚的A市,那样会让他在纷繁的工作之余始终记得自己最初最真实的感觉和追求。夜太静,也太美!美到让人窒息,尤其加上这让人心碎的哭声,仿佛看到片片桃花洒落泥土的不甘和终究,不愿如此结果,却只能如此结果。太心伤!
他走得很轻,他不敢走过去,他怕他唐突了那个“人鱼公主”。他就那么偷偷地看着,听着,心痛着她的心痛!未曾安眠的都市,在这个市中心27楼的一个办公室里,选择了沉寂。多年以后,小诺是否还记得这么一个夜晚,她曾经用这样一种方式悼念了她的爱情和终结了她的校园情结。多年以后,康家城仍会回想,如果他及时给她一个肩膀,他们的路会不会不这么艰难。
她哭的累了,坐在地上,背靠着办公桌,抬头看着灯光,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实上却是一片空白。最原始的疲惫压倒了她所有的情感和思考,她静静地坐着、坐着!
他也靠着墙,眼眶已经湿润。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泪,太久没流泪,他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感觉!七年前,康楚天的公司遭到了创业以来最大的威胁,他的家庭也摇摇欲坠,终日弥漫着硝烟!唐敏的到来无疑让整个事件直接升级,康家城的母亲做出了比普通女人更为惨烈的婚姻保卫战,哭闹、威胁、自杀,最终还是没能捍卫自己的家庭。伴随着法院宣判离婚、康楚天离家,顾盼的精神也直接到了崩溃边缘。她终日无所事事,刚开始只是拿着照片和信件以泪洗面,烧完照片、差点烧了房子之后,她便成了游荡在空房间里的一个可怜鬼。她不愿意回娘家,苦苦守着这个空空的别墅和渐渐懂事的儿子。最后,康家城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顾盼仿佛变了个人,她精心打扮,热心地邀请朋友为儿子庆贺。晚上,当宾客散尽,顾盼拉着康家城的手,抚摸着儿子帅气的脸庞,“我儿子真帅,好像你爸爸!”她微笑着,“将来你也会结婚,会带回漂亮的儿媳,会生漂亮的孙子给妈妈。”康家城永远都记得,顾盼的眼光那么温柔,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对儿子的骄傲,她撒娇地把头靠在儿子的肩上,“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妈妈真的好骄傲!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当天夜里,康家城被噩梦惊醒,跑到母亲的房间,炫白的灯光映衬着满地满床的炫红,他脑子里只记得那么红,那么红,红得那样惨烈!好像夕阳在燃烧最后一丝光辉,好像满园滴血玫瑰绽放着生命最后的光彩!......
他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用手捂住嘴巴,握紧拳头。一个人的哭泣,两个人的伤悲。两个世界,两种心伤。同样的无力、同样的挫败!
“滴答滴答滴,时针它不停在转动....”的铃声把两个伤心人拽回了现实,小诺看到来电显示,是小诺。她深呼吸一口气,接听:“茄子,你回去了啊?”
“程小诺,这么晚了,你还加班啊!”
“没有,我在回去的路上了,我哪会这么拼命啊!吃饭了吗?我带点夜宵回去啊!好,就这样,byebye!”
“喂——喂——“茄子在电话那头拼命叫喊。
小诺开始拿上起身,将杯子里剩余的水一饮而尽,拿起手提包去了洗手间。等她回到位置,发现康家城坐在那里等她。“一起走吧!”
一路上,伤感的音乐,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小诺惊喜地发现车库里多了几台车,”洛川回来了!”
车还没停稳,小诺就急着下车,冲进客厅,只有唐敏和康楚天在吃东西。看到小诺进来,康楚天热情地招呼道,“小诺回来了!吃饭了没,过来一起吃啊!”
小诺有点犹豫,康家城从后面推了一把,”加班这么晚,不饿啊!”
“洛川说刚到项目上,想多了解一下,就不回来了!“唐敏对康楚天说。
“这样啊!也好,年轻人嘛!“
“我这次去,还看到小婉了,就是跟我们合作的那个林总的女儿,她也是刚毕业,原来她和洛川竟然是小学同学呢!“说这话的时候,唐敏的眼睛故意看了一眼小诺,”真是女大十八变呢,小婉现在出落得好漂亮!”
康楚天看了一眼小诺,又看看唐敏,突然问道,“小诺在家城的公司上班几天了,怎么样啊?”
“啊——我吗?”小诺被打断了思绪,“还好!”
“她挺努力了,很不错!”
“确实要努力啊,进了职场就跟在学校里完全不一样了,在学校里,成绩优秀长得漂亮就足够出风头了,走上职场要有能力,还要有背景、有人脉,真是复杂得多,老康,你说对吧?”
康楚天无意再说什么,点头附和一下,”我吃好了,先去书房了!”
夜真的黑了,小诺再次坐在秋千上,如果说前几天是焦躁不安的话,那现在就是心灰意冷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唐敏那几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个秋千。”康家城也坐了下来,递给小诺一个毯子。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