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的时候,酒吧中已经陆陆续续有醉得东倒西歪的人离开了,韦达才给韦婉打了电话。
“婉婉啊,你哥我碰上麻烦了,我被逮进交警支队了。”韦达的声音十分低沉。
“你人没事吧?”韦婉稍微松了口气,能给她打电话,至少韦达人还好好的;但随即心里一紧,进交警支队了?八成是酒驾被交警抓了现行吧,听说会罚不少钱,说不定还会被吊销驾照。
“胖子非说不信我这智商能拿到驾照,我这不是喝醉了么,一激动就开车带他兜风去了,在路口把一个人刮倒了,那人倒没事,就是一点蹭伤,但交警过来处理的时候闻到我一口酒气,这不,把车扣了,又把我弄进队里去醒酒。”电话那头的韦达都快哭出来了,“婉婉啊,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告状,不然我爸非打断我的狗腿,我的爱车也保不住了。”
韦达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忽然问道:“对了,你今晚怎么办?你带钱了没?带身份证了没?要不我让杨景明帮你在附近宾馆开个房间,你凑活一晚上吧。”
韦婉抬头看了眼杨景明,感觉他唱了一晚上,累得吉他都快要给扔地上了,自己跟杨景明又不熟,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他。于是便拒绝了:“不用,现在都十二点多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熬到六点就行了。”
酒吧里的人渐渐少了,空了的吧台和圆桌上杯盘狼藉,服务生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收拾。韦婉把目光投向舞台,杨景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吉他,贝斯手干脆和鼓手聊了起来,只有童思芸仿佛被疏离在所有的灯火阑珊之外,冷静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一点钟的时候,韦婉感觉到有些倦意,乐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工。杨景明看见韦婉还一个人坐着,便在台上对她喊:“你哥呢?”
韦婉说:“我哥醉驾被交警扣了,宿舍也关门了,我回不去。”
也许是她说这话时着实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杨景明一打响指:“多大点事嘛。走,跟我们去吃宵夜,然后去我家,今晚我还没给你嫂子充气。”
鼓手和贝斯手都笑了起来,童思芸从背后打了杨景明一拳,怒道:“没个正经的。”她将合成器的电源拔下来,将合成器装入包里,背在肩上,顺便将底下的支架一扛,走到韦婉身边,低头看着她:“今晚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就去我家吧,我一个人住。”
“会不会太麻烦了……”韦婉仰起头,酒吧里的灯光颜色总让人产生一种身陷梦境的幻觉,童思芸说韦婉可以去她家?
童思芸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东西就往门口走,韦婉慌忙站起身跟在后面。
凌晨一点,城市的街道上行人已经很少了,路灯孤零零地照着行道树,偶尔有一辆车从马路上疾驰过去,远处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韦婉跟在童思芸身后,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像是交叠在了一起一般。韦婉低着头,心里有点乱,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表哥韦达做出的伟大牺牲才能让自己在童思芸家过夜,还是排练一番该跟童思芸说点什么。
“姐姐,我帮你拿着东西吧。”韦婉想要跟童思芸找点话题。她见童思芸背着的合成器外加支架像个怪物,很沉重的样子。
“不用了,我自己拿着,不累。”童思芸说着,一边将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她的侧脸笼罩在暖黄的灯光下,“今天不算累的,有时候还要跑场,一晚上跑七八个地方。有一次我扛着快二十斤的手风琴跑了一晚上,唱完的时候都快要瘫了。”
童思芸在离韦婉学校不远的小区里租了一室一厅,从酒吧走过去大概要十来分钟,韦婉开始琢磨着自己以后有什么理由可以经常造访。小区里环境很好,还有一条颇有情致的林荫路,若是晚归了,两人走在这路上一边拥吻一边调情自然是极好的……
一个开着电瓶车巡逻的保安和两人擦肩而过,打断了韦婉的浪漫幻想。童思芸走上楼,拿钥匙开了门,暖黄的顶灯灯光洒下来,屋子里摆了不少东西,但是收拾得很整齐。书籍和碟片码在架子上,桌子上放着许多相框、套娃、玻璃球之类的装饰品,茶几上只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你就穿这双拖鞋吧。”童思芸弯腰从鞋柜上取出一双塑料拖鞋,递给韦婉,“卫生间在那边,你洗洗就赶紧睡吧,我睡沙发。”
韦婉连连摆手:“还是我睡沙发吧,没关系的。”
童思芸不再说话,却往沙发上一坐,将长发挽起来,打开笔记本,鼠标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道她在摆弄什么。韦婉走到卧室门口,准备再做一次努力,于是回过头问道:“那我们挤一张床?”
童思芸盯着电脑荧屏,头都不抬:“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你快去睡吧。”
“哦。”韦婉郁闷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了。童思芸只是同情自己无家可归才带自己回家的,并没有其他想法。
不过说起来,总不能要求太高了,比起重生之前,这样的开端已经算很好的了。韦婉躺在童思芸的床上,安慰着自己,来日方长,她还有时间,还能慢慢来……
床单和被罩都带着一股洗衣粉和太阳的气味,大概是童思芸刚换过的吧。韦婉闭上眼睛,想着童思芸的指尖抚摸过这些织物,带着春天早晨的风清新的味道。她抚摸着被口,仿佛手指被童思芸的掌心所包裹一般。曾经多少次想要这样,躺在童思芸的床上,就像躺在对方的怀抱中一样。
尽管熬到一点多很累,但是韦婉此时幸福得想要痛哭一场。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韦婉还没哭出来就睡着了,睡在童思芸的床上,竟然连梦都没做。醒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缕发白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她从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机看了眼,还不到早晨七点。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客厅里,见童思芸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她侧躺着,脸冲着沙发靠背,几缕长发垂落在脸上。熟睡的童思芸仿佛卸下了平时笼罩在身上的那层冰,变得可以靠近,可以触摸。这不是站在舞台上高高在上的童思芸,这是韦婉所爱的那个童思芸。韦婉站在一旁发了一会儿呆,才小心地开门下楼。
早上七点,小区外面已经有许多摆摊卖早点的了。韦婉买了早点,刚走上楼,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下楼买早点的时候锁了门,但是又没有童思芸家的钥匙,现在要怎么开门?敲门把童思芸吵醒吗?她站在门口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智商实在堪忧。正不知所措,门忽然就打开了,童思芸站在门口望着她:“进不来了?”
她的语气称不上有多好,带了些起床气一般。但是因为头发乱蓬蓬的,有几根还翘了起来,因此看起来倒并无攻击性。韦婉赶紧说:“我去买早点了。”
童思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后让韦婉进来。她伸着懒腰将沙发上的毛巾被收拾走,说道:“坐吧,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我通常都是一觉睡到十二点,直接吃午饭。”
“啊?”韦婉目瞪口呆。看她这幅表情,童思芸忽然恶作剧得逞一般地笑了起来:“骗你的。我不吃宵夜,要是早上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韦婉还没来得及笑出来,童思芸就说:“你要是睡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学校吧,你们没有课吗?”
韦婉想说她大四了,已经没有课了,但是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到了肚中,什么都没有说。
韦婉离开童思芸的家是早上八点,她回头望了望童思芸住着的那幢楼,重生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却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梦。真的不是被曲折砸死弥留之际产生的幻觉吗?韦婉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龇牙咧嘴,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