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见阳光了。昶抬起头望着悬挂在天幕上的那轮太阳想。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沐浴在温暖的日光里了?多年的黑暗环境把他无形地囚禁在古堡里,每个礼拜都在练习杀人术与伪装术,一开始,他真的很怀疑地狱里有没有像这样的冷酷。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放松了些。昶想。其实也多亏了以前的训练,不然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公然站在大街上却没有成为被众人瞩目的对象。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底偷笑了下,想起刚出来时,看见一个手持手杖穿黑色长风衣的银发男人,头发长可及地,很拉风地走在街上。估计那男人应该很帅,不然路过他身边的女人不会个个都红透了脸。只可惜自己一直在他身后,没看见他到底长什么样。现在想起来,似乎是有些遗憾呢。
昶打断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抿嘴一笑,加快了步程。
这次的任务的首要步骤是混入教会,在教徒与其他来访人员中寻找那个被叫做白银的猎魔人——当然,不能被其他人察觉。如果来的是神,那就更该小心行事,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前面就是教堂了。昶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拼了!他想。
迈着步子踏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昶在上面行走时居然没发出什么声响。他走入一条穿堂的走廊,脚下的黑色大理石变成了五彩斑斓的云石。不惜工本的装修,五色俱全的装饰,才是所谓的漂亮。昶边走边想,神会光顾这里才怪……
还想着,昶已来到教堂内院中部的一个宽敞的地方,当然是在室内。这里通向三处礼拜室。昶微微一笑,走向左手边第一间。
这里采光不怎么好,整条过道显得有些阴暗。不过出口处却是因为尽头大厅里水晶吊灯的光线而显得有些刺眼。昶不在意,快步走入内厅,不觉轻笑了一声。
“哦哦,是你啊!”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的老男人看到昶,目露惊喜之色,走近了凑到他跟前亲热地同昶握着手道:“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你这么久都没通个信,我们都以为你把我们给忘了呢!”同时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昶,“你怎么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嘛!倒是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昶笑着回了一句。现在的他相貌身材都极为平常,只是一双眼睛显得大而有神。“跟您说过了,我很忙的,也只有这段日子比较闲。”
“哈,哈,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老人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岔开话道:“要随便走走吗?”这一下倒是遂了昶的心意,他顺水推舟道了声谢,临走还问了句:“最近教会里有没有加入一个叫白银的人?”
老男人有些奇怪,顺口答道:“有啊,现在就在一号礼拜室。怎么了吗?”
昶无所谓似的回答:“没什么,最近邻居老喊家里闹鬼。听说有个叫白银的人好像能帮上点忙,随口问问罢了。待会儿见,鲁兹主教。”
“嗯好,祝你愉快。”鲁兹主教回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转身离去的昶眼底的那一抹嘲讽似的笑意。
“请问哪一位是白银?”昶掀开门帘礼貌地问道。
人群发出了嗡嗡声。一旁的主教咳嗽了声,示意人们保持安静。接着他转向昶询问道:“你找白银先生什么事,伊诺?”当然,所谓伊诺,自然就是昶在教会中的假名了。
昶不动声色地答道:“有点事,想请白银先生帮忙。”
“什么事?”教坛左边,白银闪了过来,冷静地问道。
昶一见白银,有点怔。他只觉得这人似乎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这么想着,口里倒没停住,回答说:“我有个邻居直喊家里闹鬼,现在天一黑就往我家跑。说句实话,这没什么嫌不嫌弃的,只是老这样怕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听说白银先生您是位一流猎魔人,因此想劳神帮我和邻居一次。不知可不可行?”
白银还是刚才的口气,脸上波澜丝毫未起,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明白,帮一般人做事的话就算赚外快,我也是要酬金的。”
“哈!”听到这儿,一旁的主教插话了,“白银先生您尽管放心,伊诺成天在外头接大单子,就缺时间不缺钱!”
“是吗?”白银一挑眉,湛蓝的眼睛瞄了眼主教又转回来盯着昶,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昶这次没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趁刚才那个当口,他打量了次白银:深邃苍茫如碧海之色的双眼,白皙得吹弹可破的肌肤,红润的血色从唇下透出而略显粉色的晶莹饱满的双唇,银色的及地长发看似随意地披散在地上,修长的秀眉带着点硬朗的感觉。那一袭纯黑的长风衣也很好地勾勒出了他的身材,若不是他说话时的语气与他威严的神态,估计没几个人会把他当成男人。
“什么情况?”白银的问题唤回了昶的思绪。昶笑了笑,道:“具体我也不怎么清楚,毕竟闹鬼的是他家不是我家。不过应该闹得挺凶的,不然他这么个大胆的人也不至于吓成那个样子。”
“哦~~?那我倒要领教领教了。白银干脆道:“我时间也不多,一句话,礼拜三下午,要不就办,不就算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淡然,好像这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昶爽朗地笑了:“成,我这周休假。说定了,礼拜三我会亲自带人请您光临,还望您不要见笑。”
“那好,就这样。”白银说。
周三下午四时二十五分,一辆车停在了教堂门口。这辆车大气而略带古典气息的外貌设计,流线型的车身,纯黑色的漆料在阳光下泛出银亮的光斑。再加上从车内走出的类似于管家的人物的近似于恭请贵族的举动,倒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车后座右侧的门被缓缓打开,一个人姿态优雅地从车内走了出来,不紧不慢从容地走进教堂。奇怪的是,除了那位看似管家的人,并没有其他诸如保镖之类的人跟上来。
听到由近及远的脚步声,白银的动作缓了下来,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却看见有两个人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后面那人他见过,是伊诺。
“你来了?”白银露出礼貌却充满距离的外交笑容,下一秒钟脸上已然如退潮般恢复平静。昶惊讶地发现白银也在学笑了,而且不笑则已,一笑倾城——资料里可完全没提到这点,每个调查结果都显示白银是个不苟言笑,甚至冷静到冷酷的人。
不过现状显然与资料不同。但昶是很稳得住的人,他心中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怎么,不欢迎?”
“不。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白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昶,像是想要看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昶装作没注意,从容答道:“上次见面并没约定在哪儿见面,所以我想如果想不跑错地方,也就只有此处了。”
“是吗?”白银的语气软了一些,“不过,请问……”
昶笑了,说:“我这不是带人请您移驾光临么。请吧。”
“多谢。烦请带路了。”
“不客气。”
在车内,昶正慵懒地斜倚在一旁,头侧向窗外。窗玻璃上映出白银淡淡的侧影,正端坐着,眼睛望着昶。
“真没想到,您的仆人也是司机。”无论是语气、措辞都太平淡了,把一句打趣的话说得淡然无味。
不过昶倒不怎么在意,微微勾起嘴角,答道:“没什么,我一向不喜欢一大帮人跟在我后面。”
“真的吗?那倒是少见了。”白银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无心提及还是有意调侃。
昶笑眯眯地回道:“有何不可的?倒是你,大家都说你不会笑的呢。怎么笑了?”
白银从垂下的眼帘后飞快地扫过昶:“你知道?”
“知道也很正常吧。”昶轻松地笑了笑,说,“像我这种一天到晚四处跑的人,得知您‘第一猎魔人’的大名很平常的,不知道反而会奇怪。”
白银也笑了,说:“那是我多心了。抱歉,伊诺先生。”
“哎哎,你可别不回答啊。”不等白银露出疑惑的表情,昶俏皮地闭起一只眼又睁开,“你怎么会笑了。”
白银的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猎魔人,那你也该知道,猎魔人是服从血蔷薇大人的命令的吧?”
“嗯,知道点。”昶眯起眼,缓声说道:“不过,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血蔷薇大人,也只是个模糊的剪影罢了。”
“原来如此。”白银看起来还在练习笑容。“告诉你也无妨,让我练笑也只是命令的一小部分而已。不过余下的部分,恕我无可奉告。”
“没关系。”昶爽快地答道,“反正我不是深究这个的。但说实话,你笑起来很好看”昶顿了顿,“不过是假装的,可惜啊。”语气里似乎包含着惋惜。“另外,关于酬金的事……”
“这按情况定,”白银打断了昶的话,“不是死规定。”
“是吗。”昶微笑着说。“知道了。到了,可以下车了。请。”外面已经有人来开门了。
“谢谢。”
白银和昶相继从车内优雅而从容地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