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的甜柿子撒了一地,十分可惜。
他步步紧逼着,整个白皙通透的面皮堵在我眼前,嘴中还有几分玩味之笑。我尴尬难耐,口不得言。
手中啃了一半的柿子还要不要啃,我吞了口唾沫,把嘴中的东西咽入腹中。我想了想还是扔了吧。
不曾想那么一扔砸到了他的脚。
我万分惊慌。
他眉头一皱,不明意味,见我拿柿子砸他略显惊讶。不一会儿对我蔑视一盯,冷冷道:“自不量力……”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是无心之举。
他额间一点青钿更有些妖异邪魅之感,我整个注意力都被吸了去。唇如桃瓣,眸色深邃,落下的发丝有意无意得碰到我的脸颊。
“你这半魂也能自成一命格,稀奇的很呐。”
“不若跟了我,让我好好研究一番。”
果然说到他的目的上了,心中咯哒一下,果然难逃他的魔爪。珺潋有求必得、十分执着,若非真的得到我身上的秘密,怕是要追我到天涯海角……
我摇摇头,低垂的眸子微露不快。誓死不从,是我最后的倔强。
但见他收回扇子,低头抵上我额头,口气轻佻又威胁。
“因为你,我出了不少事,忙得焦头烂额。”
“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愿。”
我又咽了口唾沫,见他靠的近几乎要贴到我脸上。脖子根到脸蛋上红透透,奇怪的很。
此时我十分为难,怕他使出杀招要了我老命。还好这时四哥赶来,见状赶紧把我护到身后。
四哥威武。
四哥执着剑抵在身前,对珺潋呵道。
“珺公子想必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若再对我妹妹有歹心,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珺潋那厮,无甚惊恐,我软糯糯躲在四哥后头,不敢再撇他一眼。只听到他淡淡说了句。
“那可劳烦你,管好自己妹妹。出来害人害己,终要吃苦头的。”
冷清几刻,听不到什么声音了。我从四哥肩膀处露出头来,环顾一望不见那抹孤傲身影。
风叶漫卷,冷艳只有萧瑟处。
原来他早就走掉了。远处点点青影,最后一点也不剩。
害人害己……
心中默念了几遍,终悟到了些。命里的纠缠和歉疚,同爬了满墙皮的爬山虎一般,缠力十足,扯不断,理不开。
后来没有再遇见他,不知是否此番相遇是有意,此番不遇亦是有意。
经小厮们一番打理,我院子里果然青绿一片,连我自己个儿也不知是个什么意境。我满足得点点头,心中不知为何愉悦畅快。
许是风景好了心情自然就好。给他们打赏了不少银钱,小厮们心灵手巧实非我等能比较。
我愈发掌握了些养花养草的本事,主要是闲起来没事做,我专心做起某事来效率也是挺高的。除了课业。
放置在我床头的一盆鸢尾,花瓣已开得有半个指节那么大,轻裹紫衣,撩情之意若有若无。
香暗不沉,总能让我安神入睡。梦中我又想到珺潋也是喜种鸢尾,他案台上的花束不知蔫了没有。
他时常不记得换。
鸢尾种多了,又想着种些水仙。
本欲叫三哥四哥他们一同赏我开得水嫩鲜艳的水仙,四哥热情十分,不料屁颠屁颠跑来之际,哐当一声落了水。
待我赶去准备哭喊一番,见到四哥已从水面出来,稳稳当当得被三哥抱着。
水淋淋的四哥看起来虚弱不已,口中呛着水,湿发裹着脸皮,只看得清他苍白嘴唇。湿哒哒的白衫贴着肌肤,透出其中胸腔肌理。我见犹怜。
祸兮福所倚!四哥落了水歇养时,三哥日夜照拂,可谓是兄弟情深。
清梦初醒,一霎钟鸣鼓声破了晨晓,水仙叶绿枝长,似一把待佳人撑起的青伞。
不比满城烟雨的江南,总是一副青天垂泪的模样。晨露总会沾满我眼睫眉梢,不过午日之时,又是有些干燥闷热。
每到日挂柳梢,我勤快执着瓜果篮子看望四哥,四哥受恙实属我之过,若非我喊他来赏花绝非会发生这等事情。
我蹑手蹑脚推开他房门之时,被眼前一幕震住。三哥正嘴对嘴喂四哥喝汤水。啧啧。
我不甚理解此行为,想了想。许是滚烫的汤水用嘴过滤一番便清凉可饮。三哥聪慧至极。
福兮祸所伏!待四哥复得清明,睁了双眼,我对上他眸子,其中厉色如针芒。我便晓得,我得跪下认错方能躲过一骂。
心中甚觉古怪,却又想不出来枝头叶尾。三哥先开了口,问:“肠子,你可知你四哥他,莫不是中了邪祟。”
“据说中了邪祟的,就是他这般,言行前后不一……”
此后我们皆用异色目光看着四哥,每日都在想着给四哥解了邪祟。我迫切希望再不招四哥骂。
朗朗乾坤之下,正是捕到邪祟的好时候。日头愈毒,邪祟便无安处可夺。
我同三哥画了个阵法,欲诱了邪祟在身的四哥入阵中,好让我们抽出邪祟。
听到咣当一声,果然四哥被困入了阵法。我与三哥拍腿叫绝。此时四哥欲伸手探一探,不想手指被阵法咬出了点血来。
他吃痛支吾,见我与三哥,“裳妹,三哥。这是……”双眉痛得紧皱,睫上雾气一二,若我再细看几分,怕真的要被此可怜样迷惑。
“好一个邪祟,还不快脱了我四哥之身!”
“还我单纯善良的四哥来!”我指着他鼻头骂道,欲要把这几天的憋屈通通撒出来。
三哥同我十分有默契,捏诀布法,才施了几招就把邪祟四哥打得落花流水。邪祟四哥招架不住摔躺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
此邪祟十分顽强。我欲再添几招,三哥拦了我。他歪头疑惑盯了盯邪祟四哥。
“不应该啊……”
他见此邪祟四哥可怜软弱模样,终不抵邪祟惯用的诱惑招数,三哥拍腿大呼不妙,抱了四哥就往家里跑。
对于我们把四哥打出了原形,免不了父亲一顿家法伺候。我同三哥恭恭敬敬诚诚恳恳跪于父亲和毛茸茸的四哥跟前。
只是我细瞧着四哥。其毛发旺盛得我实在羡慕,长而白的毛可御冬日巨寒。他摇曳灵活的尾巴只比松鼠尾巴小那么一点。
见我此热烈注视,又投来钦慕眼色。四哥不大好意思,毛脸红了红。这时三哥呼道。
“小玉啊!你怎么是只狐狸!”
我被惊了一跳,狐狸?我挠头想来,惊讶不已,四哥此身可不就是个狐狸。
四哥什么时候变种了。
父亲看瞒我们不住,摇头摸着胡子叹息。终将狐狸四哥之身世娓娓道来……
没想到邪祟四哥没有揪出来,倒是搞出个狐狸四哥。疼我的四哥竟不是我亲哥哥,一时半会还让我接受不了。
父亲说捡到四哥时,四哥还是战乱中被丢弃的狐狸崽子。狐狸四哥异样非凡,怕是有个了不得的身世,父亲怕他再招惹上事端,便偷隐了其身上真实妖气养到今日。
我听得目瞪口呆,怕是戏本子也不会这么写。此后四哥在我眼中又多了份神秘感……
“四哥啊,你的毛长得好威风!”我搓着四哥之狐狸毛。他被我搓得一阵别扭,扯回我手中的毛,摆好狐身闭目修养。他有点小气。
对四哥不住,他修养也没修养回人身来。我同三哥日日对他倾诉愧疚,巴不得亲手给他梳理毛发,清剪脚指甲。我以为把他安顿舒服了,他自然而然就好了。
然而父亲却说,子玉他怕不是再也恢复不了人身了。我哀叹十分,这身毛固然好看,不过在夏日也顶着,怕不是要热死。四哥忒可怜了。
四哥探出狐狸头,眼睛清澈而长细,他吞吐道:“之前,我便一直感觉到有东西强扯我的魂灵,欲占我身子取我而代之……”
“那日落水,也是因此周身不适所致。”
果不其然,真有邪祟缠着四哥!
父亲道,四哥之身世或许会对此有所解释,若要解这个谜团,恢复人身,怕是要摸清自己的来路。
父亲很是不舍,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断然不会叫他去认其他父母。不过此关系到四哥安危,四哥必然要去寻得自己身世。
四哥便拜了拜父亲,打算去寻亲,不过去往狐族路远,且他还是个狐狸身子。不留神便要被同珺潋一样的人猎了去,届时蒸炸煲煮可由不得四哥了。
我同三哥说要一路护着四哥。父亲骂我们不要少添乱。
我:......
三哥:......
狐族乃妖族举足轻重的支脉,国号为有苏。有苏国国人可不好异族,种族意识极强。他们有始以来秉承的信念便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同为一族,歃血而交!
为着狐族纯洁血脉,禁止自家狐狸同异族联姻。
等等作为可详见有苏史记......
父亲担心我们若同四哥一起,没给四哥找到爹娘,反倒早投了胎找了新的爹娘。
找了个明媚天气,送了四哥出远门,我们全家固然不舍,盼他早早安好,早早寄来书信。
给他打包好了行李,我将近日搜刮的零嘴也悉数交到他抓中。四哥扛了行李,狐狸身子滚壮但一步步走得轻快灵活。
四哥的身影还未消失,他顿了脚爪,回过狐狸身来。看不清他脸上什么个表情,他招招爪子示意我们回去。